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一
我上高一的時候,在《兒童文學》發表了處女作動物小說《狼》,收到樣刊時,正好是我十六歲的生日。該作獲1986年《兒童文學》優秀作品獎、被《兒童文學選刊》轉載、入選《1986年全國優秀兒童小說選》,這對于一個少年來說產生了一種渦旋力,這種渦旋力叫誘惑。
兒童文學最吸引我的是不時地回望自己的童年,不住地打量當下的童年,心里總有著一種活脫脫的感觸,這對于人生的滋養、對于生命的滋養都非常可貴。
孩子的天性之一是游戲精神,他們的游戲精神既是與世界互動的形態,也是對生活參與的態度之表達。游戲精神能夠大大地滋養想象力,想象力不僅是創造力的源泉,也是對生活渴望的能力。這種渴望很有利于健康人格(心態、心力、性格)的養成,從而著力消解心靈的焦脆而具有韌性。童年是人生的發端期,人格成型主要在童年,因而從童年的質量中可以看出人生的質地。
孩子看待的世界,與成人眼中的世界往往不同。孩子對世界的感知、體驗,進入文學維度后,便成為了兒童文學,因而兒童文學的本質,是以孩子的視角在打量世界時所形成的藝術性表達。據此我認為,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品首先具備的要素是視角,即,童眼看世界,以及對“看法”進行具有充足文學屬性的表達。
文學藝術的靈魂在于虛構,但必須著落于真實的細節上。兒童文學從屬于文學,也必然具備這一規律。以合情、合度的虛構講好童年故事、達到藝術真實,在故事的情境下,用真實的細節去體現生活真實。
童年并非獨立的存在,而是處于時代背景之下、社會生活當中,時代、生活從根本上影響著童年的生態,因而童年的生態能夠映射出現實生活的樣態。
兒童文學不僅要呈現童年的內部,諸如,本體生活、經歷經驗、成長中的喜怒哀樂,還要展現童年生活對現實生活的映射,并在展現中建立一個童心世界、構建一些童真秩序,從而創造一種精神景觀,由此實現兒童文學與現實生活的對話。
這個問題的確存在。我認為,兒童文學原創力不足主要是指創作同質化、淺層化的傾向。
要想提升兒童文學原創水準,就得讓兒童文學(現狀)真正回歸文學,從而具備充足的文學屬性。“屬性”是指事物所具有的不可缺少的性質,對于文學來說,其為審視人性、撫慰人心,使心靈柔軟且堅韌,由此能夠在失望中希望,在絕望中盼望,在冰冷中尋求溫暖,在殘缺中得以保全。當具備了這樣的屬性,兒童文學就能夠拓寬視野,主動去觀照生活里的褶皺、心靈中的隱秘。
而且,高等級的兒童文學必定帶有寓言結構,可以對成人世界的感受予以解構,這是兒童文學深層的功能。
發現社會問題、認識社會問題,并給予藝術化的呈現是文學的功用之一;兒童文學作為文學的一個門類,也應當具備這種功能。
孩子的群落也是一個社會,自然會有整體性的問題,比如,時下的童年,資訊、知識過于發達,而生活經驗卻很薄弱;很多孩子心理焦脆等等。這些與科技、生活的高速發展、社會性的焦慮有著緊密的關系。兒童文學在體現娛樂價值、審美情趣的同時,也應當具有社會問題意識,從而對童年之于人生的意義有所擔當。
當然,這種擔當首先基于文學性、講好童年故事,這是兒童文學創作對社會問題或苦難表達的特別之處。
對成人文學創作和兒童文學創作的看待,著眼點在于二者之間的疆界。這兩處域境是相同的,因為它們的本質一樣,如同水和冰。兩者的區別在于視角。兒童文學的視角是孩子的目光,在前面的第二題中我已有所提及——童眼看世界,即,孩子對于世界的感知、理解、反應,這些合成為他們對待世界的態度和方式。因而,視角是看待成人文學創作和兒童文學創作的基點。
至于兒童文學創作是否更考驗一個作家的綜合文化修養——既然出現了“更”,再結合題干的意蘊,顯見是要將成人文學創作和兒童文學創作在“綜合文化修養”上做比照。
其實這二者是無法比較的,就像體操運動員和長跑選手,無法將他倆做一個合適的比對。因而只能自我比量,比如,一位兒童文學作家,其創作路途越長、創作程度越深,就越發考驗其綜合文化修養。
童年經歷決定了對童年的看法、對童年的理解,對于我關于兒童文學的創作是至關重要的。
不同時代的童年經驗之對接,取決于相同的童年精神。比如說,真實性(好壞真假)一直就是孩子對于世界的判斷標準,游戲性從來就是他們與世界互動的形態。孩童的本真意識和游戲精神,貫穿著不同時代的童年。如果說,將不同時代的童年經驗看作是錯位,那么相同的童年精神便是融合;在錯位中融合、在融合中錯位,足以激發創作靈感。
兒童文學是否是更有難度的寫作,不在于其門類,而在于創作個體的意識和追求。著名詩人閻安(亦是學者)曾說,“高等級的兒童文學創作不僅可以打動孩子,也能夠打動成人;當然,被觸動的角度、深度不盡相同,這也正說明高等級的兒童文學創作的功能。”于此我深感贊同。我一直主張難度寫作,也在呼吁難度閱讀;我以自己的動物小說集《白狐?大雕和狼》、長篇小說《藍格瑩瑩的彩》做著努力和嘗試。
兒童文學的語言特點,既有其外在的風貌,諸如,明白、輕松、短句、跳躍、時尚等,也有內在的意蘊,比如節奏、韻律;比如語言情感的動畫感、語言情境的新奇特等。后者尤為重要,因為它與孩子感知得到、但又說不出來的情致相融。
兒童文學的敘述方式和敘事方法,可理解為兒童文學的文本結構。一般有兩種:一種是線性結構,即,人物沿著一條線索,依循時間順序或情節脈絡(起因、發展、結果)從頭到尾地游走;另一種是復式結構,亦即,有兩條乃至多條線索先后生發,在交織中各自發展,有的線索明走、有的線索暗行,最終相互扭結,構建出十足的張力。
至于兒童能夠理解和喜歡的不一而足,我提倡難度閱讀。
兒童文學本就是兒童的精神世界,兒童文學創作是對這一世界的構建。構建需要符合孩子的規程,這種規程約定俗成,在不同年代的童年之間傳遞,那就是,用成長中的快樂化解煩惱,把成長中的煩惱轉變為快樂;讓向往美好、尋求光明成為一種能力,并培蓄這種能力,使之強健;長大后,用這樣的能力去化解人生的挫折、甚至苦難。這也正是兒童文學作家的責任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