爸爸的夢想

盛飛鶴

一

董云龍失業了。

他是一名出租車司機。這天，他早早去公司開車，經理委婉地告訴他，原來那批出租車已被淘汰，新進的一批出租車只有客人的座位，沒有駕駛座。望著院子里停放的一輛輛嶄新的L5級無人駕駛出租車，董云龍知道，他下崗了。

2030年，一個科學技術大爆炸的時代，人工智能深深地改變著人們的生活和生產方式。盡管董云龍知道無人駕駛取代他這一天遲早要來，可真的來了時，一絲生存危機感瞬間籠罩了他。畢竟，妻子去世后，他一直靠跑出租獨自撫養著殘疾兒子。

董云龍領取了一筆不大的失業補償金后，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里。

坐在輪椅上的十二歲兒子正在上網課，他的面前豎起一面電腦屏幕，里面一位女老師正在講解一道單位換算的數學題。董飛有一雙吸引人的明亮眼睛，炯炯有神，甚至會讓人忽視他那雙畸形的殘疾雙腿。董飛天生殘疾，七歲時，爸爸董云龍給他買了一輛智能輪椅，可以自動載著他去上學。可是，董飛坐著輪椅去上了三天學，就再也不去了——同學們取笑他。

幸好，智能輪椅上有自學功能，他選擇在家上網課學習。

“爸爸！”董飛略顯驚訝地問，“你怎么這么早回來了？”

“我……”董云龍不想告訴兒子失業的事，撒了個謊，“一個月沒休息了，今天不跑車，陪你一天。”

“太好了！”董飛眉飛色舞，“今天你可以陪我練拳擊……”

董云龍年輕時是一名拳擊運動員，殘疾兒子的出生與妻子的病逝，讓他受到雙重打擊，沉重的生活負擔迫使他不得不放棄夢想，成為了一名出租車司機。身體的殘疾造就了董飛孤僻自卑的性格，令他一度消沉，為了使兒子振作起來，董云龍給他買了一雙拳擊手套，教兒子打拳擊。

他想通過鍛煉兒子的體魄，來增強兒子的自信心。他還想通過這件事告訴兒子，沒有腿，還有雙手，健康人能做的事，殘疾人一樣能做到。

開始，董飛抗拒練習拳擊。自卑讓他拒絕一切運動。董云龍讓兒子觀看殘奧會上那些偉大運動員的事跡與比賽，鼓勵他，引導他，用愛一點點融化他。

董飛從抗拒到開始配合，再到刻苦訓練，發生了從量到質的變化。

本來，董云龍只是想通過練拳擊讓兒子振作，但結果超出了他的預想，居然讓兒子榮獲了“M市少年兒童殘疾運動會男生組拳擊賽”冠軍，可以說間接幫他圓了年輕時未能完成的拳擊夢想。獲取冠軍果然讓兒子不再自卑，不再消沉，董飛的雙眼散發出光芒，他的自信洋溢于整個房間。

“爸爸！”董飛歡快地問，“你有半個月沒陪我練過拳擊了吧？”

“我要養家糊口啊！”董云龍說，“我又不是職業拳擊運動員，打拳有收入……”

說到這兒，董云龍心里酸酸的——十二年前，他懷揣冠軍夢想成為一名拳擊運動員，至少被教練認為再努力兩年可以順利進入職業拳擊手行列。可是婚后的兩次家庭變故，把他的夢想拋向了爪哇國。

父子倆移開客廳的沙發，騰出一個簡易的拳擊臺，你來我往，砰砰砰練了起來。董云龍移動著腳步，假裝兒子是一個很厲害的對手，左打一拳，右閃一下。董飛雖然坐著輪椅，但那是一個智能輪椅，它會根據對手的攻擊方向，自動載著小主人前進后退或者閃避，董飛只負責上盤出拳就行了。

智能輪椅是一個駝載小主人的輪式機器人，它的反應速度絲毫不比董云龍慢，還憑借記憶掌握了一些拳擊知識，指導著小主人：“后手直拳！后手直拳……”

