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民族傳統文化和民間文化的重要內容,傳承非遺是發揚民族精神和傳播傳統文化的重要環節。然而,隨著社會變遷和經濟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蘊含的民俗性、文化性與非物質性特征逐漸與日常生活疏離,脫節于現代社會,陷入了社會認知及傳承的困境。新媒體時代,線上影像展、非遺數字博物館等數字傳播模式提升了非遺能動性,在自媒體、互聯網中掀起了“非遺熱”,為非遺傳播及發展呈現了新方向。但是,在此傳播與發展中,也凸顯出一些問題,如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符號化、博物館語境化、他者表示、呈現的碎片化等,這些問題存在割裂非遺“活態性”的可能性,因此,要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播與發展給予人類學關照,而《文化人類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書正好對此問題進行了較為細致的分析和闡述,為在新媒體環境下傳播和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提供了新思路。
一、概述
《文化人類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由馬國慶、朱偉著,2018年12月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出版。該書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理論與實踐面臨的現實問題進行了闡述,基于人類學理論視角和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現實,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播與發展進行對話和反思,歸納總結實踐經驗,且探討了文化創意產業、保護方式、文化行政等內容,為非遺傳承與發展提供了現實指導。同時,該書中引用了新概念及新的研究主題,如探討了社會主義新傳統問題,非遺與文化創意產業的關系問題、非遺符號化的問題等,這些都呈現了非遺研究的新方向。
該書共九章,第一章探討了概念問題,對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概念進行了重新區分,簡單闡述了文化文法,以及非遺保護由傳統轉向現代過程中的缺失問題。第二章從“自者”與“他者”視野論述了非遺文化,非遺作為藝術化的生活技藝,生活在此文化中的“自者”自然享有著和消費著此文化,而生活于此區域外的“他者”則為目的性的群體,在明確“自者”與“他者”基礎上分析了非遺的傳承保護問題。第三章闡述了非遺活態性、民族性、地域性等文化特質,第四章、第五章則對非遺保護問題進行探索和反思,其余章節從文化創意產業、社會主義新傳統及國際經驗等方面論述了我國非遺傳承與保護工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播與發展進行了新探索。
二、非遺文化遺產傳播與發展“符號化”再思考
正如《文化人類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書所言:在經濟社會發展中,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民間發展不平衡趨勢極為顯著,尤其是少數民族地區,其文化消逝速度加快,而地方政府的“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做法,對民俗文化的商業價值進行了深入挖掘,將民俗文化發展推向了商品化。這種過度強調文化資本的理念,可能會使一些地方文化得以恢復,但多數地方文化卻在不斷式微,出現民間文化藝術傳人斷代、民間文化創作斷代的嚴峻現實。這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功利化,逐漸將非物質文化遺產“符號化”。
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符號化代表著當前都市社會對非遺文化的兩種認知:一是非遺文化能夠利用標志性文化符號進行象征性的呈現;二是能夠通過新技術、新傳播手段對非遺文化符號進行變形轉換,使其以新方式與現代生活結合。而“符號化”也就意味著非遺文化的“變形化”與“象征化”,在新媒體時代,不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通過符號化的方式由鄉村轉換到城市,由日常生活用品轉變為文化象征物。雖然這種轉化也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恢復和發展,在此符號化的過程中,也實現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商業價值,但卻脫離了非遺文化的傳統社會原生環境,而這種會不會造成其創作斷代和傳人斷代呢?在非遺文化傳播與發展中,這一點是需要再思考的。而非遺文化的存在方式與境域不只是地方文化的表述與實踐,更是全球話語和現代傳播媒介的表述與實踐。非遺文化的符號化是其融入現代生活的一種方式,也是現代城市社會吸納傳統的一種方式。其賦予了傳統以現代風格,賦予了現代以傳統韻味,形成了二者的想象性對接。
然而,在此“符號化”的傳播與發展中,文化行政的介入又給非物質文化遺產賦予了基于地方的文化政治意義,使其成為文化資本,給當地帶來了工具理性和實用主義,隱喻著“經濟邏輯”和“政治權力”。地方政府為吸引外來資源及投資,以“文化搭臺,經濟唱戲”的方式挖掘非遺文化的資本價值。這種有意識地追求和想象非遺文化的經濟價值是否脫離了非遺文化的民間性土壤,而脫離此生長境域的非遺文化,其發展又會是什么樣呢?是否還是非遺文化的本來面目呢?在非遺文化的傳播和發展中,這一點是必須要明確的,這也是《文化人類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書首先闡述和明確非遺文化定義與特征的目的所在,是傳播與發展非遺文化所應思考的問題,也是該書為非遺文化傳播與發展提供的思考方向。
