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安緹
最近,我同桌李夢飛每天早晨上課都打瞌睡,今天更是趴在桌上睡得“呼呼”響。正在板書的王老師猛地回過頭來,教室里異常安靜,同學們都跟他一起盯著李夢飛。
我偷偷推了一下李夢飛。
“嘿嘿!”李夢飛竟然在夢中笑出了聲。
“李夢飛!”王老師叫道。
“到!”李夢飛應聲站了起來,目光炯炯地望著王老師,看上去就像他一直在專心聽講,根本沒睡覺。
“回答我的問題。”
王老師一連問了李夢飛三個問題,全都跟剛剛講過的內容有關。
李夢飛一個不錯地答了上來。
“現在進行課堂測驗。”
王老師從電腦里拉出考卷,叫各小組長分發下去。結果李夢飛考了最高分。
下課后,我問李夢飛:“晚上開夜車了?”
“嗯。”李夢飛點了點頭,“整整七天了。”
“有時我也開夜車。”我理解又同情地說,“預習,復習,媽媽規定的練習內容做不完,別想睡覺。”
“我開的是真正的夜車。”李夢飛做了一個手握方向盤的動作。
“你才多大呀!”未成年人不準開車,這點法律常識我還是有的。
“我在夢境里開車。”李夢飛說得更離譜了,“我在做臨時夢境投遞員,給人投遞夢境。”
我愣在那里。
“所有人的夢都是由夢境投遞員投遞的。”李夢飛壓低了聲音,“最近有個夢境投遞員請假了,他們臨時叫我去頂替幾天。”
“他們——是誰?”我疑心李夢飛還沒睡醒。
“夢境俱樂部工作人員。”李夢飛說。
窗外青天白日,教室里笑語嘈雜,我卻感覺自己是在夢中,跟李夢飛一起說著夢話。
“夢境俱樂部又叫夢境設計愛好者協會。”李夢飛用念課文一樣的語調說,“所有的夢都是他們構思創作,然后封存在一個特制的信封里,由夢境投遞員投遞出去的。”
“我昨天晚上也做夢了。”我直愣愣地說。
“我知道。”李夢飛眨了下眼,“你的夢是我送的。”
“我夢見了什么?”我終于有機會考證這件事情的真偽了。
“夢境是密封的,和信件一樣。夢境投遞員負責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準確投遞,不得私拆。”
“你具體把夢投到了哪里,是我腦子里嗎?”我促狹地看著他。
“是你臥室窗口。”
“我家住十八樓!你飛上去的?”
“是。”他大言不慚地說。
我瞪大眼睛盯著他的胳膊,想象它們像扇子一樣一點一點打開:哈哈!那是兩把多么可笑的扇子,又細又長,吃力地帶著李夢飛飛到教室上空,像一只古怪的大昆蟲,很快便力不從心,將他摔在地板上。
我出聲地笑了。
“你笑什么?”李夢飛不滿地看著我,好像編瞎話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我真的把夢投進你臥室窗口了。”他又說。
“你不怕自己一轉身,那個專門為我設計的夢被風吹跑,或者被野貓什么的叼走嗎?”
“那不會。”他一臉認真地說,“我要等到你的做夢程序開啟以后,總部通知我離開我才離開。”
“如果我突然醒了呢?那個夢還怎么做下去?”
“你睡得很踏實。”
“我說如果……”
“你沒有。”李夢飛說完,翻開書假裝看了起來。
過了幾天,學校進行了期末考試。學習一向中等的李夢飛考出了全班第一、全級第一的好成績,這讓我更加相信前些日子他天天開夜車,加班學習,卻不肯對我講實話,還編造出夢境投遞員那樣的故事糊弄我。
我再也不想理他了。我跟他做了一年半同桌,心里拿他當朋友,他卻這樣對我。以后見面,我不跟他說話,要像不認識一樣。
我悶悶地回到了家。小狗山山朝我跑來,嘴里叼著一封信。
夏令營邀請函!拆開信一看,我頓時將所有的不愉快都拋在了九霄云外。
夏令營開營那天,我起得很早,中途卻遇上了一次大堵車。當我背著媽媽為我準備好的大背包跳上校車時,離規定出發時間只剩五分鐘。車上的同學都用那種已經等了很久的眼神掃了我一眼,又向車上僅剩的兩個空座位望去。
還有一個同學比我晚。我松了一口氣,卸下背包,在靠窗的空位子上坐下來。
車上的同學我一個都不認識,全是新面孔。這一發現令我非常驚訝,又非常興奮。去陌生的地方,看陌生的風景,交陌生的朋友,無一不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我希望最后一個上車的是個女生,跟我年紀相仿,跟我有相同的愛好,比如彈尤克里里唱歌。
想到尤克里里,我在背包里一頓亂翻。我摸到了雨傘、雨衣、雨鞋、防風帽、防曬服,又摸到了火柴、手電、消毒濕巾、備用藥盒,還摸到了兩本書、一個起蓋器和其他一些日常用品。
沒有尤克里里。尤克里里怎么可能裝進背包里呢?我真是糊涂!
