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中的四字格“又A又B”
——以白話文經典作家老舍中文小說語料庫為依據

聶志平，金小平

(1.浙江師范大學 人文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2.浙江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浙江 金華 321004)

《現代漢語詞典》試用本中，對“又”是這樣解釋的：

【又】副詞，①表示重復或繼續。②表示幾種性質或情況同時存在。③表示意思上更進一層。④表示在某個范圍之外有所補充。⑤表示整數之外再加零數。⑥表示有矛盾的兩件事情。⑦表示轉折。⑧用在否定句或反問句里，加強語氣。[1]

在義位②中又分單用和連用兩類，連用的例證是“～紅～專∣～多～塊～好～省”。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又”被描寫為有6個義位：

取消了兩個義位。對于義位②所舉的例證是：

～好～快∣～香～脆∣～溫柔～大方∣她～想去，～不想去，拿不定主意。

其中前兩個例證，是隔一個形容詞重復使用“又”兩次。前邊3個例子，可以看作是表示兩個“又”之后，或者單用一個“又”的前后，兩個形容詞所表示的性質同時存在；后一個例子，兩個“又”之后的短語“想去”和“不想去”，表示兩種情況同時存在。

在姜德梧編著的《漢語四字格詞典》中，收錄了格式“又……又……”：

這一格式表示兩種性質或動作等同時存在。與之搭配的常是意義相類或相近的兩個形容詞或動詞。[3]265

并在這個格式下收錄了“又矮又胖、又白又胖”等37個形式。為了行文簡潔，我們把這種格式記作“又A又B”。

本文分析白話文經典作家老舍小說語言中的“又A又B”這種格式。像這種具有某種固定標志的格式，周薦先生稱之為“待嵌格式”[4]，邵敬敏先生稱之為“框式結構”[5]。

我們根據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老舍全集》(修訂版)[6]小說部分(第1卷至第8卷)，考慮到語料的純粹性和系統性，排除馬小禰從英文本回譯的《四世同堂》第三部的最后13章(收入《老舍全集》第5卷)，以及《鼓書藝人》(收入《老舍全集》第6卷)，也不取趙武平根據新發現的、經老舍定稿的英文本翻譯的《四世同堂》第三部《饑荒》的最后部分(第二十一至三十六章)①，建立了250萬字的較大規模老舍中文小說語言語料庫，在此基礎上考察白話文經典作家老舍作品中的“又A又B”這種格式。本文舉例均出于此。例句出處，中、短篇小說標卷數、小說集名和小說題目，長篇小說及未完成作品，標卷數、小說題目和章節數；因長篇小說《四世同堂》跨第4卷和第5卷，故只題目和章節數。被分析形式后邊的數字為其在老舍中文小說語言中出現的例次；義位放到{ }中。

一、老舍小說語言中“又A又B”格式四字語出現情況

在250萬字的老舍中文小說語言語料庫中，出現由這種“又A又B”格式構成的四字形式有88個，共102例次②：

又矮又黑，又暗又冷，又白又胖3，又柴又硬，又潮又臭，又饞又懶，又長又大，又長又寬，又長又斜，又長又胖，又粗又紅，又粗又多，又臭又長，又臭又硬2，又臭又丑，又臭又暗，又脆又響，又丑又兇，又大又笨，又短又扁，又低又窄，又肥又大3，又干又倔3，又干又硬，又干又澀，又高又瘦，又高又藍，又高又大，又黃又腫，又黑又勻，又黑又亮，又黑又長，又黑又瘦2，又黑又胖，又喊又鬧，又黃又松，又黃又瘦，又狠又硬，又急又愧2，又驚又喜3，又倔又硬2，又緊又瘦，又嬌又嫩，又焦又長，又寬又直，又寬又大3，又渴又餓，又快又穩，又哭又說，又冷又餓，又冷又濕，又涼又濕，又美又香，又明又暖，又粘又苦，又藍又潤，又濃又臭，又熱又亮，又軟又白，又軟又細，又傻又懶，又瘦又尖，又瘦又小，又瘦又長，又瘦又臟，又澀又暗，又濕又紅，又酥又甜，又酸又霉，又澀又臭，又泡又松，又窮又硬，又細又勻，又小又硬，又香又甜，又細又香，又圓又大，又圓又胖，又硬又長，又硬又光，又糟又倔，又臟又黃，又臟又亂，又臟又破，又臟又油，又臟又臭，又重又大，又賊又壞

