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父親

算起來，父親走了十四年了，遠在他鄉的我常常想起他，父親的音容笑貌時常浮現在我的眼前，清晰可見，往事歷歷在目，勾起了我對父親的無盡思念。近段時間，不知昨的，晚上時常夢見父親，或許是今年沒有回老家給他老上墳的緣故吧。

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是一位老實巴交的農村人，純樸，善良，憨厚，山區農民的優秀品質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我一直認為父親可親可敬。父親和母親一手把我和哥哥拉扯大，一直到我們兄弟倆共同讀完四年大學，直到我們出來工作成家立業，他們倆都默默地操勞，無怨無悔。但從父母的臉上，可以看出，他們感到十分的自豪和驕傲，特別是父親，在親戚鄰里面前經常表現出一種有點奇特的滿足，鄰里談起我們倆兄弟時，他總是呵呵地笑著，看得出父親有些高傲，因為當時我們鄰近的幾個村，就只有我們兄弟倆考上了大學，這在當時還是個不大不小的新聞。從小我就知道，我們家并不富裕，或許有點窮酸，但因為父母能干，十分勤勞，所以我們兄弟倆從來沒有挨過餓，只是生活水平差了一點，但我們從沒有怪他們摳門，至少每個月還可以吃一回肉。上高中以后，我記憶中，父親每月給我二十元生活費，以后就逐步漲到了三十元，高三畢業就達到了四十，對我們家庭而言，其實已經夠高了，我們也很懂事，從沒有過高的奢求，當時的我真沒有理解到父親的那種感情，直到現在自己也做了父親才深有體會。說真的，父親很傳統，我一直記著他常給我與哥哥說：“老爸不行，兒還行，你們兩個要有出息，結個媳婦，早分家。”當時，我不知其意，當我們成家立業之后才發現“原來不知言中意，現今已是其中人”，或許只能由我自己去理解罷了。

父親很堅強。記得我還在上初一，那年，因為您做了點小生意，賺了點小錢，也就是一天十來元，一個本地“地痞”硬生生地抽了三十元“生彩”，那可是父親為我湊的下期學費！！！我和哥哥在場，雖然我們還小，也看得出您的無奈，但那絕對是我和哥哥人生中到現在都無法逝去的陰影。過后父親對我們說：“兒子啊，老子無法，他們無天，以后就靠你們了”。我知道，您最終給了那個人三十元錢，當時我和哥哥還不經事，但哥哥比我堅強，當時我想去拼命，遭哥哥拉到隔壁打了一巴掌。看得出，哥哥是有一個有忍耐的人，是個做大事的人，到現在我都是這么認為，不是因為他現在也當了比我大的“官”，可能因為工作和經歷的原因，我與哥哥的理念有很多不同，但血濃于水，并且哥哥資助我完成大學后兩年的學業，還有我們從小就有一種自認為遠大的志向與不服輸的勇氣。自此以后，更堅定了我通過讀書找出息的信念，包括現在工作上出現困難，我都學會了堅強與忍耐。真的，直到現在，我性格的形成絕對與我經歷過此事有關。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的性格一直有些軟弱，母親性子急，脾氣有點怪，所謂的他們倆人吵架，其實總是母親吵父親，他只是淡淡地笑，或者干脆不做聲，只管埋頭干活，一直到父親去世，都沒見過父親反抗過，更不談他還敢吵母親，但即便父親如此的性格，卻打過我一次，而且是一記響亮的耳光，這是從我出生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記得很清楚，我十一歲時，因為我在放學后與幾個小伙伴去玩火，把臨村一戶農家的一垛苞谷堆燒了，火很大，還驚動了村長，事后，我們也怕了，當然選擇了逃之夭夭，但最終被大人們調查了出來，找到了我們家，父親道了歉，還賠了三十元錢。看著父親陪笑后又轉陰的臉，我的世界末日即將到來，母親的那根黃荊條派上了用場，在我的腳上、身上留下了一道道紅色的印記，淚水，口水，哭聲混在了一起，倒是哥哥去搶母親手里的黃荊條。“媽媽，不要打弟弟了，不要打了嘛！！！”這種情形平時還比較多，所以現在我還常給母親講：“媽，小時候打我你都不曉得輕點，簡直不是你親生的哦！！！”媽媽倒還說：“就是打少了。”簡直要把我氣死。也就罷了，媽媽打了就算了，還有氣不過的父親，不知哪兒來的勇氣和平息不了的憤怒，順手又是一記耳光，這下好，我眼冒金星，鼻血直往下流，父親可能后怕了，趕快回屋去找來紙巾堵住我的鼻子，口中低聲地說到：“以后不要去干那些壞事了哈！！！”唉，說真的，哪個還敢去嘛。這倒好，母親大吵父親：“哪個喊你打幺娃兒的臉，打出了問題跟你沒完……。”他們吵的內容我記不得了，反正吵了很久，看來，母親還是愛我的。但從此以后幾十年，父親再也沒打過我，也基本上沒吵過我，直到去世，現在想起來，父親真是打對了的。