休息時，董飛氣喘吁吁地問，“爸……爸爸……你在網上看到的那個機器人陪練，我們什么時候買呢？如果有陪練，即使你每天去上班了，我也可以讓陪練陪我練習一會兒拳擊。”

“我們一時半會兒可能買不起……”董云龍嘆氣道，“我失業了。”

二

董云龍知道不能天天呆在家里，不能天天陪著兒子練拳擊，還得工作，還得養家糊口。手機銀行里的數字越變越小，令他驟生焦慮。

“爸爸你去找工作啊！”董飛一臉期盼，“我跟你一起去！”

“好啊！”董云龍爽快地答應。兒子每天一個人呆在家里，是應該帶他出去走走了。

陽光明媚，微風徐徐。父子倆并排走在大街上。只不過，董飛是用兩個輪子在“走”。智能輪椅和大街上飛馳的無人駕駛一樣，也是一輛小型無人駕駛，只不過在人行道上而已。

“爸爸！”董飛問，“你想找一個什么樣的工作？”

“我小時候太調皮，沒好好上學，沒受過好的教育。”董云龍坦率地說，“只能找一個簡單的工作了。”

“簡單的工作，”董飛說，“應該很好找啊？”

“簡單的工作才難找！”董云龍說，“因為這個時代，簡單的工作都被人工智能取代了，或者在被取代的路上。”

迎面走來一個就業宣傳機器人，他的腦袋是一個圓圓的球形屏幕，滾動著文字，介紹著本市的一個個用工信息。當董云龍站到機器人面前時。機器人停了下來，問：“先生！您找工作嗎？我們這兒有一些，您參考一下。”

父子倆仔細查閱著球屏。

“爸爸！”董飛指著球屏說，“有一個廚師工作，我覺得你做飯挺好吃的！可以當廚師啊。”

董云龍見招工信息上廚師的工資還比出租車司機高，心動了，記下了地址。

父子倆走進了那家飯館。一聽是來應聘的，胖老板走出來問：“我們這兒有涼案、熱案、面案……你擅長什么？”

“熱案吧！”董云龍說，“這些年為了讓兒子吃好，我在網上學過不少家常菜的做法。”

“你做一個你最拿手的菜，”老板說，“讓我嘗嘗。”

董云龍剛要隨老板進廚房，飯館走進來一個戴著眼鏡的年輕人，喊道：“老板！你們這兒要招聘廚師嗎？我給您推薦一個……”

從年輕人身后走進來一個機器人，搖頭晃腦（金屬腦袋）地吟道：“一枚芯片調美味，兩只鐵手做佳肴，三山鳥獸和鍋煮，四海魚鱉入蒸籠……老板好！我是廚神老度！”

“老板！”年輕人說，“我是推銷員小張，這是我們百度公司新上市的機器人廚師，型號‘老度A30，中餐，西餐，涼案，熱案，面案，樣樣精通。僅熱菜就會做六百三十二個……只需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塊九……”

董云龍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只會做二十幾個菜，可機器人廚師會……沒有可比性啊！人腦確實沒有芯片厲害！

“是比人類廚師厲害得多！”老板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過，我是招聘廚師，而不是買。”

“我們也對外租機器人廚師。”小張說，“我看到你們招聘廣告上寫著工資每月6000元，我們的月租金是5000元，還可以給老板您省1000元。”

見老板快動心了，董飛急說：“我爸爸先來的，你們不能插隊。”

“這是公平競爭。”小張冷冷地說，“什么插不插隊？”

“我可以把工資降到4500元。”董云龍咬咬牙，只好降價競爭。

“這是您的孩子嗎？”小張沒有權力降租金，望了一眼輪椅上的男孩，“老板！我們機器人廚師沒有家人，沒有牽掛，不用下班，可以一天二十四小時守在飯館干活。這位大哥家里還有個小拖累，恐怕沒有辦法專心上班吧？”

“我不是小拖累！”董飛氣得瞪起了雙眼，大聲說，“爸爸以前跑出租，我一個人在家里，根本不會影響他的工作。”