在這88個“又A又B”格式四字短語中，與姜德梧《漢語四字格詞典》相同的有10個：

又白又胖，又臭又硬，又臭又丑，又高又大，又干又硬，又黑又亮，又黃又瘦，又驚又喜，又香又甜，又臟又破

在上列10個“又A又B”四字格短語中，《漢語四字格詞典》只有“又臭又丑、又干又硬”2個使用的是老舍《四世同堂》中的例子。

二、構成“又A又B”格式的A與B的詞性與語義關聯

在老舍中文小說語言中出現的88個“又A又B”四字格短語，能夠進入A、B位置的詞有兩類：(1)單音節動詞；(2)單音節形容詞。

由單音節動詞構成的只有以下3個，共出現5例次：

又喊又鬧，又哭又說，又驚又喜3

這3個由動詞構成的“又A又B”四字格短語，占老舍中文小說語言語料庫全部同類四字格短語的3.41%，占“又A又B”四字格短語全部出現例次的4.9%。

由單音節形容詞構成的“又A又B”四字格短語有85個，占全部四字格短語總量的96.59%；它們共出現97例次，占“又A又B”四字格短語總例次的95.1%。

這說明，至少從老舍小說語言語料庫來看，無論是詞語量還是出現的例次，“又A又B”四字格短語，都以由單音節形容詞構成的占絕對優勢。

依《現代漢語詞典》上的說明，我們可以把這種“又A又B”四字格短語表示的意思表述為{表示A和B兩種性質或狀態同時存在}。例如：

【又矮又黑】個子矮，皮膚黑。黃天霸不過是個小白臉，康小八——跟他自己一樣的又矮又黑——才是真正的好漢，(卷七·貧血集·八太爺)

【又暗又冷】光線弱而且冷。房子現在不好找，即使南屋又暗又冷，也會馬上租出去，而且租價不會很低。(四世同堂·六十三)

【又白又胖】顏色白脂肪多。有時候老夫婦不在家，小夫婦也開過幾次交手戰，可是打架與愛情無傷，打來打去，她竟自供獻給他一個又白又胖的小女孩——龍鳳。(卷一·老張的哲學·第十七)

【又柴又硬】油脂成分少，纖維多，不易咀嚼。那位先生預備的“桂花翅子”，是又柴又硬，比魚頭還難吃！(卷一·老張的哲學·第三十二)

【又潮又臭】潮濕而且有臭味。屋里又潮又臭，地上的土有個銅板厚，靠墻放著份鋪板，沒有別的東西。(卷三·駱駝祥子·五)

【又饞又懶】饞而且不喜歡活動、工作。多大爺不大要強，雖然沒作過、也不敢作什么很大的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又饞又懶，好貪小便宜。(卷八·正紅旗下·八)

【又嬌又嫩】嬌氣而且柔嫩。娶姨太太還是到蘇杭一帶找個中等人家的雛兒，林黛玉似的又嬌又嫩。(卷七·蛤藻集·且說屋里)

對于進入“又A又B”四字格中A、B兩個位置的詞語，姜德梧編著的《漢語四字格詞典》認為“常是意義相類或相近的兩個形容詞或動詞”[3]265，亦即認為A、B兩個詞語“意義相類或相近”。

我們不同意這種看法。所謂意義相類，是指意義上屬于同一類，比如：

紅—黃—綠—藍—白—粉(同屬于顏色類)。

而且意思相近，比如：

潮—濕/遲—晚/黑—暗。

但即便以該詞典所列與老舍小說共同的10個“又A又B”四字格短語來看，沒有一組A、B是意義相類或相近的：

又白又胖：白(顏色：像雪的顏色)——胖(軀體：脂肪多)

又臭又丑：臭(氣味：難聞的氣味)——丑(相貌：丑陋，不好看)

又臭又硬：臭(氣味：難聞的氣味)——硬(質地：質地緊密，受外力作用不易變形)

又干又硬：干(干燥，水分少)——硬(質地：質地緊密，受外力作用不易變形)

又高又大：高(長度：縱向長度大)——大(體積或面積大)

又黑又亮：黑(顏色：像煤或墨的顏色)——亮(視覺：光線強)

又黃又瘦：黃(顏色：像絲瓜花或向日葵花的顏色)——瘦(軀體：脂肪少)

又驚又喜：驚(由于突然的刺激而精神緊張)——喜(高興)

又香又甜：香(嗅覺：好聞的氣味)——甜(味覺：像糖的味覺)

又臟又破：臟(不干凈)——破(完整的東西因受損傷而變得不完整)

