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麗娜：成為不一樣的自己

MING

波伏娃在著作《第二性》中寫道：“定義和區(qū)分女人的參照物是男人，而定義和區(qū)分男人的參照物卻不是女人…… 女人并不是生就的，而寧可說是逐漸形成的。”

雖然是“他者”，是“第二性”，但“女人”的注解正在變得前所未有的多元與復雜，而“她的成功”的定義似乎又被高度統(tǒng)一。我們嘗試采訪帶著兩個可愛男寶回歸T臺、“事業(yè)家庭雙豐收”的張麗娜，希望在她身上得到一些關于新時代女性平衡與自洽的啟示。魚和熊掌是否可以都追求？都兼得？又或許所謂的美好人生，只是始于當下的“自己”。

另一種，美的可能性

張麗娜直言家里有點重男輕女，說不被愛，倒也不至于。但無論是說的還是做的，家人的愛更多給了哥哥，這種來自原生家庭的，或者說中國傳統(tǒng)中的價值觀成了她很長一段時間里的桎梏。張麗娜說13歲時被媽媽送進安徽省體工隊練體操技巧，那也是最后一次由家人來做的決定。但體校生活并沒有使她變得更自由，三年里倒有兩年因為配不到合適的搭檔和項目，她只能一個人跑到宿舍樓頂上，長時間地吹風發(fā)呆。“也不算是發(fā)呆，而是有各種各樣的想法。就是因為孤獨，才會思考到那個程度。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雖然想象不出外面都有些什么，但有那么一瞬間會覺得自己一定有機會看得到外面的世界”。

可惜還沒來得及規(guī)劃，生活的變故就接踵而來。沒能考上體育學院，父母離異，人生低谷時她在電視里播出的Elite精英模特大賽里看到了改變命運的畫面。當時的參賽選手、如今的超模孫菲菲給了她一個驚喜、一個鼓勵，以及關于美的另一種“可能性”。原來美可以不局限于家人朋友覺得的那種美、可以不局限于CCTV和大眾認知的那種美。原來，這一個和自己長相相似的女孩，也是“美”。

該是自己來決定自己人生的時候了。

不快樂的黑天鵝

第一次穿高跟鞋、靠墻站練形體、學走臺步，用心研究關于模特工作的一切，到上海投靠師姐，她從連“通告”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自由模特做起。幸運的是，麗娜第一次面試就拿到了品牌走秀的機會，三個月之后就簽約了模特公司，并有機會去海外發(fā)展。然而，2011年在巴黎時裝周上躊躇滿志的她只走了一場秀，“我是不是不適合這一行？”“我是不是太胖了？”

下一季去了紐約，工作機會增多了但抑郁反而更嚴重。對什么都不感興趣，只想著怎么才能更瘦一點，是不是再瘦一點才會被pick ？才會被認可？瘦，變成了心結，麗娜沒有辦法思考，每天陷在里面，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又一年冬季，她看了電影《黑天鵝》，“我心想，哪怕像她那樣死去，我也要在這一季走很多秀。”那一季，她真的走了很多秀，所有的努力都被認可了，但走完秀之后原本應該出現(xiàn)的、值得期待的雜志大片、廣告合約卻一個都沒有來。明明“成功”了、“秀霸”了，卻不得不面對這樣的慘烈反差。“做夢夢到從很高的半空摔下來;做夢夢到爸爸，一直哭一直哭—每個月至少兩次會夢到這樣的場景。”

“好像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但什么又是自己想要的呢，連錢也覺得是身外之物啊，也不想要了啊。”沒辦法平衡自己的身體和思想，她說自己太過于著急了，也可能是太空虛了，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了模特這個職業(yè)上。但麗娜的心結不僅僅是瘦，對于“成功”的渴望更源自于想向家人證明自己。就像張麗娜剛到上海時舍不得給自己改善生活，而是把錢一筆筆都存起來，想用存款證明自己可以在模特這個行業(yè)里成功。

更柔軟，也更強大

回到國內繼續(xù)工作，直到突然有了孩子，張麗娜在別人眼里的最佳狀態(tài)時突然退圈，接下來懷孕、生產、哺乳，真是每個階段的辛苦都體驗了。“經歷過生孩子、帶孩子之后，真的沒有什么可以把女人打倒了，雖然也會累，但不會是精神上的那種操勞。媽媽需要每天都神經緊繃，真的沒有什么可以和‘媽媽這份職業(yè)相比。”

