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李承晚“北進統一”的嘗試與失敗

摘要：在美蘇兩國的扶持下，1948年大韓民國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先后成立。隨著1949年前后蘇聯和美國軍隊的先后撤離，朝鮮半島的力量對比出現了新的局面和變化。軍事實力占優的李承晚希望趁著蘇聯撤軍的時機通過“北進統一”，憑武力統一朝鮮半島，并借機向美國索取大量的援助和支持。但由于朝鮮半島是冷戰的邊緣地帶，發生沖突會導致美蘇兩國的對抗，于是在美蘇的干預與施壓下，韓軍在三八線一帶的小規模軍事沖突持續失利，“北進統一”的美夢最終破滅。

關鍵詞：韓國;1949年;李承晚;“北進統一”

中圖分類號：K312.61???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1）03-0063-03

一、韓國的北進意圖

1948年8月15日，大韓民國政府在首都漢城正式成立，李承晚擔任總統。同年9月9日，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在首都平壤正式成立，金日成擔任首相。朝鮮民族本來希望建立一個統一的朝鮮半島國家，卻由于美蘇之間在朝鮮半島的對峙，美蘇兩國都以本國的根本利益和意識形態為考量，最終以三八線為界形成了兩個意識形態完全對立的國家。北南雙方的最高領導人雖然政治立場完全對立，但都是長期堅持和領導反對日本殖民斗爭的重要領袖，都有著強烈的統一朝鮮半島的民族主義情緒，內心都無法接受一個分裂的朝鮮半島國家。隨著1948年底蘇聯撤軍、1949年中葉美國的撤軍，之前在朝鮮半島形成的美蘇軍隊之間的對峙，變成了朝韓軍隊的對峙。半島軍事格局的改變讓朝韓雙方對朝鮮半島未來的局勢發展都有了新的思考，這導致1949年的朝鮮半島注定無法平靜。

在1948年底蘇聯軍隊撤走后不久，1949年1月21日，李承晚在同記者的交流時就暗示說，“他們的軍隊希望打進北方?！贝箜n民國國防軍總參謀長蔡秉德，外務部長官張澤相，內政部長官尹致映等人在1949年前后也都作出過類似的表態，“北進統一”的氣氛在韓國政府內部愈發濃烈[1]。同年4月，在給韓國政府全權特使兼李承晚私人代表趙炳玉的信中更是露骨地表示：“我認為你就這一點必須在極秘密里同聯合國和美國要人們進行討論。請你秘密地向他們說我們有統一南北的計劃。事實上，現在我們只缺乏武器和彈藥，除此之外，在所有方面都作好了統一的準備?！边€表示：“我們進攻北韓，在那里同忠于我們的軍人匯合，把鐵幕從三八線移到鴨綠江邊，在那里擋住外敵的侵犯?！盵2]

朝鮮建國初期的兵力相對于韓國來說差距十分明顯，1948年2月宣布朝鮮人民軍成立時，雖然號稱有20萬兵力，但實際兵力據估計不過兩三萬人，而且裝備落后，士兵缺少作戰所需的足夠彈藥[3]。相對于韓國，朝鮮的優勢在于經濟方面和社會穩定方面。1949年，朝鮮工業總產量增加到1946年的337%，谷物產量增長到140%[4]。在朝鮮戰爭之前，朝鮮共進行了三次計劃經濟，機械工業和輕工業的產值分別是1944年的2.47倍和1.53倍[5]。同時期的韓國1945年—1946年的糧食比1940—1944年期間平均年產量減少9.4%，大麥產量竟下降48%。在能源方面，直到1948年5月為止，韓國經濟的主要動力即電力的70%依靠北方，后來由于朝鮮方面停止了電力供應，韓國1948年的工業產量下降到1940年產量的21.2%。1949年的韓國的工農業生產仍未達到戰前的水平[6]。

所以朝鮮在建國初期主張通過實施南北總選舉，建立最高立法機關和統一政府，成立祖國統一民主陣線。朝鮮方面非常樂觀地認為，左派黨和社會團體一定能贏得選舉勝利。他們估計，投給左派的票在北朝鮮約占80%，在南朝鮮則占65%—70%[3]273。1949年6月27日，通過了朝鮮祖國統一民主主義陣線成立大會宣言，宣言中非常自信地表示：“在我們祖國的北半部，有成績地進行了民主建設，并在進行著、實現著人民世紀來的宿望。在我們祖國的南半部，反動黨徒們，為建立自己的統治權、鎮壓民主力量，采取著各種對策。南朝鮮不論是在經濟方面，或政治方面，日益成為美國的附庸。誰妨礙我們人民的統一呢？”[7]

二、朝鮮的應對之策

在朝鮮方面看來，實際上三八線的沖突從1947年就開始了。根據朝鮮方面的統計，早在1947年南部就有班、連、排規模的兵力，先后入侵江原道、黃海道等地兩百七十多次。到了1948年擴大到整連、整營的規模，強占江原道、黃海道等地的部分地區[1]99。但由于美蘇軍隊尚未撤離，這些沖突相對可控，但隨著1948年底蘇聯軍隊的撤離，韓國軍隊的進攻威脅變得日益嚴峻起來。