也沒有下邊這樣的“又A又B”四字格短語：

*又紅又黃 *又黃又綠 *又藍又白

*又潮又濕 *又遲又晚 *又黑又暗

不僅如此，就是我們所列出的所有“又A又B”四字格短語，其中的A、B都不是意義相類或相近的。既然兩種性質能夠同時存在，就必然有相似性；那么，這種相似性是什么呢？

我們認為，“又A又B”四字格短語中A、B的相似性，就是A、B在主觀上都表示具有相同趨向性的附加意義。

相同趨向性，是指A表示好的方面的性質，B也是表示好的方面性質，如“又香又甜、又酥又甜、又白又胖、又脆又響”等，“香”“甜”表示令人愉悅的味覺，“酥”“甜”表示令人愉悅的口感，“白”“胖”表示嬰兒或兒童令人喜愛膚色、體態，“脆”“響”表示令人滿意的聽覺感知；如果A表示不好方面的性質，則B也表示不好方面的性質，如“又矮又黑、又臭又丑、又臟又破”等，“矮”表示身高低，“黑”表示膚色，都屬于體貌方面令人不滿意；“臭”表示難聞的氣味，“丑”是視覺上難看；“臟”“破”都表示物體不好的性質。這種趨向性盡管有一定的客觀理據，即表示宏量義的，如“高、大、亮”等構成的“又A又B”四字格短語，都是表示正向性，或者說好的性質，但也不絕對，如從身材角度來說，“高”“大”是宏量義的，那么說某人“又高又大”，就是好的評價；但在“又大又笨”中，“大”就不是一種正向的或者好的性質了，這是因為“笨”是負向或被否定方面的性質，所以也帶動“大”具有超過預想的負向的不好的性質。我們認為，這種相同趨向性附加意義，是“又A又B”這個結構所帶來的，是結構義，或者說是構式義。

不僅作為由單音節形容詞構成的“又A又B”中A和B在語義上具有相同趨向性的附加意義，進入“又A又B”中的動詞也是如此，在前文中所列的3個由動詞構成的“又A又B”——“又喊又鬧、又哭又說、又驚又喜”——也是如此：“又喊又鬧”中“喊”“鬧”都含有令人不快的發音行為，“又哭又說”中“哭”表示{因痛苦悲哀或感情激動而流淚，有時候還發出聲音}[2]753,“說”表示{用話來表達意思}[2]1232，不僅都含有“發聲”這一行為，還包含有相同的情緒因素，而“又驚又喜”中，由于“喜”的高興情緒，也使“驚”具有相同的附加色彩義。

“又A又B”四字格短語中，只有以下23個表示A和B兩種好的性質或狀態同時存在：

又白又胖3，又長又寬，又脆又響，又高又藍，又高又大，又嬌又嫩，又寬又直，又寬又大3，又快又穩，又美又香，又明又暖，又藍又潤，又熱又亮，又軟又白，又軟又細，又酥又甜，又細又勻，又香又甜，又細又香，又圓又大，又圓又胖，又硬又長，又硬又光

表示這種意思的四字格短語，占88個“又A又B”四字格短語的26.14%；它們出現27例次，占這類四字格短語總例次102例次的26.47%。

也就是說，大多數“又A又B”四字格短語，——四分之三左右，都是表示A和B兩種不好的性質或狀態同時存在意思的。

三、由“又A又B”格式構成的四字語與非四字語

除了構成四字格短語外，在主觀上都是由具有相同趨向性附加意義的詞語A、B構成的“又A又B”格式短語，還有8個共9例次是由5個字構成的，具體例子如下：

(1)平常人們說笑話，總是又長又復雜，鉤兒彎兒的，老聽不明白。(卷二·小坡的生日·四花園里)

(2)假若北平是一匹駿馬，這卻是它的一條又長又寒傖的尾巴。(四世同堂·六十一)

(3)小順兒的媽長得不難看，中等身材，圓臉，兩只又大又水靈的眼睛。(四世同堂·一)

(4)小順兒的媽的又大又水靈的眼很快的轉動了兩下，已經猜到老太爺的心意。(四世同堂·一)

(5)“姐丈！那是個好孩子，長得又俊又結實！”(四世同堂·四十五)

(6)你要是花一大堆錢，給她們買好些又貴又沒用的東西，我倒未必看得起你啦！(四世同堂·二十九)

(7)有的搶著一個花生，登時坐下就吃，吃得香甜有味，小白牙咯哧咯哧咬得又快又好笑。(卷二·小坡的生日·十生日)

