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 耀 [西南大學文學院,重慶 北碚 400715]
姜文執導電影的時間跨度很長,卻并不“高產”。從1995年導演第一部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開始至今,他在二十五年的時間里共執導過六部電影,每一部都帶有鮮明的個人風格,是其“作者性”導演身份的體現。在姜文執導為數不多的電影當中,其中有四部突出了“俠客人物”形象的刻畫,從中不難看出他對“刀光劍影,俠骨柔情”敘事模式的熱愛。他塑造的李天然、馬大三、張麻子、關巧紅等經典銀幕形象充盈著一種現代俠客的詩意與浪漫。但很顯然,與常規的武俠電影相比,姜文的電影算不上純正的武俠片,其中塑造的俠客形象,具有傳統俠客人物的基本特征,也有自身的個性化特點,彰顯了姜文對俠客形象的獨特理解。
姜文電影中的俠客人物以其性格身份的特殊性,遠離了傳統武俠電影中的經典故事橋段和俠者風骨,讓姜文塑造的另類“俠者”形象在相比之下有了更清晰的辨識度。總的來看,他電影中的俠客形象可分為四種類型。
《邪不壓正》是導演初次嘗試描述“俠客江湖,刀光劍影”的俠義世界,主人公李天然在原著小說《俠隱》中是一位正義勇敢、武藝高強、身負大恨的青年俠客。李天然年少時跟隨師父顧大寒學武練功,在拜堂成親這一天,大師兄朱潛龍竟將師父一家三口全部殺害。危難之間李天然偶然得外國醫生馬凱救助,并隨其遠渡重洋,最終長大成人。為了替師傅報仇,他重回故土,千方百計尋找仇家朱潛龍。小說中的李天然之所以獲得“俠客”身份,在于他身負絕學武功和背負的血海深仇。李天然不僅有著高超的身手,同樣遵循俠客群體信奉的江湖道義。當藍青峰得知李天然“俠者”身份時,勸解執意報仇的李天然道:“你想過沒有,在今天今日……你以為這么簡單就可以殺人了事?”但李天然只是回應:“這是我們江湖上的事,只能按我們江湖人的規矩來辦。”江湖人“殺人償命”的道義原則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并沒有因時代更迭而煙消云散,與大眾對傳統游俠的認知相貼合。
而電影《邪不壓正》保留了李天然復仇的一條主脈絡,用導演個人化的方式塑造了“浪子游俠”的李天然形象。影片中的李天然從原著中的沉默寡言者搖身一變成為一個英俊開朗的陽光少年。姜文選擇用彭于晏來飾演這一角色,使屏幕上的李天然多了一層陽剛之美,散發著男性“荷爾蒙”的魅力。年輕氣盛的李天然在關巧紅與唐鳳儀兩個女人之間周旋,把“北平之花”唐鳳儀迷得神魂顛倒,自己也陷入對關巧紅的愛情之中,使這一角色更接近楚留香、燕青等英俊瀟灑、身手不凡的游俠形象。從原著搬到銀幕,李天然的形象寄托了觀者對于俠客本體概念的期許,人們更愿意在銀幕上看到一個生在民國,體面優雅、身手非凡的俠客,更愿意見證其身上發生的一切浪漫經歷,更愿意目睹俠客報仇雪恨的圓滿結局。穿梭在屋檐瓦楞上的李天然,是“浪子游俠”行為的直接表述,為肅殺寒冷的北平冬日增添了一層奇幻與浪漫,產生了強烈的觀感震撼。原著中的“俠隱”在影片中全部顯露了出來,即他真名不隱,容貌不隱,武功不隱,復仇不隱,除了醫生身份略作掩護,一切一目了然。他身處危機四伏的北平城,滿是朱潛龍眼線的內務府大街,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飛檐走壁來去自如;發現仇敵根本一郎的住所后,他不怕打草青蛇,盜走寶刀和印璽;在六國飯店又喬裝打扮成侍者,故意與生死大敵朱潛龍擦肩而過。身負絕學給予李天然大膽輕狂的資格,“藝高人膽大”的瀟灑性格對李天然的俠客特性起到了強化作用。影片中的李天然站在舞臺中央,坦然地接受著觀者投來的目光,成為一名拋頭露臉的“顯性”俠客,也成為姜文電影中最為明顯的“浪子游俠”形象。
