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丹妮

“曙光一號”載人飛船設計圖紙。
1995年,中國載人航天“921”工程開始之后第三年,開始從符合基本條件的空軍飛行員中初選航天員。1998年,楊利偉、翟志剛、聶海勝等14人被選出來,正式成為中國第一批航天員。
但在已經退休的航天醫學工程研究所醫務監督研究室研究員王德漢手里,還有另外一份20人的預備航天員名單:董小海、方國俊、王全博、胡占孜、孟森林、王福全、邵志堅……王德漢全程參與了這20名預備航天員的選拔。那是在1970年,中國曾轟轟烈烈地上馬過一次“曙光一號”載人飛船工程,但這批先行者最終沒能等來集訓的通知。
胡占孜后來說,在當時的政治氣候下,我們能夠得到的外部資料太少,許多事情要靠自身來摸索。我們參加的體檢,雖然沒有一個最終的結果,但卻為有關方面提供了真實的數據,為中國選拔航天員確立了一個參數,我們這一代就是奉獻的一代。
回望中國載人航天事業一路走來的歷程,正是由于無數個像王德漢、胡占孜們一樣的人們一代一代的接續努力,才有了今天遨游太空的中國天宮號空間站,才能讓中國的“taikongnaut”,在繼美國的astronaut與俄羅斯的cosmonaut之后,成為一個國家獨享的用以稱謂航天員的專有名詞。
今年90歲的王德漢,精神矍鑠,思路清晰。他自1950年代開始投身于航天領域,一直工作到千禧年之初,見證了中國載人航天的歷史。
1956年,王德漢從南京大學醫學院畢業,做了一年多的臨床醫生后,于1958年調至由勞動生理學家蔡翹領導下的軍事醫學科學院三所,即軍事勞動生理研究所工作。該所當時主要關注海、空、陸三軍有關的醫學問題,研究人在高溫、低寒、不同壓力、噪聲等環境下的工作與生活的醫學方案,1964年,改建為航空醫學研究所。
1958年5月,在中共八大二次會議上,毛澤東提出,“蘇聯第三顆衛星上天,這是好事……我們也要搞一點衛星。”1958年8月份,中國科學院成立了“581”任務組,錢學森任組長,趙九章和衛一清任副組長,開始制訂中國人造衛星發展的計劃。
中科院生物物理所旋即成立,所長貝時璋擔任探空火箭生物試驗組組長,負責“宇宙生物學”研究。“581”任務定下不久,勞動生理研究所的蔡翹負責航空醫學研究,主要是以人體試驗為主,進行生物艙生命保證系統的預研工作。“火箭飛行中的生物(狗)生保系統研制與訓練”課題,被列入當年“蘇聯幫助中國重大技術項目”。
先打上去的是老鼠。1964年,三批大白鼠先后飛到70千米的高空,又活著回來。1966年,祖孫兩只小狗“小豹”和“珊珊”先后乘坐高空生物火箭,到了距離地面100公里的高空,生物艙內的測量記錄儀記下了它們的心電、血壓、呼吸和體溫幾項指標。這些早期試驗,為載人航天積累了一手資料。
動物試驗過后沒幾天,就開始籌備“和平一號”任務,計劃在1967~1968年,用中型運載火箭“和平一號”將兩條狗、一只猴子和76只大、小白鼠送上太空,因為猴子的生理特性更接近人類。但到了1966年4月,因受“文革”影響,該計劃戛然而止。
就在那一時期,17歲的何瑞琴因為根正苗紅、學習好、身體好,被選中成為航天醫學工程研究所鍛煉員。一輛大卡車將他拉到北京西郊,與上過天的那些小白鼠、花狗們住在一個大院里。
在這里的8年,何瑞琴每天的生活內容是參加各種地面模擬實驗。在超重實驗中,人的臉都會變形。如果蒙著眼睛做電動秋千實驗,要忍受極大的惡心和眩暈,在耐寒實驗中,鍛煉員要在零下40℃的小屋子里,待上8小時。雖然當時來看宇航員上天似乎還很遙遠,但他們已經模擬過無數遍了。
有一次,要測量鍛煉員們在狹小空間中的忍耐力,穿著實驗航天服,全身布滿電極和導線,在與航天服相隔不足20厘米的空間里面,動彈不得。一天,何瑞琴忽然心煩意亂、身上直冒汗,研究人員在模擬艙外監測到他生理指標不正常,就通過對講機念了一段毛主席語錄:“我們正在做前人從來沒有做過的極其光榮而偉大的事業,我們的目的一定要達到,我們的目的一定能夠達到。”這么一來,他感覺好像稍微好些了。
在實驗進行一個月左右的時候,與他一起的另一個鍛煉員渾身疼痛,實在難以堅持,說什么也不想做了,因此提前出艙。何瑞琴最后堅持了40天。據統計,前后共有數百名服役戰士參加了數萬人次的人體試驗。在試驗結束后,何瑞琴與其他鍛煉員們陸續回到地方,重新分配了工作。
1958年,畢業于華東師范大學物理學系的范劍峰被分配到上海機電設計院,跟著后來成為“兩彈一星”元勛的王希季搞探空火箭,每天跟進美蘇載人飛船的進展。1961年4月12日,蘇聯發射了世界第一艘載人飛船。加加林上天的消息傳來那天,范劍峰正在火箭試驗現場,也許是饑餓,也許是激動,他當即暈倒。范劍峰睜開浮腫的雙眼時,第一句話就是:蘇聯人真的上天了?
上海機電設計院于1965年遷往北京,更名為七機部第八研究院,簡稱508所,主要負責導彈、衛星和飛船研制。1967年3月,范劍峰叫了一些專家一起開過一次有關載人飛船的座談會。這不是官方會議,更像是飛船愛好者們的“自嗨”。大家開始討論,如何向上級建言,以盡快促進啟動飛船工程。
會后,范劍峰找到七機部副部長錢學森匯報工作,對方態度積極,讓他們抓緊做。當錢學森問到有什么困難時,范劍峰說,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太亂。錢學森的意思是,不管怎樣,“先把載人航天的鑼鼓敲起來”。
“文革”開始之后,航天領域也受到影響。1966年8月,劉華清調任國防科委副主任,隨后開始組織相關專家,就衛星、飛船的體制方案和組建問題展開專題討論。1968年1月,為成立空間技術研究院而設的“651籌備處”,召開了中國第一艘載人飛船總體方案設想論證會。當時的設想比較大膽,其中一項是按照5名航天員上天的計劃,讓各分系統提出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