(8)偷偷看李子榮一眼，李子榮已經包完好幾個，包得是又齊又好看。(卷一·二馬·第四段)

(9)馬先生！你是又好又淘氣！(卷一·二馬·第三段)

在上邊所列舉的例句中，例(1)“長”“復雜”的話語，在理解上都費周折；例(2)“長、寒傖”都是不好的視覺印象；例(3)(4)眼睛“大、水靈”都是好看；例(5)嬰兒“大”“結實”都是好的特征；例(6)買的東西“貴”“沒用”，都是不如意的；例(7)“快”“好笑”都是動覺和心理上愉快的感覺，例(8)樣式的“齊(整齊)”“好看”都是視覺上愉快的感覺。而例(9)的“又好又淘氣”表面上看是一褒(“好”)一貶(“淘氣”)，而實際上是房主溫都太太因老馬先生沒說就做，自己花錢買了花苗給溫都太太家的院子栽滿了鮮花，又不說花多少錢，溫都太太用貶義詞“淘氣”來表示親昵。

因此，由5個字構成的“又A又B”式短語，亦即A是單音節形容詞、B是雙音節形容詞，與“又A又B”四字語一樣，A與B詞性一致，詞義上具有共同的語義趨向性，都表示{具有相同趨向性附加意義的兩種性質或狀況同時存在}。同時，由5個字構成的“又A又B”式短語，雙音詞語只能出現在B的位置上。

此外，在老舍中文小說語料庫中，還有由6個或6個以上音節構成的“又A又B”式短語，共出現6例次，多音節形式也只能出現在B的位置上：

(10)腕子是又粗又有力氣，筋是筋骨是骨的好看。(卷一·二馬·第二段)

(11)不是到夏天自己咬不著身上的狗蠅就轉圈，又急又沒辦法？(卷二·離婚·第十七)

(12)及至扎好了秫秸，糊新紙的時候，新銀花紙的面子是又臭又掛鼻子。(卷七·火車集·我這一輩子)

(13)腳上剩下四大媽給他做的棉布襪，跑起來又軟又不出聲兒；(卷三·火葬·三十一)

(14)秀珍笑著和天一握手，又熱又有力氣。(卷七·趕集·同盟)

(15)他的頭又抬起來：臉上有點笑意，眼中微濕，就像個忠厚的小兒看著一個老虎，又愛又有點怕憂。

(卷七·趕集·大悲寺外)

但這種B項由3個或3個以上音節形式構成，亦即“又A又B”由6個及以上音節形式構成的“又A又B”式短語，與前邊所討論的四字或五字形式的“又A又B”式短語不同：(1)在詞性上，第一個“又”后邊是單音節形容詞，但第二個“又”后邊的都不是形容詞，而是動詞短語；(2)作為B的動詞短語也具有程度性質，與前邊作為A的單音節形容詞一樣，可以受程度副詞修飾，如例(15)中的“有點怕憂”；(3)在詞義上，A與B也具有共同趨向性附加意義。因此，可以認為，由6個及以上音節構成的“又A又B”，在詞性和語義限制上，也與由4個音節和5個音節構成的“又A又B”式短語性質相似，其中的A與B在語義上也具有相同趨向性。但由于A與B性質情況，我們把A與B都是詞的看作一類，而把A是詞而B是動詞短語的6個及以上音節形式構成的“又A又B”看作另外一類，這類“又A又B”具有可擴展性。

在老舍小說語言中，“又A又B”格式短語共有102個，共出現117例次，比例對比情況見表1-表2：

表1 “又A又B”格式短語構成數量統計

表2 “又A又B”格式短語出現例次統計

從表1、表2可以看出，無論是構成的“又A又B”式短語的數量，還是該類短語出現的例次，四字形式都占86%以上，占絕對優勢。這說明，作為一種格式，“又A又B”主要還是應該看作是四字格之一。而四字格的大量使用，印證了沈家煊先生的觀點：“四言格是漢語駢偶性的體現”，“駢偶體語言帶有詩性”，“從大語法著眼，對言格式是漢語的語法形式，對言的格式化是漢語的語法化。四言格是最整齊勻稱的對言格式，四字格是最小的四言格”。[7]