篝火旁,星空下,晚風里,彈著尤克里里唱歌的我,不可能出現在這次夏令營里了。
我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氣,手心忽然被一個溫暖柔軟的東西蹭了一下——小狗山山悄悄從背包里伸出了頭,討好地望著我。
“你怎么來了?!”我急忙把它摁回背包。
“我收到夏令營邀請函了呀!”
“啊?”我嚇了一跳。
說話的是李夢飛,就站在我面前。我盼了半天,最后一個上車的竟然是他。
“差點遲到。”李夢飛一邊說,一邊把自己的背包放上行李架,又要把我的也弄上去。
“等一下!”
我沒忘記他對我做過的事情,仍然不想跟他說話,但是山山還在我背包里呢,學校明確規定夏令營不許帶寵物。
“我家的小狗。”我指了指背包,低聲說,“怎么辦?它自己跟來的,我事先不知道。”
“小狗?”李夢飛在我的背包上捏了捏,“沒有。”
“剛才還在這里。”我站起來,接過背包又翻了一遍。
山山不見了。
“你一定是看錯了。”李夢飛把我的背包放上了行李架。
還能有別的解釋嗎?我滿心疑慮地望著背包。
“別站著,車要開了。”李夢飛說完,自己先坐下了。
想起他一上車就幫我,我坐下來問道:“堵車了?”
“不是。起晚了。”
“又開夜車了?”我嘲笑他。
李夢飛不以為然。“昨夜的確送了不少夢。”他長吁了一口氣,好像真的很辛苦似的。
我把臉轉向窗外,心想,好好說你的鬼話吧,反正我不聽。
“我只負責投送咱們學校部分同學的夢境。”李夢飛湊近我說,“暑假是做美夢的好時節,他們設計出來的夢境就像課外書一樣堆成了山,因此需要更多的臨時夢境投遞員。我替你報了名。”
“嘿!”我哂笑著,感覺他說謊上了癮。
“事先沒征求你的意見,希望你能諒解。”他完全不在乎我的態度,“我保證這是一場神奇的旅行,保證你會喜歡。”
我把頭抵在前排椅背上,閉起眼睛,結束了這場接近瘋狂的談話。
校車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天已向晚。夕陽鋪在野花爛漫的大草原上,鮮艷得像打翻了一個巨大的調色盤。
“同學們,我們的營地到了!”帶隊的華老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指向一座小山包,那里長著一片高大的白楊樹,粗壯的樹干上布滿了奇奇怪怪的眼睛,好像正在審視著我們這群不速之客。
校車順著小山包轉了一個彎,停了下來。同學們像野蜂一樣歡呼著,朝一片白色的帳篷跑去。
“帳篷門口貼著名字,請同學們對號入住。”華老師站在車門上高呼。
營地的帳篷一個挨一個圍成一個大圓,中間空出一片活動場地。我的帳篷一邊挨著華老師,另一邊挨著李夢飛,這讓我覺得很沒意思,在接下來的野炊中也提不起精神。
吃過晚飯,暮色已濃,天邊亮起一顆星星,也許是因為獨一無二的緣故,顯得格外璀璨。
“像不像UFO,正從外太空飛來?”李夢飛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我身邊,小聲問。
“什么呀?”我扭頭問他。
“金星!”李夢飛咧嘴一笑,抬起下巴指了指那顆明亮的星星。
我受他感染,也笑了笑,抬頭再看金星,真覺得它忽忽悠悠的,仿佛正向我們飛來。
我忍不住想,如果金星是一艘天外飛船,如果它落到我們露營的草原上,將會帶我們去哪里呢?