“是的。”智能輪椅也幫腔，“有我照顧小主人，我家男主人出去工作不受影響。有一次，我家小主人想他爸爸了，哭著要爸爸，我給他講了幾個笑話，他立馬破涕為笑不想爸爸了。”

“我們的機器人廚師不吃不喝，一年可以給老板節省一大筆錢呢！”小張不但擅長推銷自己的產品，還擅長攻擊對手的弱點，“你看大哥這魁梧的……一頓要吃不少吧？”

幾個廚師從廚房里伸出腦袋，好奇地張望。年輕人接著說：“老板！老度手腳麻利，可以在廚房里跑步工作，客人多時，他可以同時炒六個菜，而且不會串味兒。一個機器人廚師可以頂得上六個人類廚師。”

幾個人類廚師嚇得轉身去工作，他們要好好表現，以免被機器人廚師取代。

老板笑了，他已算了一筆賬，如果租下或者買下這個機器人廚師，他的營業額會突飛猛進。

在老板還沒有下逐客令前，董云龍和董飛離開了餐館。

三

董云龍又帶董飛又去了很多地方，想找個工作，卻一無所獲。

他先去一家物流公司，希望能找個活兒干。可是，那兒從搬運到分揀，到送貨，都已實現了人工智能化，偌大個物流公司，只有三個經理。

當董云龍詢問這家公司需要工人否，一個經理說：“這兒有機器人、機械臂、無人機……不需要工人。這兒只有經理。”

“那你們還需要經理嗎？”董飛眼巴巴地問，“我爸爸也可以干經理啊。”

“別說不需要，”一個經理說，“就是需要你爸爸也不夠資格。”

“為什么？”董飛不滿地問。

“你爸爸有物流專業的文憑嗎？”另一個經理問，“你爸爸有物流管理的經驗嗎？”

董飛望向爸爸。

董云龍搖搖頭。

城里找不到工作，父子倆又來到了郊區。董云龍聽說，那兒有一個很大很大的農場，應該缺少人手。

站在一望無際的金色麥浪邊，董云龍看不見一個人。望著一輛緩緩駛來的麥子收割機，董飛雙手攏成了喇叭狀，大喊：“喂！有人嗎？”

“不用喊了。”董云龍說，“那是無人駕駛收割機。”

父子倆又來到了一溜溜兒水果大棚前，鉆進一個大棚，他們看見懸在空中的一只只機械手正在采摘葡萄。大概這兒的大棚還有觀光功能，感應到有人進來，離董飛最近的機械手摘下一粒葡萄，遞給他說：“小朋友！歡迎光臨！這種葡萄叫浪漫紅寶石，請您品嘗一下！”

“真甜！”董飛嘗了一個。

見機械手會說話，董云龍問：“你們的主人在哪兒？”

“我們從來沒見過我們的主人。”機械手又摘下一粒葡萄遞給董云龍，“周末的時候，這兒會來很多客人觀光，我們只見過客人。”

“嗯！”董云龍剝皮塞進嘴里，“葡萄的味道真不錯！”

“先生！”機械手說，“既然味道不錯，買幾斤唄？您要哪幾串？看好了，我給您摘。這兒的每一串葡萄都有生長檔案，我們了解每一串葡萄的品質。我們機械手還是一根彈簧秤，當我把葡萄遞給您時，我們已經知道了斤數，當您走出大棚時，門上的刷臉支付會自動扣費。非常方便。”

“我們不是來觀光的。”董云龍說，“也不是來買葡萄的。”

“那你們是來干什么的？”機械手問。

“我爸爸是來找工作的。”董飛說，“他失業了，想在這個農場找個工作干。”

十幾只機械手“咯咯咯”笑了起來，顯得有些詭異。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有人會以為大棚里聚集了十幾個采摘葡萄的工人，他們一邊干活一邊說笑呢！

“先生！”一只機械手笑道，“您來這兒找活干？您覺得這兒缺人手嗎？”

“缺人。”董云龍用幽默掩飾尷尬，“但不缺手。”

