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故事的催化劑,酒后吐真言,這話是有道理的。
何山需要控場,他酒量一般,啤酒頂多也就四五瓶。另外,酒吧里還有朋友江楠、同事嚴芳芳兩位女士在場,無論誰喝高了,都是麻煩事。于是何山便對李記者說:“大記者啊,我們都知道你們文人故事多,咱細水長流慢慢講,酒呢,咱慢慢喝。這樣吧,講故事的人,起因、經過、結果,一個故事三杯酒。聽故事的人,聽完有感慨的致敬一杯,不勉強。畢竟,我們明天還要趕路呢。”
江楠起哄道:“老何你這也太摳了吧?這可是啤酒,我一口氣能喝一瓶,你這一個故事三杯酒,靈感還沒醞釀出來,就渴死了。”
嚴芳芳拉住她,揶揄著說:“你已經飄了,再貪杯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江楠擺擺手,歪在嚴芳芳身上,等著大家舉杯。此刻的她就像一個等待獵物的槍手,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桌上的啤酒。
李記者接著說道:“喝酒不是我們的目的,把酒言歡才是我們最大的收獲。來來來,咱們就聽何老師的,先干一杯,這就開始了啊。”碰杯之后,大家一飲而盡。
李記者端起酒杯喝了個底朝天,然后開始講述他的故事:“十年前,我27歲,因為有5年的記者經驗,再加上年輕氣盛,意氣風發,又正好趕上了報紙的黃金時期,所以工作得也算如魚得水。那一年,我們報紙出了一期特刊,365個版面,全是銅版紙,北京一個報刊亭一天就賣了3噸報紙,那一天的廣告費,是1600多萬。而我就那樣在傳統媒體的黃金時代里,第一次迷失了自我。”
江楠有些不太理解,疑惑地問道:“既然是黃金時期,應該是人生贏家才對啊,為什么會迷失自己呢?”按照時間來推算,那時候江楠還在讀大學,李記者所在的那家報社在北京很有名,基本上是時尚娛樂媒體里的頭一把交椅,一年營收幾個億沒有問題。她有些不明白,為什么李記者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迷失自己。
李記者笑了笑說:“你只是看到了表面。報社內斗一直很激烈,文化人嘛。其實,做報紙跟打天下一樣,前期大家為了共同的理想目標可以同甘共苦,但守江山就不一樣了,尤其是在盛世年華里會有很多的誘惑。我在娛樂圈晃了一下,就被傷著了。當年報社為了謀求上市,在東北沈陽、云南昆明、廣東廣州分別復制了北京的運營模式,而北京模式的最成功之處在于積累了眾多明星資源,我就客串了一把娛樂記者。”李記者說。
江楠想起那時候正好是各種選秀節目集中爆發的年代,自己和室友當時也追星,整天為了各自的偶像鬧得不可開交。
這么一說,嚴芳芳和何山也都有了印象,他們雖然沒有具體的偶像,但也曾由此關注到很多娛樂新秀。
這么一聊,大家仿佛都有了共同的回憶,于是干了一杯。作為心理學專業的研究者,嚴芳芳知道李記者故事的主題并不是帶領大家回憶青春時代,真正的故事還未開始。
“大記者,您不會是喜歡上哪個明星了吧?直接來點兒勁爆的八卦,我們可都最愛聽這些了呢。”嚴芳芳調侃道。
大家聽了一起起哄,說話間又干了一杯。
李記者說:“八卦倒是其次,真正讓人難以忍受的,是所謂的行業規則。要么你適應,覺得一切存在即合理;要么你敬而遠之,選擇逃離。我選擇了后者。”
他跟報社提出申請,不再報道娛樂新聞。領導權衡利弊后,把他派到廣州做美食和旅游版的主編。這是個美差,吃喝玩樂的工作逐漸讓他走出了陰影。
江楠不說話,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頭喝了個精光。
何山問李記者:“后來的你,真的覺得逃避能解決問題嗎?”
“當然沒有。后來的事情更加狗血。”李記者喝了一杯酒繼續說,“后來別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剛剛大學畢業,人長得很漂亮,歌唱得也好,可以說多才多藝。當時,她在一家文化公司做文案助理,本來一切都挺好,我還甚至想以后她可以到報社做記者呢。”
李記者回憶著往事,臉上禁不住蕩漾著溫馨與滿足。“誰知禍從天降,她公司接了一個娛樂項目的策劃包裝,她被所謂的星探發現了,蠱惑之下,她決定去娛樂圈發展。”當時的我很震驚,覺得天空中有個巨大的惡魔的手落下來,讓人無處可逃。
當時的李記者剛從陰影中走出來,再加上年輕氣盛,堅決反對女朋友進娛樂圈。他給女朋友講了一些娛樂圈的事,但女朋友覺得他在編故事嚇唬她。
嚴芳芳說:“這真是個糟糕的故事,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你這真是……”
江楠插嘴道:“這種不諳世事的小姑娘,遲早要吃虧。”何山瞪了他一眼,又看看李記者。江楠捂住了嘴,不說話了。
后來的故事結局怎樣,李記者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他甚至為此不再關注任何娛樂新聞,因為他怕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面孔,他覺得那是一種毀滅式的打擊,擔心自己承受不起。
“那時候我開始質疑自己的價值觀,是不是我出了問題?也許只是我在用自己的價值觀衡量這一切,也許是我走了極端……”李記者緊緊地攥著酒杯,嚴芳芳怕他再使勁,酒杯就碎了,趕緊敬了他一杯酒。
何山接過話:“問題也不能這么看,你這有點矯枉過正了。我們不能左右別人的思想,但我們可以堅守公共道德與操守。而且我敢說,這種沉重的代價給人的心理造成的傷痕,可沒你想的那么容易愈合,也許會是一生的煎熬吧。”
“對別人是怎樣的煎熬我不知道,但對我的傷害確實是深刻的,身心都是。”李記者俯過身子,在何山耳邊嘀咕了幾句。
身為醫生,何山從職業角度小聲安慰他說:“不要太過擔心和放在心上,覺得實在想不通難受的話可以看看醫生,中醫西醫都有解決方案,或者找嚴博士多聊聊,她應該可以給你提供幫助……”
江楠見他們小聲嘀咕,神神秘秘的,酒勁兒上來了,就唱了起來,還要拉著何山和李記者一起唱,說誰叫他們搞團團伙伙。
夜已深,酒吧里只剩下他們4個人。歌聲響起,一時間氣氛歡樂融洽起來。
何山聽完李記者的故事后頗有感觸:人的心靈在不同的成長階段,承受力是不同的。心靈成長是一個不斷修正自我的過程,有時候是自愈,有時候是治愈,但不管怎樣,這個過程都在逐漸走向完善,因此人才會越來越成熟。
何山想起宋老送他的那本《消失的地平線》,里面有個智慧的使者,覺得自己活到了97歲還不夠,等100歲的時候,才能真正跨入人生的另一個境界。那種境界就是無我、中庸,波瀾不驚但又對身邊的人和事充滿愛,對大是大非有著清晰的判斷和縝密的安排。
(摘自臺海出版社《世界從未放棄拯救迷失的你》 ?作者:林昊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