“如果坐上宇宙飛船,你想去哪里?”李夢飛問。
我答不上來,我好像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想去尋找一顆適宜人類居住的星球,然后帶領自愿者移民那里,像當年的哥倫布一樣。”李夢飛仰望著天空,兩眼亮閃閃的,使得整個人看上去都跟平時不同。
“將來我們要移民火星呢!”我對他說。其實我也向往地球外面的世界,經常關心這方面的事情。
“嗯,火星。”李夢飛兩手做成望遠鏡的樣子放在眼睛上,對著剛剛出現在天上的暗紅色的火星,“它目前的環境還不適宜人類居住。”
“放心,科學家會為我們改造好它的。”
“為什么要改造?改造有時就是一種破壞。”李夢飛扭頭看著我,“我想,我們應該去尋找。宇宙無限大,像地球一樣的行星一定數不勝數,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找到它們。”
“最好能找到一顆只有春天的行星。”我說,“只有春天,那該多好啊!”
“像地球一樣的行星上面一定不會只有春天。”李夢飛說,“但是一定會有一些四季如春的地方,你可以選擇定居那里,在那里建造一座大花園,想多大就多大,種上你喜歡的花,想種多少就種多少。”
我開心地笑了,眼前浮現出一座美麗的大花園,是我親自設計親自栽種的,在某個遠離地球卻與地球相似的星球上,我天天生活在那里,像仙女一樣自在逍遙,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會常來玩的。”李夢飛說。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見你呢!”我瞟了他一眼。
“沒有朋友你會很孤單的。”
“我要叫上王婕、尚常靜、劉雨霏,她們都是我的好朋友。”
“我不是你的朋友嗎?”李夢飛呆呆地看著我,看上去失望極了。
“哼!”我轉過身不看他,心想,你對我一點都不誠實,還說什么朋友。
集合的哨聲吹響了。同學們在帳篷中間的空地上架起了篝火,華老師拿起話筒宣布篝火晚會開始。
“哪位同學主動上來做個開場表演?”華老師問。
現場一下靜了。同學們一個個既不說話也不動。我很想上去,不知為什么,又有點不好意思。我想,此刻不少同學的心情大概都跟我相同。
這時,李夢飛站起來大聲說:“請于誠同學為我們唱一首歌!”
我感到一陣驚喜。李夢飛畢竟是我的同桌,他了解我,知道我喜歡唱歌,擅長唱歌。
“有請于誠同學,大家歡迎!”華老師率先鼓起掌來,其他同學也跟著熱烈鼓掌。
我爽快地站起來,遺憾地想,如果帶了尤克里里該多好啊!接著我便高興起來——一個短發圓臉的女生舉著一把尤克里里揮動著,我可以借用她的呀!
我的演唱使現場的氣氛很快活躍起來。趁著同學們踴躍表演之際,我走過去把尤克里里還給了那位女同學,順勢坐在她旁邊,跟她聊了一會兒。她叫高憶云,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我想,我們很快就會成為朋友。一路有她,我的這次夏令營之旅定會多出許多美好的回憶。
“李夢飛去哪兒了?”華老師突然問大家,“他還沒演節目呢!”
“他回帳篷找口琴去了。”一個小個子男生說著,瞄了一下自己身邊的空位子,李夢飛曾經就坐在那里。
“于誠,你去把他叫回來。”華老師對我說。
李夢飛帳篷里的燈亮著。我幾步跑到那里,卻發現里面沒有人。
帳篷后面傳來一陣口琴聲。我走過去,發現那里也空蕩蕩的。
口琴聲從遠方傳來。
“汪,汪汪。”
是山山的叫聲!
“汪,汪汪。”
真是山山!它跑到了我跟前,歡快地搖著尾巴。
“你到哪里去了?”我抱起了山山,“出發前我分明看見你了,后來為什么又不見了?”
山山“嗚嗚”叫了幾聲,算是回答了我。
很多很多螢火蟲從我們身邊飛過,和著口琴聲,像一段又一段發光的音符。山山掙脫我,去追著螢火蟲。
“等等!”我追著山山。
經過那座長著白楊的小山包,螢火蟲消失了,山山也不見了。樹林黑黢黢的,樹葉在風中沙沙響。我不敢走了,正想返回去,卻聽到口琴聲再次傳來,月亮也在樹梢上露出了笑臉。
“汪,汪汪!”山山又叫了,在前邊搖著尾巴等我。螢火蟲隨即也出現了,飛得比剛才更快了些。
我加快了步伐,跟山山一直往前走,直到一條小河橫亙在那里,擋住了去路。
口琴聲戛然而止。山山拔腿往河邊跑去。螢火蟲飛遠了,月光照亮了小河兩岸。我看到了李夢飛,他面向河水坐在河邊,如同一張剪影。
“我知道你會來,可沒想到這么快。”李夢飛側過一邊臉看著我說。
“是華老師讓我來找你的。”我莫名地生起氣來,轉身就走。
“我要去那里。”李夢飛站了起來,“你不去嗎?”