蘇聯方面對此十分重視。蘇聯駐朝大使什特科夫從平壤發給莫洛托夫的電報就嚴肅地指出：“僅10天以來（1月15日至25日），南朝鮮警察和軍隊擴過三八線的時間增多了?！蓖瑫r指出，“據北朝鮮警察的情報，南朝鮮軍隊正調往三八線，軍隊正在高成、鐵原、南川點、海州幾個主要作戰方向集結。”“據來自南朝鮮的偵查員證實，那里到處轉眼南朝鮮軍隊準備向北方發動進攻。據說，軍官們都在談論，他們，即南朝鮮方面，應先發制人，奪取主動權?！盵3]59

截止1949年4月15日，在整個三八線上發生了37起破壞規定的事件，其中24起發生在3月15日至4月15日期間，局勢不斷惡化[3]90。

1949年4月17日，維辛斯基致什特科夫的電文中寫到：“根據現有情報，預計美軍于5月撤出南朝鮮，移駐日本附近島嶼，以便給南朝鮮軍隊行動自由。與此同時，聯合國委員會也將離開朝鮮。4月和5月，南朝鮮將把自己的兵力集結在三八線一帶。6月，他們會突然襲擊北方，以便在8月以前消滅北方軍隊。”[3]235

7月13日什特科夫致電維辛斯基說，根據在甕律地區俘虜的南朝鮮士兵供認，“他們的指揮官7月以來多次講話，斷言北朝鮮軍企圖進攻南方，因此南朝鮮軍應先發制人，給北朝鮮以突然打擊，并在8月15日（朝鮮解放日）前占領北朝鮮[3]240。

韓國是美國戰略防御圈的邊緣，美國方面并不希望在此地區與蘇聯方面發生正面沖突，所以1949年2月8日，美國陸軍部長羅亞爾訪問韓國期間與韓國總統李承晚會晤，李承晚希望美方增加軍隊，為其提供裝備和武器，然后短時間內向朝鮮進軍。羅亞爾馬上強調，美國在朝鮮有作戰部隊的情況下，無論如何不能入侵北朝鮮①。

同年5月當開城地區發生沖突時，美國駐韓大使穆西奧緊急面見李承晚，敦促他限制軍隊采取任何進攻性的行為，因為這樣會破壞友邦對韓國的好感[8]。

7月8日，韓國駐美大使張勉同趙博士在訪問魏德邁將軍及其幕僚廷勃孟準將時，提出由于美軍的撤退，現在更迫切需要擴充軍備，美國軍事當局應對此采取合同措施。廷勃孟準將以“北韓共產軍不可能主動地南伐，因為它的實力和裝備遠不及南韓”“南韓國軍，無論就其數量和裝備來說，都是非常優秀”等理由認為韓國方面不必憂慮[2]70。

三、朝鮮半島北南雙方沖突的后果和影響

朝鮮雖然早期在人數和裝備上落后，但是經過蘇聯方面的及時援助，朝鮮的軍力得到相應的提升。根據朝鮮方面的記述，1949年5月初，韓國軍隊突襲松岳山，遭到朝鮮方面的反擊而撤退。1949年5月21日，韓國軍隊開始在黃海南道壁城郡一帶發起進攻，沖突持續到6月初，朝鮮方面完全奪回了被暫時占領的高地。1949年7月5日，韓國軍隊對江原道襄陽西面盈德里、公須田里一帶發動進攻，隨即遭到朝鮮方面的反擊，7月6日，被打退回到三八線以南。1949年7月25日，韓國軍隊發動了更大規模的針對松岳山的戰斗，并一度占領松岳山，但是經過朝鮮方面的頑強反擊，于29日晚被迫從松岳山撤退[1]102。1949年6月末，對朝鮮實施秘密滲透工作的韓國“虎林部隊”的兩個營，7月5日被朝鮮軍隊圍殲，該部全員150人，被打死106名、俘虜44名[1]107-108。

遭遇一系列失敗打擊的李承晚并沒放棄，1949年9月30日，他在給私人政治顧問羅伯特·T`奧利弗博士的信中仍然堅稱：“對于韓國的形勢，我簡單地給你說幾句。我真覺得現在是一個很好的機會，和忠于我們的北韓的軍人一起組織攻擊，消滅在平壤的殘余匪幫。我們要把為數不多的金日成派驅逐到山區，使他們在那里慢慢地餓死，然后要在鴨綠江和豆滿江增強我們的防線，從而我們就會得要完全良好的地位?！盵2]26在給李承晚的回信中，奧利弗說：“至于北進問題，我認為有一定的道理，同時也同意認為攻擊有時會變成最有效的或唯一的防衛手段這一看法”。但他同時強調：“美國的政界和社會界有一個共同的看法，認為應小心行事，以免被人懷疑有侵略意圖，至于發生的一切事，應把責任扣在蘇聯身上。”[1]129時任聯合國常駐觀察員趙炳玉讀完李承晚寫給奧利弗的信后，在給李承晚的報告中認為：出這種計劃的時機，尚未成熟。首先我們的準備程度和國際形勢，將會不允許我們采取這種行動[2]32。11月3日，他給李承晚的信中表示：“所有世界問題，不經過第三次大戰就不能解決問題。我國實現統一的計劃，也要根據世界局勢的進展制訂?！盵2]40