十幾只機械手又“咯咯咯”笑了起來。

“那邊有個養豬場。”另一個機械手笑道，“聽說養了三千只豬，也許需要人手。你們去那兒碰碰運氣吧！”

父子倆又來到了養豬場。

那是一個智慧養豬場，正是喂豬的時間，但是沒有一個喂豬的人，食槽是一條慢慢移動的傳輸帶，一個個大耳肥腦的豬頭從一個個鋼筋隔間豬圈的柵欄里伸出，搶食著傳輸帶上的草料。

“喂豬不需要人！”董云龍遺憾地說。

“爸爸！”董飛說，“也許可以找個給豬打掃糞便的活兒。”

話音剛落，一個有著履帶式底盤的機器人出現在了豬圈，在糞溝中行走自如，清理臟物。董云龍嘆口氣：“看來掏大糞的工作都沒機會了！”

父子倆正要失望地離開，墻上一個小喇叭說起了話：“你們好！先生！聽說您來找工作？”

“是的。”董云龍抬頭望著小喇叭，有些激動，雖然還是沒有看見人，但終于聽到有人說話了，“請問您是……”

“我是這個智慧農場的主人。”那聲音說，“如果您要來我這兒找工作，真的是走錯地方了。智慧農場又叫無人農場，實現了智能化、數字化、無人化。就拿這個智慧養豬場來說吧，這套養豬系統運用了5G網絡技術、大數據分析、數字化管理、物聯網技術，有AI學習、AI預測、AI決策等等。養豬已經從原來的‘人管變成了‘數據管，我一個人坐在家里，用手機就可以管理一切，用不著雇一個人……”

董云龍和董飛回家時，天已經黑了。

無果而歸，董云龍的心情就像這暮色中低墜的灰云，快掉下來了。

四

一連幾天，董云龍都沒有找到工作。

董云龍索性不去找了。每天，他睡睡懶覺，看看電視，偶爾和兒子練練拳擊。貌似過上了一種隨意悠閑的生活，其實董云龍很無奈也很無助，不多的存款和補償金即將用完，他的生存危機越來越大。

人工智能搶走了越來越多人的飯碗，董云龍不得已，也隨大家申請了“人工智能失業救濟金”，在沒有找到新的工作前，和兒子靠微薄的救濟金生活。

“爸爸！”董飛見董云龍愈發頹廢，勸道，“你應該干點兒啥？”

“干啥？”斜躺在沙發上的董云龍無精打采，“百分之九十的工作都被人工智能取代了，而剩下的百分之十，都是有高學歷的人干的，我又不在這個行列。你爸爸我現在就是一個廢物，什么也干不了！”

“有一個職業沒有被人工智能取代。”董飛說，“而且還不用高學歷。”

“什么？”董云龍問。

“職業拳擊手。”董飛說。

“職業拳擊手？”董云龍苦笑一聲，“兒子！你也和那些老板一樣，在奚落你老爸嗎？”

“爸爸！我是很嚴肅地向你建議。我覺得爸爸有這方面的天賦！”董飛說，“你年輕的時候不是一名拳擊運動員嗎？你不是告訴過我，爸爸的夢想是當一名職業拳擊手嗎？后來你因為要養活我，而放棄了這個夢想，而拳擊手這個職業，是不會被機器人取代的，我覺得爸爸可以朝這個方向發展，重拾夢想！”

重拾夢想！

董云龍的心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

“爸爸年輕時確實有這樣一個夢想，甚至夢想有朝一日站在全市拳擊聯賽冠軍的領獎臺上……”董云龍感慨地說，“成為一名職業拳擊手后，有一份不菲的工資，是可以朝著這個夢想的方向發展……可是，我已經三十三歲了，體力開始走下坡路，按照現在的常規，如果邁入職業拳擊手的門檻，我要進行三十場的比賽，并取得二十五場以上的勝利才行，這談何容易？”

“爸爸！”董飛激動地問，“是誰告訴我，身體的缺陷不是問題，意志堅強才最重要？是誰鼓勵我克服種種困難，最終摘取了‘M市少年兒童殘疾運動會男生組拳擊賽金牌的？”