山山緊挨李夢飛腳邊站著,期待地望著我,一邊吐出舌頭“哈赤哈赤”地喘著氣。
他說的是夢境俱樂部吧?!
“我要去!”我的大腦還沒作出反應,話就從嘴邊溜了出去。
山山跳進了我的懷里。
李夢飛遞給我一套連體服,衣服肩背上縫著一對翅膀。
“穿上飛行服。”他用命令的口吻說。
“飛行服?!”我扯了扯那對縫上去的翅膀,覺得它們很滑稽,就像幼兒園小朋友跳花仙子舞用的。
“這是規定程序。”李夢飛先給自己套上了飛行服,然后給山山也穿了一件,大小完全合適它,就像事先為它準備好的。
“在車上是你把山山藏起來了嗎?”我終于有點明白了。
“必需的。”李夢飛說,“救急如救火,我正好帶著夢境背包,便把它裝了進去。”他拍了拍自己的肩,一個金綠色的背包在那里閃了一下,轉眼又看不見了。
“好神秘啊!”我贊道。
“是很特別,要不怎能用來裝夢境呢!”李夢飛說。
“謝謝你為我帶來了山山。”我懇切地說。
山山也沖李夢飛“汪汪”叫,表達自己感激之情。
“不用謝不用謝!”李夢飛說,“很高興能幫到你們。”
我穿好了飛行服。一條金綠色的光帶從森林深處飛來,通體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
是螢火蟲嗎?我來不及細想,光帶便落在面前,原來是一輛透明的金綠色小汽車,雙門雙座,全部由光斑組成。
李夢飛上了車,坐在似有若無的駕座上,叫我上車。
我抱著山山,打開另一側車門,輕手輕腳地坐在李夢飛旁邊的位子上,卻發現自己根本沒必要這么小心翼翼,這輛看上去虛飄飄的汽車,其實很結實,座椅有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舒適感。
“夢境汽車速度很快。”李夢飛檢查了一下我的安全帶,確定它已經扣緊,然后說,“你需要在自己的正前方找一顆最亮的星星,緊緊盯著它,一秒都不得游離。”
“你也要這么做嗎?”
李夢飛對我點了點頭,然后下令:
“啟動!”
汽車離地而起,車輪飛速轉動起來。山山“嗚”的一聲,蜷曲在我懷中。
“李夢飛!”我抱緊山山喊道,“你和我一樣盯著星星,誰來開車?”
“宇宙飛船是宇航員在開嗎?”李夢飛反問我一句,又說,“我們只需要設定目的地就可以了。”
“我們離那里有多遠呢?”我問的是夢境俱樂部。
“我也不知道。”李夢飛指了指面前的一塊顯示板,上面寫著:目的地:夢境俱樂部,預計四分十五秒到達。
“真像做夢一樣。”我雙手握在胸前,吐了口氣。
“你打算盯著哪顆星星?”他問道。
“金星。”
“我也是!”李夢飛說。
夢境汽車出發了。花香草氣撲鼻而來。我用余光一掃,發現周圍的景色變成了模糊的光帶,汽車仿佛駛入了某個幽暗的通道,然而金星還在我正前方閃耀,我們顯然行進在天空之中,而夢境汽車平穩得就像靜止不動。
“你的成績為什么突然變得那么好?”我問李夢飛。這個問題始終讓我感到迷惑不解。
“因為我是夢境投遞員。”李夢飛兩眼直視前方說。
“投遞夢境不就是送信嗎?怎么就把你的學習成績送上去了呢?”