游走于江湖之中的草莽豪俠,是最具有“江湖氣”的俠客群體。他們性格強悍,豪氣沖天,恩仇必報,既能像林沖、魯智深等綠林好漢一般,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嘯聚山林行俠義之舉,又能像髯虬客一樣,豪放瀟灑,獨行江湖,甚至以犧牲自我的方式書寫心中道義。
2010年姜文執導的電影《讓子彈飛》上映,獲得現象級的好評,同時入選“十年十佳華語影片”。該片成功塑造了麻匪張牧之這一形象,清晰顯露出貫穿姜文作品的英雄主義和俠義情結,傳遞給觀者強烈的“豪俠”氣概。影片中的張麻子“從容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清修衙門大堂的鳴冤鼓,為百姓申冤。黃四郎的團練教頭武智沖毆打小販時,張麻子以縣長的身份強行介入,“鼔都錘破了,說明你很冤吶”,為飽受欺凌的小商販孫守義撐腰,讓武舉人磕頭下跪,“現在他兩百個頭磕完了,你還他一百個”。他用以惡制惡、以暴制暴的方式懲戒不公,最終得到百姓擁戴,被尊為“青天大老爺”,重新贏得了鵝城的話語權。這一人物也憑借著自身的俠義個性,由一個殺人越貨的土匪,轉變為觀者眼中劫富濟貧、匡扶正義的英雄。伸張正義,維護公平本身就是一種俠義特征,張麻子出身雖是一介草寇,自身卻擁有了這層俠義精神,從而主導這一人物做出俠客般的行為舉止和價值判斷,與大眾觀念里的豪俠形象不謀而合,張麻子具備了俠義的特性,最終成就英雄式的結局,推翻惡霸黃四郎后,他只身一人,身騎白馬遠走他鄉。張麻子這一人物也成為姜文電影中“俠肝義膽,俠骨柔情”的豪俠形象代表。
在一般武俠電影中,主角出場就已經具備“俠者”身份,而在姜文電影《鬼子來了》中是講“從草民到草莽”的過程。馬大三的復仇之舉象征了俠客意識的覺醒。在影片最后,馬大三戴著斗笠,穿著粗布褐衣,手拿斧頭斜靠在戰俘營墻上,開始由一個怯弱樸實的農民,轉變為一個孤注一擲的復仇俠士。當日本戰俘來到他面前買煙時,馬大三手起斧落,沒有絲毫猶豫,如同一個在腥風血雨的江湖中闖蕩多年的復仇者,兇狠手辣,沉穩老練。他破門沖入戰俘營,獨身一人在大雨中砍翻數十人,完全轉化為大開殺戒的復仇豪俠。最終,恣意行兇的俠客被趕來的眾官兵制服,臨死前“草莽豪俠”馬大三怒目而視,仰天長嘯,是俠客生命即將落幕的挽歌。眾人將他押解“刑場”,“復仇俠客”馬大三,最終被傳奇性的梟首示眾結束了生命。莊重的裁決方式,彰顯著人們對于俠者行為的敬畏,營造了一種突轉而來的神圣悲涼的氛圍。從“草民”到“草莽”,轉變后的馬大三不論是從形象方面還是身手而言,更傾向于大眾觀念下的綠林好漢,為復仇甘愿犧牲自我,粗野莽撞卻又敢做敢當,臨死之時沒有任何恐懼與屈服。馬大三俠客般的“怒殺”行為舉動,導致了自我生命終結,“復仇的狂舞”,暗合了大眾觀念中“恩仇必報”的俠義之舉,使得一個鐵骨錚錚的草莽俠客形象烙印在觀者心中。
“女俠”在電影中總能呈現出明艷動人的一面,她們游走在江湖之中,同男性俠客一樣,“坦蕩地宣告自己的仇與恨、愛與憎,旗幟鮮明地表達自己決定自己生活的意愿”。姜文電影塑造的女性,往往性格獨立且自強,讓人產生一種望而卻步、難以捉摸的情感,卻又因自身魅力使得大眾有著強烈期盼。在影片中的女性,以一種“俠者”般的氣勢,贏得了觀者的熱愛,是影片中當之無愧的“巾幗俠女”。