另外，在其他語料中還有“又愛又恨”“又快又慢”“又生又死”“又勝又負”“又愛又怨”等用法，A與B屬于反義詞。③我們認為，系統性是語言作為符號的本質屬性之一，這種系統性也反映在語言的不同地域變體對同一種結構規則的不同運用方面；“又A又B”是漢語普遍使用的一種結構，但在漢語的不同分支系統(比如不同的方言)中可能會有某種細微的差別，而作為語言的自然使用情況和作為一種有修辭因素參與的語言現象，也會有所差別；老舍在口語的基礎上對創作語言進行提煉、加工，形成簡潔流暢、明白如話又富有韻味的文學語言，使自己的作品成為“宣傳純正國語的教本”[8]，其作品語言具有經典示范性。我們在250萬字的老舍中文小說語料庫中，沒有發現“又愛又恨”這樣由反義詞構成在的語用上有特殊性的“又A又B”，因此，我們把這種用法，看作一種特殊的修辭現象，而不是語法慣例。我們認為，《現代漢語詞典》后來取消了試用本中的“⑥表示有矛盾的兩件事情”“⑦表示轉折”兩個義項，也可能有這個考慮。

作為語言大家，老舍的小說語言很富于創造性；在“又”的重復使用上，也能體現出這一點。除了前邊談到的重復2次“又”的用法之外，老舍作品中還有重復3次“又”的用法6次：

(16)大家都擠在洞口往里看，果然有個一朵花似的大姑娘，伸著又白又長又香軟的脖兒唱呢。(卷二·小坡的生日·十八 醒了)

(17)院中換了一種空氣，瓦上的陽光像鮮魚出水的鱗色，又亮又潤又有閃光。(卷二·離婚·第十八)

(18)沏上了“碧螺春”，放在冰箱里鎖著，又香又清又涼，省得客人由性開汽水：(卷二·離婚·第十八)

(19)高第低下頭去，她不喜歡這個又瘦又臟又難看的詩人。(四世同堂·二十八)

(20)胳臂在外面露著，像一對溫泉出的藕棒，又鮮又白又香甜。(卷七·趕集·同盟)

(21)那只黃貓能一口咬住你們兩個，因為他是一只又大又兇又餓的黃貓呀!(卷八·集外·小白鼠)

上列6例中的形式，可以記作“又A又B又C”；這種情況下短語中如果有雙音節詞語，只能出現在C的位置上。此外，在老說小說語言中，甚至還有1例次重復“又”4次的用法，這是很罕見的：

(22)端起雙肩，又愛又怕又慮又要反抗的嘆了一口氣，無聊，可是痛快了些。

(卷二·離婚·第十五)

四、結語

通過對白話文經典作家老舍250萬字較大規模中文小說語料庫檢索、分析，我們共檢索到副詞“又”重復搭配使用構成的“又A又B”短語形式102個、共計117例次，“又A又B又C”形式6個共6例次，“又A又B又C又D”形式1例次。其中“又”鏈接單音節詞語構成四音節的“又A又B”形式102例次，第二個“又”后邊為雙音節詞語構成的5音節形式9例次，第二個“又”后邊為三音節及以上動詞短語構成的6音節及以上形式6例次。

通過分析我們發現：

(1)重復兩次“又”構成的“又A又B”短語形式在“又”重復搭配使用構成形式中占總數量和總例次的絕對優勢：93.58%、94.35%;

(2)在“又A又B”形式短語中，A都是單音詞語；

(3)在“又A又B”形式短語中，A、B都是詞的共有97個111例次，占總數量的94.12%和總例次94.87；

(4)在“又A又B”形式短語中，B是單音節詞語形式共有88個102例次，分別占總數量的86.28%和總例次87.18%，這說明在“又A又B”中四字形式占絕對優勢，“又A又B”是四字格趨強格式；

(5)從進入A、B位置的詞語的詞性上看，四音節“又A又B”中，A、B同為單音節形容詞的，有85個，共97例次，其余3個共5例次是由單音節動詞構成，這說明四音節的“又A又B”中絕大多數是由單音節形容詞構成，分別占全部四字格短語總量的96.59%和總例次的95.1%；

(6)在意義上，A、B上具有共同的語義趨向性，“又A又B”表示{具有相同趨向性附加意義的兩種性質或狀況同時存在}；

(7)大多數“又A又B”四字格短語——四分之三左右，都是表示A和B兩種不好的性質或狀態同時存在意思。

注 釋：

①趙武平的譯文，以及說明《<四世同堂>英譯本全稿的發現和<饑荒>的回譯》，載《收獲》2017年第1期。

②短語形式后邊的數字為出現例次，下同。

③感謝《樂山師范學院學報》匿名審稿人提供例證，引發作者作進一步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