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殮師》：死亡如生

林卓易

說不清死和生之間有什么聯系。不過是，死亡將一生的永恒，化作一瞬之間。

而入殮師恰恰是這樣地站在一片無垠的原野上，遙望著生死交界上的碧藍天宇，途經一次次的輪回。

無論如何，我仍敬佩著這些引渡生死的入殮師，每一個如小林大悟一樣的入殮師。他并不是不害怕死亡，甚至，在第一次為死者納棺后，一回家目及死氣沉沉的雞肉時，直接吐了出來。他畏懼冰冷與死寂，所以更珍惜鮮活的軀體和溫情。當他安身立命之本成為與尸體日夜接觸時，可曾有過猶豫？在目睹一次次生死離別的悲景時，他又可曾在心中為自己或死者熱淚盈眶？也許有，也許不需要有。但最后，他還是真摯地跪在遺體身邊，為遺體蓋上被子，四處打點，輕輕抽出遺體的衣服，再俯下身去為遺體擦凈身體，整頓妝容。也不忘，為一位奶奶穿上她準備已久的絲襪;也不忘，為一位妻子點上她最愛的口紅;也不忘，為一位兒子梳好頭發……這些事情對于死者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然而這最后的記憶，卻是給予生者最好的禮物。

那個在澡堂里泡了五十多年的老爺爺堅定地承認：“死亡是一道門，逝去并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但是，亡者又怎會知道自己是以何種面貌去向下一程呢？查爾斯的《苦水音樂》就提到過：“死亡真是非常無聊。這就是死亡最糟糕的地方，非常無聊。一旦發生了，你就無計可施。你不能跟死亡打網球，或把死亡變成一盒糖果。死亡就像是一個泄氣的輪胎。”無論棺材做得多華麗，妝容畫得多精致，都不過是為生者所做。面對死亡，人們向來無計可施。歲月如流，什么事情都會被洗刷殆盡，連一個人的死亡，最后都會變得無足輕重，但幸好有像大悟這樣的入殮師，使他們得以在最后一刻，讓愛救贖了靈魂，讓短暫的一瞬溫暖了悠長的一生。

入殮師，就是讓已經冰冷的人重新煥發生機，并且懷有永恒的溫柔。于是，才有阿蘭達蒂筆下《微物之神》所展現出的：“有時候，關于死亡的記憶比關于死亡所盜取的生命的記憶持續得更久。”死亡能夠掠取什么呢？不過是一個人存在過的記憶，不過是一個人至親的笑顏。“死”是一瞬的事情，如此短暫。哪怕如《刺猬的優雅》里說的，“重要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亡的那一刻我們在做什么。勒妮，你死前那一刻在做什么？”也許勒妮準備好要去愛了，也許還有無數的夢想要去實現，然而時間卻在“死”的這一刻戛然而止。死亡的那一刻，也不過是一瞬間。當那個向孫女承諾“只要你喜歡，奶奶就開一輩子的澡堂”的奶奶，最終還是沒有守住她的澡堂。她呵護了一輩子的東西，隨著死亡，煙消云散。所有夢想和遺憾，都只留在了一瞬。然而，就是這一瞬，卻也足以化作永恒。死亡太過于短暫，因此才能成為留給生者的念想。所以，

關于死亡的記憶比死去生命的記憶持續得更久。

入殮師不是靠死人吃飯，恰恰相反，他們利用死亡，讓我們明白：生命的意義，不過是好好活著。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