雖然李承晚依然堅持自己的立場，但三八線附近軍事行動的持續失敗還是讓韓國政府放慢了步伐。1949年9月3日在通金（筆者注：時任蘇聯代辦）發給維辛斯基的電文中稱：“從8月15日起，三八線上沒有發生重大事件。只發生了一些零星對射和偶爾破擊甕律半島的北朝鮮地區，以及越過三八線事件?！?/p>

隨著實力的增強，朝鮮對如何統一朝鮮半島也有了新的思考，但蘇聯的反應十分冷淡。通金在9月12日和13日兩次會晤朝鮮相關領導人后，9月14日向莫斯科報告了南北朝鮮軍事力量的詳細情況、朝鮮方面的考慮以及他本人對這一問題的看法。通金認為目前發動相關的局部性戰役是不適宜的，但什特科夫大使在9月15日給斯大林的報告贊同朝鮮方面發動局部戰役的計劃。蘇聯方面由莫洛托夫組織會議進行討論后，將草稿提交給聯共（布）中央政治局進行討論，最終在9月24日政治局會議審議，斯大林最終還是拒絕批準朝鮮方面的軍事行動計劃[9]。在得知蘇聯有關決議內容后，朝鮮政府只能勉強同意，放棄了之前的進攻計劃。但是在10月份朝鮮部隊向甕津方向的銀波山發動進攻，成功將6月下旬的丟失領土奪回，此后從14日到18日，韓國軍隊雖然多次反攻，也沒能從朝鮮方面的手中奪回銀波山[1]105。

四、結語

1948年，朝鮮半島以三八線為界，最終形成朝鮮、韓國兩個互相敵對的國家，這和朝鮮半島民眾的真實愿望是背道而馳的，無論是朝鮮還是韓國都以統一整個朝鮮半島作為國家目標。1949年前后，隨著美蘇軍隊的相繼撤離，原有的軍事平衡被打破。早期的朝鮮軍事力量相對較弱但在經濟發展上比韓國強，所以朝鮮希望通過和平選舉的形式實現統一;韓國雖然經濟不振、社會動蕩，但由于軍事實力強于朝鮮，所以李承晚主張通過“北進統一”用武力實現民族統一。但隨著蘇聯對朝鮮強有力的援助到位，李承晚的武力統一政策最后以失敗而告終。

蘇聯和美國雖然撤軍，但通過諸如經濟和軍事援助，派遣軍事顧問團等方式來維持各自所扶持政權的穩定。美國和蘇聯雖然開始冷戰，但在1949年，雙方都不希望朝鮮和韓國發生沖突。因為韓國和朝鮮若發生戰爭很可能會引發蘇聯和美國兩個超級大國的直接沖突，這些是美蘇所不愿看到的。而且三八線附近對于美國和蘇聯來說屬于戰略的次要位置和邊緣地帶，所以朝鮮半島的相對穩定對于美國和蘇聯來說都是一件好事。值得注意的是，朝鮮半島雖在兩大國的干預局勢趨于平靜，但是在此時的朝鮮無論是在社會穩定、經濟實力、政權整合方面，還是在軍事實力方面都超越了韓國，這為之后的朝鮮半島局勢的演變埋下了伏筆。

注 釋：

①“Memorandum of Conversation，by the Secretary of the Army（Royall）”，Februally 8，1949，in FRUS，1949，Vol.VII，PP.956-958.

參考文獻：

[1]許宗浩，等.美帝國主義是發動朝鮮戰爭的罪魁禍首[M].平壤：朝鮮外文出版社，1993.

[2]朝鮮外國文出版社.鐵證如山[M].平壤：朝鮮外國文出版社，1960.

[3]沈志華.朝鮮戰爭、俄國檔案館的解密文件[M].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史料專刊，2003.

[4]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朝鮮人民正義的祖國解放戰爭史[M].平壤：朝鮮外文出版社，1959：12.

[5]姜萬集.韓國現代史[M].陳文壽，譯.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7：200.

[6]崔志鷹，樸昌根.當年韓國經濟[M].上海：同濟大學出版社，2010：2.

[7]世界知識出版社.朝鮮問題文件匯編[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60：113.

[8]陳波.冷戰同盟及困境——李承晚時期的美韓同盟關系研究[M].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93.

[9]沈志華.毛澤東、斯大林與朝鮮戰爭[M].廣州：廣東人民出版社，2013：202.

作者簡介：李雨衡（1990—），男，漢族，吉林省吉林市人，單位為北華大學東亞歷史與文獻研究中心，研究方向為美國史。

（責任編輯：朱希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