考上大學那年，是我們家最高興又是最困難的一年，哥哥也在上大學，四千七百元的學費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共六千多元，還不談哥哥的學費，生活費，對于農村家庭而言，這無疑是個天文數字，那個假期，我沒有見父親笑過，語言更少了，只看見父親時常蹲在地壩邊上抽煙，有時在深夜，常從父親房間傳來急促的咳嗽聲。我知道，他心里很苦，他在為我們兄弟倆的學費發愁，上萬元啊，估計家里已經沒有什么積蓄了，那段日子，感覺父親真的變老了，背也駝了許多，可敬的父親！！！開學時，東拼西湊，東借西借，終于湊足了咱兄弟倆的學費，父親數了一遍又一遍，有一百的，但更多的是零錢，厚厚的，總不能疊得很整齊，有的起了霉花，發出一絲絲的霉味，這是父親和母親平時省吃儉用一分一厘攢下來的。父親用結實的口袋裝了起來，分成了兩袋，一袋準備給哥哥，一袋準備給我，裝好了又拿出來數，如此反復……，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之中，至今無法抹去。

我記得父親最開心的我們兄弟倆都順利地到了城里工作，而且都是直接到了重點高中任教，從此，父親那個微笑，那個驕傲勁就連外人都能看得出來，父母多年的艱辛，多年的累，仿佛都到了九霄云外，我還經常對父親說：“爸爸，你能不能低調點！”他只是笑。我結婚那年，父親參加了我的婚禮，他很開心，頭天就被我的幾個同事勸醉了，這是我見過父親唯一的一次醉酒，真的。讓他背誦了幾天的婚禮發言倒真的全搞忘了，也真的為難了父親，我想，他是為我而醉。我們山里，農村家養孩子，上大學，工作，結婚，其實對他們這輩人來說，就是生命的全部和生活的價值，我與哥哥都做到了，他當然開心。

我結婚兩年后，父親因為一次工地事故，從此離開了我們，走得很遠很遠，再也不會回來，也不可能再回來。現在，我經常想起父親抽煙的姿態，仿佛還能聽到他咳嗽的聲音，看見他走路時佝僂的背影，還有他打我后把我抱在懷里給我堵鼻血的樣子……

爸爸，您現在在哪里！！！

今年沒能回家給您上墳，燒點紙錢，爸爸，您在天堂還好嗎？

睡夢中，天堂里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幺娃兒，我過得很好，你們不用管我，我有的是錢用！！！”，多么美好，多么響亮……

驚夢，淚水早已流過臉頰……

作者簡介

彭明志（1979.07—），合江縣大橋初級中學校黨總支書記、校長;男，漢族，中共黨員，四川廣安人，大學本科，中學政治高級教師，研究方向：教育管理、學校文化建設。

合江縣大橋初級中學校? 四川? 瀘州? 646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