三、注重非遺文化的形態轉化
非物質文化是最具代表性的民間社會文化,以民眾為實施主體,文化行為具有高度世俗化的特征,尊奉著傳統道德秩序,比較注重地緣和親緣關系。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播方式一般是口傳心授,或日常生活中形成的慣例及民俗規約,封閉性和傳統性的特征較為突出。在市場經濟及全球化大潮沖擊下,非物質文化遺產面臨滅絕和失傳的危機。如何保護此文化遺產,直接關系到民族文脈的傳承。該書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發展,需要注意其形態的轉化,而這種形態的轉化正是確保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性”特征的關鍵,這為非物質文化傳播與發展提供了新思考和新方向。
通常情況下,非物質文化遺產為有形形態,能夠通過靜態的方式去保護、傳播和發展,如深入民間去收集、挖掘,而后擺放到各類博物館中加以收藏。但這種博物館化的靜態保護是將其有形物質形態的固化,缺乏一種文化文法表達和社會內容的蘊含,在其放到博物館的那一刻,其生命已經止步于收藏,僅能成為講述過去的藏品,缺失了社會與人的情境。這種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方式顯然非最佳保護、傳播方式,但卻成為當下最為流行的傳播與發展方式。當前,許多非物質文化遺產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和傳播技術已“收藏”于數字博物館或實體博物館,而這種傳播與發展方式完全背離了非物質文化遺產“活態性”的文化特征。作為文化的一種,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在社會環境與自然環境相互作用的過程中孕育而成的,且在社會、歷史、自然及人文環境的不斷變化中創新和發展,具有變化性和延續性。若是將其收藏于博物館進行展覽、收藏,則會形成對歷史發展及文化發展中弱勢群體的漠視,甚或歪曲,但這些弱勢群體恰在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創作中扮演著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
當下盛行的博物館化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文旅游行為,是抽離非遺文化語境使其成為孤立文化碎片的行為,作為大眾消費品,非物質文化的生產結構已“被”斷裂,生活于都市的人們接受的也只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物化的形態,對其內在的精神追求、生存觀念等都缺乏理解,使其失去了深層意義和制作過程。這種傳播方式,看似較為時宜,能夠滿足年輕人在線瀏覽的習慣和需求,也能發揮一定的傳播作用,但這種傳播完全抽離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靈魂”和精髓,只是作為“物”這一靜態的存在,完全忽略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性”特征,唯有“活化”,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傳承、傳播與發展。
在博物館展示或收藏非物質文化遣產過程中,為了吸引游客,會對非物質文化遺產進行重新分類處置,或重新組織,使其更能滿足公眾新需求,從而獲得經濟利益。但這種物化的遺產旅游和傳播,只是借用了現代產品制造模式,將非物質文化遺產變成能夠制造的產品。其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發展中面臨的問題仍需深入思考。
四、非遺文化傳播與發展要處理好“原真性”問題
“原真性”問題與“活態化”問題一樣,都是關系到非遺文化傳承的本質性問題。《文化人類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書闡述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形態轉化,認為保存和傳播非物質文化遺產應注重其活態化的特征,“活態化”強調的是非遺文化的生命力,反映的是其生存與發展。然而,在傳播與發展實踐中,如何確保其“原真性”或如何處理原真性問題一直是學界討論的焦點。原真性的挑戰主要表現為兩點,一是其生活實用性,側重于其實用價值和對生存的意義,而對其是否符合真實性的要求卻不高。二是完全復制非遺文化的形態,確保其最本質的面目。但這種本真性的追求,又會缺乏一定的市場,缺乏關注,在無法擺脫經濟、政治影響的時代,一味追求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本真性似乎也不利于其傳承與發展。這種“原真性”挑戰實質上是保護與社會需求滿足方面的矛盾,在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播與發展中,必須處理好此挑戰,妥善解決此矛盾,以切實推動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與發展。
總之,《文化人類學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一書以整體性視角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播與發展問題進行觀照,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播與發展提供了思考方向。在新媒體時代,不管采用何種方式去傳播和發展非物質文化遺產,都要認識到非物質文化遺產是一種表述,具有解釋和主觀的成分,且難以擺脫經濟與政治的影響,在其傳播與發展中要注意其“符號化”“活態化”問題,妥善解決保護、發展與滿足社會需求之間的矛盾,從尊重其原生形態的角度去理解、認識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播與發展,方是可行之道。
(董睿/碩士,山東藝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