董云龍的心再次被什么東西撞擊了一下。這次，比第一次還重。

門鈴突然響了起來，董云龍問：“誰？”

“我們是大數據扶貧工作組的。”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了進來，“請問這是董云龍先生的家嗎？”

董云龍還沒站起身，智能輪椅載著董飛來到了門邊，董飛拉開了門。

一男兩女三個面容和藹的中年人走了進來。男人說：“董先生！我們是M市扶貧工作小組委派來的。根據扶貧大數據資料顯示，您已失業半年，尚未重新就業，家里還有一個……一個有殘疾的孩子！系統提示，你們需要幫扶。”

董云龍坐直了身子，點點頭。

“雖然司機這個行業被淘汰了，但你們還是有用武之地的。大數據提示有這么一個工作機會，很適合您。”一個中年女人說，“隆慶公園剛剛修建了一個卡丁車場地……您知道，卡丁車還是需要人駕駛的，需要一名駕駛輔導員，我們想介紹你去。”

“如果你們早一天來，我都會高興得跳起來。”董云龍說，“但是現在，受我兒子提示，我剛有了一個新想法。”

“你給你爸爸提供了什么啟示？”中年女人沒有問董云龍，而是好奇地望向輪椅上的董飛。她想，這個還要靠人工智能輪椅才能生活的孩子，能給他失業半年的父親提示什么好主意呢？難道他比大數據還厲害？！

“我爸爸要成為一名職業拳擊手。”知道爸爸準備重拾夢想，董飛高興地說，“這是他夢想的職業。”

三個扶貧工作人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點兒摸不著頭腦。

“我想起來了。”中年男人說，“你的電子檔案上顯示，你結婚前曾經是一名拳擊手運動員……你……你是想再干這個，以此為職業？”

董云龍點點頭。

太好了！數字時代，信息共享，免去了啰里啰嗦的解釋。

“我對這個不是太懂，也不會干涉你具體干什么職業。”中年男人問，“只要是正當的職業，我們都支持，都幫扶。你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忙的嗎？”

“我在網上看到現在有機器人拳擊陪練，效果非常好。”董云龍說，“可是一個機器人陪練要八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元……你們真想幫扶我，可以幫我買一個嗎？”

“這個……”中年男人說，“我們需要給你申請這筆款項。”

“你已經三十三歲了，已經沒有年齡優勢，我們是不太贊成你走這條路的。”另一個中年女人說，“你怎么可以保證你能成為職業拳擊手？如果我們給你申請這筆款項時，附上一些證明，申請到這筆扶貧資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董云龍轉身去屋里拿出了他的拳擊運動員證。

“還有這個！我這個冠軍是我爸爸培養出來的！”輪椅從另一間小屋飛奔而出，董飛手里舉著一個紅色的證書大喊。

那是“M市少年兒童殘疾運動會男生組拳擊賽”冠軍證書。

五

兩周后，大數據扶貧工作人員送來了一個嶄新的機器人，他和董云龍身高差不多，鈦合金胸脯和上臂微微隆起，儼然一名職業拳擊手的體形。

“董先生！”中年男人說，“這是你想要的機器人拳擊陪練，按照和你相當的身高和體重訂制的。刻苦訓練吧！祝愿你能通過努力成為一名職業拳擊手，有一份穩定的工資，早日脫貧！”

“謝謝你們！”董云龍感激地說。人工智能搶了他的工作，令他一度傷透了心。如今，大數據扶貧又給他提供了他想要又買不起的機器人拳擊陪練，讓他有了重拾夢想的希望。

工作人員走后，機器人說：“我是百度公司生產的機器人拳擊陪練，你們叫我阿度吧！董先生，是給你當拳擊陪練嗎？”

“是。”董云龍說。

“還有我。”董飛說。

“我不和孩子練拳擊。”機器人陪練說，“也不和坐輪椅的人練拳擊。”

董飛吐了吐舌頭。

挪開客廳的沙發，戴上拳擊手套的阿度和戴上拳擊手套的董云龍對打了起來。阿度是機器人，出拳力量和速度遠遠超過董云龍。但是，他只是陪練，知道自己的職責，只是做到稍稍比董云龍拳快，稍稍比董云龍拳重。