姜文早期電影《陽光燦爛的日子》中的出現的女性形象,是尚處青春年華的“俠女”。女孩兒于北蓓,在年少時便展現出了自身的非同尋常。她面容姣好,正值青春年華,同時敢愛敢恨,大膽而又開放。她與少年混混們成群結隊,身上自帶一股“野性”與奔放的力量,是對情竇初開的少年人最強烈地吸引。整日在街頭巷尾與“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的于北蓓,初次見面便瘋狂地“強吻”少年馬小軍,在澡堂里大膽地與馬小軍劉憶苦等男孩子們嬉鬧,在“好兄弟”羊鎬被傷之后,她又憤怒焦急,風風火火地組織眾人“報復”,觀者可以發現這一女性人物身上被賦予的叛逆色彩。于北蓓有著大多數同時期女性所缺失的“江湖氣”,是一種非典型的少女形象,她用自身的行為方式表達著對自由、奔放的追求,同時使得這一人物遠離教條與約束,打破了20 世紀70年代革命浪潮中奉行的主流觀念,人物主體以一種“逾越常理”的行為方式,顛覆了觀者對于年輕女性角色的刻板認知。在十六歲的馬小軍等少年群體眼中,于北蓓就是心中最初的欲望“女神”,也同樣是生活中風風火火、肝膽相照的“女俠”。
在影片《邪不壓正》中出現的女性人物,已經褪去了少年女性的青春曼麗,隨之而來的是攝人心魄的明艷成熟。關巧紅則是姜文電影中女俠的代表人物。在小說中作為與李天然相愛的女裁縫關巧紅,則在電影中搖身一變成了一代“俠女”。電影中的關巧紅可以稱之為傳統意義上的“巾幗女俠”,她心思縝密,目標堅定,借助“北平第一裁縫”的身份,蟄伏在縫紉作坊之中,同時暗中收集與聯絡各處信息,為了報仇雪恨她不在意妝容外表,而是衣著簡樸,沉默寡言,猶如“青鳶舞鏡”刺客聶隱娘一般,隱忍克制,為能有一天手刃仇敵而積蓄力量。這一人物形象同時也是傳統時代下努力左右自身命運,“自主”選擇存活方式的女性,她在發現原有的丈夫不能幫助她復仇后,便主動選擇了離開他,寧可放棄愛情也要靠自己復仇。當身手了得的李天然想要幫她達成復仇的心愿時,她又果斷拒絕,最終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他,消失在房梁屋檐的盡頭。觀者可以發現導演在這一人物設定方面,給予了女性更多的“自主性”,她們可以拋卻大眾觀念,率性而活,也能脫離固有的家庭結構,坦蕩地追逐自我。
姜文在接受采訪時坦言:“我的那些電影里,其實都是女性不斷給男性當導師的。”縱觀關巧紅與李天然兩位俠客的相遇,關巧紅更像是一位久經江湖的“老手”,不斷給予年少輕狂、意氣風發的李天然“指引性”的幫助,使李天然從一個青澀、沖動且不經世事的“孩子”轉向了成熟穩重,把控大局,實現“復仇”的俠客。同時,關巧紅也在李天然身上得到“回饋性”的成全,“小亨德勒大夫”李天然為心上人關巧紅制作了一輛“康復器材”自行車,停放在北京四合院瓦頂房梁上的自行車,給危機四伏的江湖世界平添了一絲荒誕與奇幻,出現在姜文電影里是一種別有詩意的俠客浪漫,也借此醫好了關巧紅的“心病”。當關巧紅引導李天然成就俠義之舉時,也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懼,實現了自我的救贖。影片結尾消失在屋檐之后的關巧紅,仿佛意味著退出爭斗,自我歸隱,秉承俠義精神貫穿始終。女俠在影片當中的存在,已不再是傳統江湖世界中男性主體的陪襯與附庸,而是同俠客梟雄們構筑了一陰一陽的平衡,將電影中的俠客江湖詮釋得淋漓盡致。