“到時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李夢飛賣起了關子。
我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啊!”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一陣又一陣地頭痛惡心。
“捂住眼睛!”當我想抱住肚子的時候,李夢飛及時指導了我,“鼻尖對準十二點方向,松開雙手,睜大眼睛,盯住前面的光點——那是金星。”
夢境汽車停在了一艘大船上,四周全是藍藍的海,不對,四周全是藍藍的天,白云從我們的車窗邊飄過。我和李夢飛還沒下車,縫在我們飛行服上的翅膀就緩緩扇動起來。我一下變得很輕,在車里搖來擺去,如果不是系著安全帶,我一定會撞到車頂上。
山山“嗚”地叫了一聲,從我懷里飛了起來。它衣服上的翅膀自如地扇動著,仿佛就是它自己的翅膀,仿佛它變成了一只會飛的小狗。
“做好準備。”李夢飛說,“安全帶一旦解開,我們就會飛起來。”
“我會暈的。”我抓著車門不敢松手。
“不怕,我帶著你。”
李夢飛幫我打開車門,拉著我的手和我一起飛了起來。
我覺得自己變成了一片羽毛。風輕輕托著我,吹著我,好像我是一片云彩。我又覺得自己是在水里,卻沒有在水里的那種壓迫感。
李夢飛拉著我的手,一會兒向前飛,一會兒向后飛,一會兒又在空中打著旋兒。山山一直跟在我們旁邊。
過了一會兒,李夢飛對我說:“好了,你可以自己飛了。”接著便想放開我的手。
“不行,我還沒學會呢!”我抓著他不放,一邊問,“要把雙腳并攏嗎?手放在哪里,身體兩側還是頭頂?”
“你喜歡怎樣就怎樣。”李夢飛說著,隨手指了一下,“看看他們。”
遠遠近近飛著很多人。他們有的以步行的姿勢飛,有的跑著飛,有的站著飛;有的一邊飛一邊看書,有的一邊飛一邊打電話,還有的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一邊談笑一邊飛……
我心里一穩,身體也穩了,慢慢松開李夢飛的手,發現自己真的可以獨立地飛了。
山山“汪汪”叫,在云層上又翻又滾,濺起一朵一朵的云花。
“我們先去總部報到。”李夢飛說著,指了指豎立在云層之上的一個醒目的建筑物,也是這里唯一的建筑物——一對特大的振翅欲飛的翅膀,中間寫著五個大字:夢境俱樂部。
李夢飛帶我向左側翅膀的翅尖處飛去。我們順著一個敞開的平臺飛了進去,沿著走廊飛到一個門口,上面掛著“夢境總編室”的牌子。
李夢飛敲了敲門,喊道:“報告!”
“請進。”
里面的人話音剛落,門就開了。我和李夢飛的翅膀同時自動合起,雙腳落在地上。
我感到一陣眩暈,趕緊扶住了李夢飛的肩。
“沒事,一會兒就好了。”李夢飛輕聲安慰我說,“我第一次飛行的時候也這樣。”
“汪汪汪!”山山搖搖晃晃地跑了過來,跑幾步摔一跤,站起來又跑幾步,又摔一跤。
“你慢一點,別著急。”李夢飛說著,抱起它放進我懷里,然后示意我先在外面等一下。
“張叔叔好!我又來報到了!”李夢飛走進房間說。
“歡迎!”張叔叔熱情地說。
我往里瞅了瞅,發現張叔叔個子不高,身穿一套不帶翅膀的燕尾服,鼻梁上架著一副圓形黑框大眼鏡,長得很像一只企鵝。
“李夢飛同學,你是個優秀的夢境投遞員,夢境俱樂部決定給你一個獎勵。”張叔叔說。
“我已經收到獎勵通知了。”李夢飛調皮地給張叔叔敬了個軍禮,然后招手叫我進去,向張叔叔介紹說,“她就是我的同學于誠。”
“歡迎歡迎。”張叔叔拍拍手,扶著眼鏡打量了我一下,翻開桌上的一個小本子,邊看邊說,“李夢飛自從成為我們俱樂部的臨時夢境投遞員之后,先后四次提出申請,希望我們同意他的同學于誠參與投遞夢境的工作。今天我們批準了他的申請,作為對他百次投遞夢境零差錯的獎勵。”
我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夢飛。
“于誠同學,我們需要對你進行一個測試。”張叔叔說,“凡是夢境投遞員,不論是臨時的還是長久的,都要經過這樣的測試。”
聽到測試兩個字,我的心便不安地跳了起來。
“別擔心,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測試。”李夢飛用力握了握我的手。
