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我們”

鄒慧瓊

琦琦的手腕骨折了。

下午，剛從醫院回來的他，左手手腕被牢牢地固定在石膏板里，左手臂被吊在脖子上，臉色有些蒼白。他一進教室，孩子們紛紛圍住他，噓寒問暖，唯有小怡靜靜地趴在桌子上，眼角時不時地悄悄瞥一瞥人群的方向，清秀的小臉上流露出幾分落寞。

其實，琦琦受傷純屬意外，班上不少學生目睹了這場意外的全過程：小怡在課間奔跑時撞上了琦琦，琦琦摔倒在地，手腕骨折了。琦琦受傷后，小怡除了一句“對不起”，就再也沒有第二句話，說完后，她像沒事人似的，扭頭走回了座位，絲毫不顧及臥地不起、痛得倒吸冷氣的琦琦和同學們驚訝、憤怒的眼神。

事后，不懂事的小怡被同學們無聲地排斥了。直到琦琦從醫院回來，這種來自集體的無形排斥又加重了幾分。

被集體孤立的第四天，小怡不好意思地站到我面前，讓我陪她去操場走走，聊聊天。我心知肚明，滿口答應。

“鄒老師，琦琦的手腕是我不小心弄傷的，我已經向他道歉了，為什么他不原諒我呢？同學們這幾天也都不理我，沒人和我玩。”小怡很委屈，小嘴噘得高高的。她想不明白。

“小怡，你好好回憶一下，琦琦受傷后，你除了說‘對不起三個字，還做了什么呢？”我拉著小怡的手，坐到花壇邊上。

小怡望著我，默默地搖了搖頭。“那我來告訴你，看到琦琦受傷了，你的同學都做了什么。瑤瑤第一時間找到我，告訴我事情的經過;當我聞訊跑進教室時，小琪、小雅、可可陪在琦琦身邊，輕聲地安慰他;小澤和思思在教室的藥箱里東翻西找，試圖找出能應急的藥膏;文文小心翼翼地托著琦琦的手腕，提醒身邊的人散開，不要碰到琦琦的痛處;還有好幾個男生，他們一起把琦琦慢慢地扶起來，幫他拍掉身上的灰塵。這些同學都沒有處理突發事件的能力，有的甚至動作略顯笨拙，但是他們都在第一時間竭盡所能地幫助受傷的琦琦，努力想為琦琦多做一點事，希望用自己的辦法為他減輕一點痛苦。”我平靜地看著小怡，頓了頓，說：“你不覺得同學們的這些舉動很溫暖、很貼心嗎？你知道嗎？琦琦事后跟我說，雖然他當時痛得齜牙咧嘴的，但是一點都不害怕，因為當時圍在他身邊的這些熱情、真誠的同學讓他從心里感到被善待、被保護。”

小怡聽完我的話，深深地垂下了頭，雙手不停地絞著衣角。我知道，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時內心一定五味雜陳。

“鄒老師，我能為琦琦做點什么呢？我想彌補。”良久，小怡抬起頭，打破了平靜。我想了想，說：“你與同學的關系出現了裂痕，根本原因在于你，你的冷漠和自我讓同學們的內心對你產生了強烈的排斥。那么，要想解決問題，你就必須培養自己的共情能力，能夠切身體會別人的感受。”

為了讓小怡正確地理解“共情”，我告訴小怡，回家后，把自己的左手用毛巾包起來，然后把左手臂吊在脖子上，帶著這些“道具”，生活一天，看看生活發生了什么變化。等體驗清楚了，就知道該做什么了。

晚上，我與小怡的父母交流了小怡的事情，他們非常支持我的做法，表示會幫助女兒完成體驗，讓她真正學會自己解決問題。

雙休很快過去，新的一周拉開了帷幕。周一，小怡主動要求調換座位，成為了琦琦的同桌。接下來，小怡的一系列舉動讓同學們刮目相看：上課時，她為琦琦開筆盒、拿文具、翻書;課間，她給琦琦的水壺灌滿熱水;放學時，她一把拎過琦琦的書包，抱在胸前，大步往前走;回家路上，她把自己的零食分給琦琦……

她每天坦然又真誠地做著這些事情。漸漸地，同學們開始改變對她的看法，那條無形的交際裂痕在小怡的努力下漸漸地愈合了：同學們重新接納了小怡，與她玩耍、嬉鬧。3個月后，琦琦拆掉了石膏，手腕恢復了。那天，小怡非常開心，快放學時，她主動要求與同學們說說心里話。我欣然應允。

“3個月前，我在課間瘋鬧，把琦琦的手腕摔骨折了。整整3個月，他都是吊著重重的石膏學習、生活。我很自責，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給自己的同學帶來了深深的傷害，我非常對不起琦琦。”說到這里，她真誠地望著琦琦，給他鞠了一躬。琦琦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害羞地笑了。

“曾經的我太自我，以為說了‘對不起三個字就可以解決問題。但是，事后我發現自己錯得很離譜。我沒有顧及琦琦當時的痛苦，沒有對受傷的同學伸出援手，我的表現讓自己看起來冷漠、自私。”小怡望著全班同學，眼里泛起了淚花。她激動地說：“當我把自己的手腕包上毛巾，把自己的手臂吊起來時，我才真正體會到琦琦的不易與痛苦。我為自己的自私、冷漠向琦琦道歉，向大家道歉，我真心希望大家能原諒我，讓我重新融入集體。所以，這3個月來，我主動成為琦琦的同桌，幫助他做一些小事，希望能用行動彌補我的過錯。”

“今天，琦琦的手腕恢復了，我非常開心。我想對大家說，今后，我一定會努力改掉自己的不足，成為越來越好的小怡，與你們做永遠的好朋友。我很珍惜你們。”說完，她沖著全班同學鞠了一躬。我帶頭鼓起了掌，教室里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夕陽下，小怡與同學并肩走出校園，他們有說有笑，親密無間，身后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想起3個月前苦惱的小怡，我不禁笑了。現在的她，懂事了，長大了，真正懂得了“我們”的含義。（文中學生均為化名）

（作者單位：湖北省宜昌市西陵區樵湖嶺小學）

責任編輯??劉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