時間、體力、精力、情緒不夠用，這種情況每一天都會發(fā)生。“對我來說體力不夠，情緒就會不好，現(xiàn)在已經調整了很多，懂得自己去克服，緩一緩再面對他們（孩子），即便偶爾發(fā)了火之后自己也會想辦法化解，和他們道歉。這兩個孩子都很活潑善談，因為我不會在相處方式上壓抑他們，我希望他們隨著自己的個性去發(fā)展。”

麗娜在生完二寶后復出，沒什么具體計劃，在十年前來看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好在一切都很順利，甚至可以說滿滿高光。2019年以國外的工作為主，她飛了很多地方，甚至覺得小別離后的團聚，對孩子對自己都是一種小小的喜悅。2020年3月她還在巴黎時裝周奔忙，之后國內疫情逐步穩(wěn)定，她也繼續(xù)接拍國內的雜志或廣告，雖在預料之外，但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她的心態(tài)更為坦然自若一些。盡管偶爾會有小抑郁，但能感覺“自己變得更強大一點，更豁達一點了，不再去鉆牛角尖，不會掉到當時的深淵里面，偶爾有情緒也不會陷進去。這是30歲和20歲很不一樣的地方，30歲挺好的，盡管皮膚和體質肯定不同，但內心真的強大了。問題還是問題，但接受它、面對它，就一定可以解決它，以前的我會選擇逃避。”

“我現(xiàn)在的目標是在每一份工作之中，讓所有人都覺得今天的工作沒有白做。這是我和以前很不一樣的地方。以前的工作態(tài)度不怎么nice，臉也很臭，大概是覺得模特就應該很酷很高傲，后來我把這個勁兒放到了拍攝里，拍攝的時候會塑造成那個樣子。現(xiàn)在自己的心態(tài)變好很多，別人為什么要看你臭臉的樣子呀，那么緊張，工作不應該開開心心的嗎，我讓自己做到最好，大家也很高興，每個人的時間都是金錢，都很重要啊。這一點看起來很微妙，但其實是源自時間的積累，這是我蠻重要的一個變化。這也是我現(xiàn)在自認為順利的原因。”

“美”和“美好”的意義

從不自信的丑小鴨到不快樂的秀霸，再到今天的超人媽媽，身份在變，審美也在急速變化。“它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但它也并非依靠某一兩個人就可以推動。隨著互聯(lián)網的發(fā)展，大家聽到了更多女性的聲音，發(fā)現(xiàn)了更多女性的個性與魅力。自始至終，美都不是靠外表來體現(xiàn)的，而是由她的為人、氣質整體地呈現(xiàn)出來的。”

麗娜說她沒有什么偶像，也不想照著別人的樣子去生長，“我活成了我自己的樣子。這就是我鞭策自己和推動自己的一個方向。之前還會希望有更完美的體型，或者五官哪里更精致一些，但我也想通了，正因為我現(xiàn)在這個樣子，大家才喜歡啊。我們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就是推動更多的人展示不一樣的美。如果能夠給年輕的女性多一些這樣的鼓勵，那真是太好了。”

如果年輕人想要復制她的“完美人生”，她也顯得冷靜與坦誠：“我們都會把美好的東西呈現(xiàn)出來，但有時候它并不是看上去那么輕松。幸福的家庭，美滿的婚姻，這中間會有很多很多的困難和經歷，如果你有勇氣去接受它，那么你就去努力追求你的愛情、去嘗試婚姻，但很多人也知道自己不愿意也不能接受這些，那也是一種選擇。我見到過一些女性朋友，事業(yè)家庭都很美好，自己也打扮得美美的，我會欣賞她們，但我也知道這個過程里一定有很多辛苦，很多體力心力的付出。一年365天，每一天每一秒的生活都美好，那是不可能的。我和我的丈夫也會經營‘父母的角色，也有很多爭吵，只是爭吵完了我們會去溝通。秘訣？沒有秘訣，所謂的秘訣就是有一方要妥協(xié)，不是他讓我，就是我讓他。大家互相理解一下就好。如果你羨慕別人的幸福，那就需要做好準備去接受這些挑戰(zhàn)，直面這些過程。”

“我的初心沒變，工作的時候我不是媽媽，我就是一個專業(yè)的模特，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模特身份出發(fā)，去衡量這個衣服如何在我身上展示得更好，很多人說你很厲害，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但我自己并沒有那個感受，我覺得現(xiàn)在的自己還是那個在天臺上看星星的女孩，什么都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