“沒錯,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測試。”張叔叔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我們要求你給自己設計一個夢境,然后親自投遞給自己。”
哇!我一蹦跳了起來,由于穿著飛行服,跳出了我從來沒跳過的高度,頭直接頂到了天花板上。
“小心點!”李夢飛跳起來接我,自己反倒撞在了墻上。
“在這里能不跳盡量不要跳。”張叔叔告誡我們,“這是一個想象的空間,在這里腳踏實地非常重要。”
“我們的夢境投遞員每周可以給自己設計一個夢。”張叔叔繼續說,“這是夢境俱樂部贈送他們的福利,用來感謝他們的辛勤付出。”
我和李夢飛落在地上以后,張叔叔遞給我一支細長的筆。“這是專門用來設計夢境的水彩筆。”
我迫不及待地摘掉筆帽,在手背上劃了一下,卻發現什么都沒劃下。我把袖子往上拉了拉,在手腕上又劃了幾下,還是什么也沒劃下。
“哦,哦哦!”李夢飛站在我旁邊,看笑話似的“哦”個不停。
“一點顏色都沒有。”我告訴張叔叔說,希望他能給我換一支筆。
“它不是沒有顏色,而是囊括了所有的顏色。”張叔叔對我眨了眨眼,“使用它的時候,你要展開想象,然后你想要什么顏色它就是什么顏色。不過,你得在夢境紙上寫。”
張叔叔從背后拿出一整張像霧氣一樣輕薄朦朧的大紙遞給我。這張紙一會兒呈深藍色,像水波一樣起伏蕩動,一會兒又呈淺黃色,像照在墻上的光影一樣,又展又平,輕輕一彈還能發出美妙的聲音。
“夢境紙是用時間的影子制成的,很貴噢!”張叔叔對我說,“一夢一張,沒有備用品。你要構思好了再寫。”
我點了點頭。
李夢飛說:“如果你不小心把這張紙畫廢了,你今晚就無夢可做了。如果部分畫廢,你將會在夢的半途醒來,那會讓你很不舒服,就像看了一半的電影。”
只看一半電影,那可不行。我暗暗想。
“作為夢境,畫面感一定要強烈。”張叔叔叮囑我,“你可以用任何藝術形式完成夢境設計,比如文學的、繪畫的、音樂的……”
音樂!李夢飛吹奏的口琴聲又在我耳邊響起,恍惚間我又看到了那些把我和山山引到河邊的螢火蟲,還有那輛從森林中飛來的夢境汽車,它們是多么相像呀!我走到寫字桌前,以記憶中的模樣把它們畫在了紙上,畫出了它們飛行的軌跡,然后添加了五線譜。
“是個不錯的美夢。”張叔叔接過我的設計看了看,“但是,可不可以再長一點呢?據我了解,大家都喜歡長一點的美夢。”
“我也喜歡!”我雀躍著說。
“好夢令人終生難忘。”李夢飛擠了一下眼睛,對我說,“你不妨加一些課本中的內容進去。”
原來這就是他學習突然進步的原因呀!我可不那么做,我不要在夢中學習,我要在夢中盡情地玩耍。
我想了想,從我在家接到夏令營邀請函開始寫起,寫到我在夢境俱樂部給自己設計夢境。
張叔叔看完了我設計的夢境,滿意地笑著說:“你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夢境設計者,希望將來你能參與別人的夢境設計。”
“嘿!這是世界上最神奇最有趣的事情吧?”我高興地說,“我太喜歡了!”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李夢飛看上去比我還高興,“你看,我沒說錯吧?”
“夢境俱樂部的朋友們都喜歡!”張叔叔說。
“我也是因為自己喜歡才拉于誠參加的。”李夢飛對張叔叔說。
“美好的事情,值得分享,應該分享。”張叔叔一邊說,一邊把我的夢境裝進一個無色透明的信封,拿起那支細長的水彩筆,用看不見的顏色在上面寫了我家的地址,等封口處閃過一道亮光,又把信裝進一個金綠色的夢境背包,最后交給我說:“請給你自己送個美夢吧!”
我抱起山山,卻找不到李夢飛。
“李夢飛給別人送夢去了。”張叔叔說,“他今天要送三個夢呢!夢里的時間過得飛快,一刻也不能耽擱。你也早點去吧。再見。”
“再見!”
我向張叔叔道了別,抱著山山從來時的窗口飛了出去,遠遠看見為我準備好的夢境汽車已經停在了甲板上。
責任編輯:趙思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