構成姜文電影中俠者形象的不僅僅是身份性明顯的主體“俠客”人物,在電影中隱藏于的民間“奇俠”人物,更是將影片“俠”的意象在俗世江湖展現得淋漓盡致。他們有著超脫世俗的武功和本領,但將自己隱匿于世俗的平凡生活,不再拋頭露面接受萬人敬仰。猶如金庸小說中“風清揚”“周伯通”等人一樣,皆被世人尊為“奇俠”。這些大隱隱于市的江湖奇俠,將俠者屬性以“出世”的方式,上升到“不慕名利”的超然境界,當不經意再次被觀者發現時,將再次掀起震驚世俗的驚濤駭浪。
在姜文早期電影作品《鬼子來了》中有許多隱于民間的奇人異事,黑白鏡頭影像下呈現了抗日年代的眾生百態,在看似不經意的小人物身上展現出來的巨大反差效果,延展了影片背后的故事性。影像敘事進行至馬大三進城尋高人,想通過“借刀殺人”處理掉花屋小三郎時,他扛著一袋大豆,進城去尋曾經的“百步穿楊”神槍手四表姐夫。當馬大三來到神槍手的住所時,發現口耳相傳的“神槍手”竟是胡子拉碴的一個老頭兒,在磨坊終日與一頭驢相伴。當馬大三被拒絕失望想離開時,四表姐夫立刻上前按住豆子,竟死皮賴臉地用揭發威脅馬大三,讓其留下糧食當“封口費”,并提醒他:“往后記住嘍,‘借刀殺人’就別找使槍的!”這樣一個典型的市儈油滑、不修邊幅的人物給觀者留下深刻印象,但就是這樣一位市儈之人卻是曾經威震四方的快槍手,名聲響徹十里八鄉,過往的傳奇性與此刻人物形象產生了強烈的戲劇反差,并引發觀者猜測人物背后的“傳奇故事”。四表姐夫最終答應了馬大三,帶他去尋另一位“高人”。
四表姐夫隨之把馬大三帶進了一家澡堂,并告訴馬大三當中閉目養神的老頭,是前朝“親斬八大臣”的劊子手劉爺,馬大三吃驚地看著眼前這個頭發稀疏,體態臃腫的老人,無法與印象里高大健壯,兇神惡煞的劊子手產生聯想。但經過四表姐夫近乎戲謔夸張的描述:“斬首那天,人山人海,北門內外,水泄不通……看劉爺使刀,如飲美酒……”仿佛澡堂里老態龍鐘的劉爺曾似天神一般,并以被斬之人“頭轉九圈,眨眼三下”來形容他的“刀工”出神入化。但在碉樓斬首花屋小三郎失利時,有人讓劉爺再補一刀,此時的老頭勃然大怒:“我一刀劉楞是沒在一根脖子上使過第二刀!我這一世英名毀于一旦!”此話一出,一個原本富有黑色幽默的人物形象讓人肅然起敬,因獨特個性與原則氣節讓人物形象瞬間豐滿。觀者才開始在真正意義上相信,這一人物曾擁有傳奇的經歷和過人的身手。
這些身負絕學的江湖人物,背負著過往的傳奇,隱姓埋名生活在人群里,自身的平凡形象與過往傳奇經歷難以讓人產生聯想,有種大隱隱于市的氣度。為何姜文的電影江湖中擁有如此多隱于世俗的傳奇俠客形象,只因是敘述的電影故事扎根于中國民間傳統和大眾生活,在歷史的過往之中“俗世”與“奇人”本身就無法分割開來,屋檐瓦舍下人人都是生活中的傳奇,并背負著不為人知的過往。盡管生活平淡無奇,但依然有身手卓群,能力非凡的“俠客”隱于其中,并在不經意間,在尋常生活中掀起波瀾,成為人們口耳相傳俠客故事的來源,同時構筑起精彩非凡的電影江湖。
在過去的武俠電影中,俠客形象帶有明顯雷同化傾向,他們都武功超群、心懷天下,坦蕩磊落、急公好義,如《臥虎藏龍》中的李慕白,《龍門飛甲》中的趙懷安等。長期以來,武俠電影中的這類明顯具有共性的俠客形象烙印在觀者心中,導致大眾對俠客人物形成了牢不可破的固化認知。
