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朝紅

以步代車的早上,要走過一條河涌棧道。說長也不長,也就是聽十首歌的距離。每次踏上棧道的木地板,都會有一種雀躍之感。
除了行走帶來的勁爽,更多的還是因為可以察看和撫摩河沿邊生長的各種草木——臨水而立的美人蕉從三月起就一直開花,紅中帶黃的花色恰如金魚的尾巴;旺盛的琴葉榕汲取了足夠的水汽,形似琴身的大葉片壓干了以后,隨手鑲在玻璃相框里,文藝風就會撲面而來;樹下攀援的蕨類草本叫海金沙,蜿蜒的枝葉形態很好看,是做壓花的極好花材……
一路走過去,在五月的晨光里,紫色的蒜香藤開了,橙色的龍船花開了,白色的雞蛋花開了……有時感覺自己像是在林子里到處晃悠的“小紅帽”,東摸西看的結果往往就是上班遲到。
最近幾年,對園藝花草的熱愛延伸到了對壓花、草木拓染和陶藝等手作的熱愛。這是一種自然而然的延伸:再美的鮮花都會有凋零的時候,那就把它們壓制成干花(壓花界稱為“凝固鮮花的美麗”),保色之后制作成各種小物件;顏色各異、形態好看的花葉可以敲打、拓染到亞麻布上,固色后的栩栩圖案正是對花草的逼真臨摹;至于陶藝——可以把自己種出的鮮花插在親手捏制的、全球獨一無二的陶器里,還有比這個更讓人驕傲的嗎?
有喜歡的手作相伴,日子會過得很忙,很充實,也很愉悅。有人說,手作是一種治愈術,可以治療現代人對網絡的依賴和對生活的焦慮;也有人說,手作是一種修行,能讓人產生專注的平靜,感受到浮世中的悠遠情懷;更高級一點兒的是用積極心理學中“Flow”這個概念來表述,說這種“心流”是一種將個人精神力完全投注在某種活動上的感覺,心流產生時會有高度的興奮及充實感。
以上說法都有道理吧。不太喜歡總結,只是知道自己隨著年齡的增長,越來越喜歡樸素自然的東西,能讓自己內心沉靜、清亮的東西。
詩一般的遠方總是太遠。你找尋了很久的自我,往往并不在宏大的理想和主義里,而是在你頷首低眉、凝神投入地做某件小事的瞬間。
看過陳道明寫的六十歲感悟之文,很難想像這個光芒四射的中國老戲骨,其最大的愛好居然是窩在自己寬敞的手工房里,為妻子女兒縫制皮包、剪裁衣服、澆糖人、捏面人……他說“無用方得從容”,這些“無用”之舉恰恰讓他成為了一個內斂、自持、極有生活情趣的男人,堪稱娛樂界的一股清流。
為生計而工作的忙碌大都是相似的。蔣勛說過,所謂生活的美學,旨在抵抗一個字——忙。手作,就是這樣一種行之有效的“抵抗”。常常在下班之后,從文字堆里一頭扎進自己的園藝工坊,屏息靜心在拉坯機上感受陶泥在掌心的慢旋提升;或者給素坯補水,用釉下彩畫一朵紅蓮;又或者坐在花園的枇杷樹下,用壓好的干花制作一枚小巧的書簽——工作的忙累、煩雜的紛爭,還有理不清的心緒,都被拋到了腦后。
不知不覺,工坊里迎來了越來越多的手作愛好者。經常會在某個雨后的下午,幾個年輕女孩子相約到來,嬉笑過后端坐在屋里,挑選空白書簽和不同的干花,為自己親手做出的書簽歡欣不已;也有某公司的高管風風火火地趕來,關了手機戴上圍裙,把一團泥巴慢慢鼓搗成一個漂亮的花器。
手作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只要自己動手去做就好,不用和他人打交道,也無需與人比拼——“手作之時,萬籟俱靜”。
陶器、手工皂、玫瑰花露、小布偶、扎染布……正是這一件件帶著掌心溫暖和自然氣息的手作小物,串聯起生活中恰到好處的幸福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