“爸爸加油！”董飛為氣喘吁吁的董云龍鼓勁，“爸爸加油！”

阿度卻并不喊停，直到董云龍累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才停下出拳。

“我……”董云龍氣喘吁吁地說，“自從……自從給兒子當陪練，培養他在殘疾運動會上榮獲拳擊金牌后，我很少……很少訓練……體力不行了……”

第二天一大早，阿度就叫董云龍起床去跑步，鍛煉體能。董飛也要去，阿度說：“你去干嗎？鍛煉輪椅嗎？”

“我要去給我爸爸加油！”董飛說。

公園有一泓碧波蕩漾的湖水。阿度帶著董云龍繞圈奔跑，跑到第五圈時，董云龍雙腿發軟，蹲在了地上。任憑阿度如何鼓勵，董云龍都充耳不聞，只是粗聲喘息。

阿度望向飛馳而來的董飛說：“啦啦隊！給你爸爸鼓鼓勁！”

“爸爸加油！”

“爸爸站起來！”

“爸爸你不站起來！你永遠都成不了職業拳擊手！你成不了職業拳擊手，就沒有比賽，永遠成不了拳擊聯賽冠軍！”

“爸爸你培養我成為了一個拳擊冠軍，可你呢？你不想實現你的夢想嗎？”

……

董飛大聲鼓勵，每一句話都撞擊在了董云龍的心坎上。

董云龍站了起來，繼續跑。

體能訓練結束后，阿度和董云龍各自戴上拳擊手套，在湖邊對打了起來。

阿度始終壓著董云龍打，讓他處于劣勢，卻不擊倒他，只為激發他的潛能：“注意腳下移步！用點兒力！你的拳頭軟綿綿的，沒有絲毫殺傷力，沒吃早飯嗎……”

“爸爸！”董飛用董云龍曾經鼓勵他的名句鼓勵他，“像蝴蝶一樣飛舞，像蜜蜂一樣攻擊！”

“他肯定是沒有找到感覺。”阿度說，“長時間沒打拳了，就會找不到感覺。”

阿度的拳越來越快，越來越重，越來越刁鉆，董云龍只剩下了招架之功，哪有還手之力？能打出一拳，已經很不錯了。阿度和董飛的話，似乎無法激勵他，對他沒有什么改變。

頭上挨了一拳后，董云龍搖搖晃晃，大腦有點兒蒙。

“爸爸！”為了激勵董云龍，董飛大喊，“都是人工智能害了你，讓你失業，阿度也是人工智能，揍他！狠狠地揍他！”

阿度會意，又給董云龍頭上來了一拳，故意挑釁道：“人類！不久的將來，我們人工智能將搶走你們所有的工作崗位……不要怪我們無情，只怪你們人類軟弱無能！”

說完，阿度又一拳招呼在了董云龍頭上。

“不要蔑視我們人類！”董云龍突然怒吼一聲，有如神助，拳頭如雨點般招呼在了阿度身上，居然還打得阿度連連后退。

“我爸爸進入狀態了！”董飛激動得差點兒從輪椅上跳起。

董云龍越戰越勇，猶如拳王阿里附體……

“砰！”的一聲。

董云龍居然一拳揍翻了阿度。

“耶！”董飛真的從輪椅上跳了起來。不是智能輪椅移動一下準確地接住了他，董飛一屁股就落在了地上。

“嗯！不錯！”阿度爬起來后，高興地說，“你終于找到感覺了！我可以上調一級戰斗力了！第一天你就有了可觀的進步，離夢想已近了一步！”

兩年后，董云龍靠堅強的意志和艱苦的訓練成為一名職業拳擊手，有了一份穩定的收入。

三年后，董云龍拿下了“M市拳擊聯賽男子八十公斤級”冠軍，獲得了一筆豐厚的獎金。

當記者采訪董云龍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他說：“是我兒子給了我力量！”

責任編輯：馬小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