姜文電影中的俠客,繼承了過去武俠電影中俠客形象的某些特質,如武藝高強、快意恩仇,處處按照江湖規矩行事等,但姜文對俠客也有自己的理解,所以他電影中的俠客形象與過去武俠電影的俠客形象相比,有著某些獨特性,這主要表現在他塑造的俠客形象不是濟世扶困、心懷天下的“俠之大者”,往往是一些存在著自身缺陷的“小人物”。如《邪不壓正》中李天然眼中的仇恨,僅僅是個人的私仇,身處國破家亡的時代背景,他并沒有像傳統俠客一樣站出來舍生取義,為天下蒼生而止武,而是停留在對大師兄朱潛龍的狹隘仇恨之中;土匪張麻子同樣是犧牲無辜“替身”楊萬樓的性命,以一種近乎愚弄百姓的方式,換取與黃四郎斗爭的成功;馬大三更是在民族淪陷之際,依舊不改精神的“愚昧”和“麻木”。這些存在于姜文電影中的“非傳統俠客”,與常人一樣具備個體私欲和性格缺陷,但又具備“武功高強”“快意恩仇”的俠客特征,如同李天然的飛檐走壁,馬大三的怒殺復仇,張麻子的劍指碉樓,與傳統武俠人物存在共通之處。姜文鏡頭中呈現的“俠者”,身份與面臨境遇與一般認知中的“俠客”表征相去甚遠,但人物性格與行為舉止上明顯流露出“俠”的態度。姜文塑造的另類“俠客”,是對大眾觀念下“類型化”俠客人物一種顛覆與拓充,他們沒有高尚的家國情懷和集體意識,沒有視拯救蒼生為己任,卻又兼具俠肝義膽,恩仇必報的個性特征。如果說李慕白,黃飛鴻之類的俠客更偏向于“英雄”的個人表現,而姜文角色里的俠客就更傾向于草莽般“豪俠”的真實塑造,同時拓展了影視作品中的俠客定義,導演用影像證明,如同“馬大三”“張麻子”此類出身低微,性格暴躁且存在缺陷的小人物,依然可以通過自身的行為舉止與價值判斷,贏得大眾心目中“俠客”稱謂這一殊榮。姜文也似乎在有意顛覆正統武俠電影中俠客形象的公式化和類型化,試圖從草根階層、從普通民眾中間發掘深藏的俠義精神,這對武俠電影走出模式化的藩籬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姜文的電影均展現出了他對亂世的偏愛,這是他所導演的作品不可或缺的時代特色。真正偉大的作者都善于把個體經歷和情感記憶滲透作品當中。姜文于20世紀60年代出生在北京的軍隊大院里,是“長在紅旗下”的一代人,深受毛澤東思想的影響。從小耳濡目染的是關于紅色革命的歷史氛圍,因為其“孩童”身份特殊性受到革命群體庇護,又對轟轟烈烈的革命氛圍心生向往,培養了他的英雄情結,對于時代的記憶也停留在孩童的視野當中。因此,北京城空曠的街道,墻壁上的宣傳標語,飄揚的旗幟,行進的列車等等意象常常出現在他的電影之中,這是對年少環境與記憶的再現。童年時期的姜文受到部隊大院環境的影響,在軍隊作風的家庭氛圍中,面對著規章制度與孩童本性的碰撞,一群精力無處發泄的少年“總是渴望在現實世界里撒點野”,不斷地在空曠的北京胡同里肆意玩耍胡鬧。但時代氛圍同時又使得一個孩童開始對“英雄主義”進行思考,如同《陽光燦爛的日子》中馬小軍,對于軍隊發自內心的追求,對于革命力量的憧憬和對融入集體的渴望。“一名舉世矚目的戰爭英雄由此誕生,那就是我”。姜文同樣獲得了大環境賦予的行俠仗義,見義勇為的價值認同,這種情感是少年姜文建構在正義、勇敢的基礎上,并帶有孩童般叛逆與頂撞權威的思想,與傳統的俠士概念交錯重疊,不謀而合。因此,革命英雄主義與俠客情懷一同鑄就成導演強勁、爽朗的個性特征。姜文把自己的獨特經歷與性格融入了導演生涯之中,才使得作品都顯露出強烈個人主義色彩和英雄般的俠義情懷。因導演姜文自身具備了俠客般的反抗權威與背離主流話語的創作勇氣,他塑造的人物也往往具有了“俠者”的自我意識與反抗精神。《邪不壓正》是導演姜文繼處女作《陽光燦爛的日子》之后再一次將鏡頭對準北京,使得《邪不壓正》同樣帶有某種“文化鄉愁”的意味。姜文的成長經歷與和他對北京老城的印象,寄托在了姜文的電影作品當中。透過姜文電影中所展現出來的世界觀,主角人物或多或少都蒙上了一層英雄主義的俠客思想,同時也是導演自身經歷的映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