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鳳英
摘要:近年來術語詞典的編撰,《新聞學與傳播學名詞》的審定和公布,本學科專家、學者發表有關特定外來術語的學術討論、爭鳴文章等都為我國新聞傳播學科外來術語的規范化奠定了基礎,但推廣應用滯后,公共文化等領域誤用、濫用外來術語的現象仍為數不少,有必要將其納入依法行政的軌道,加以科學合理的監督管理。
關鍵詞:新聞學 傳播學 外來術語 漢語定名 法律規制
中國新聞學與傳播學是從西方引入的學科,外來術語是學科術語規范化工作的重要對象。盡管隨著外來術語的引進,術語詞典的編撰,名詞審定等工作的開展,學科外來術語的標準化與規范化建設日益受到學界的關注和重視。由于我國科技名詞規范化工作總體上一直處于少法可依的狀態,審定公布的外來術語的推廣應用效果并不理想,相關法規建設、監督管理勢在必行。
一、新聞傳播學科外來術語規范化的基礎:漢語定名
術語(Terminology)作為學術研究和理論構建最基本的表意符號,是各個學科領域用以指稱其專業概念的詞語集合,也是任何一門學科賴以成形、成長、尋求對話與自我表述的生命元素。在我國術語研究領域,術語也常被稱為“名詞”,只是這一意義上的“名詞”不同于語法教學中與“動詞”“副詞”“形容詞”等相并列的“名詞”。新聞傳播學科術語作為新聞傳播學領域用以表達專業思想和理論的詞語指稱,是學科的概念載體和知識結晶,其外來術語主要包括兩方面:一是原生于國外文本的術語;二是原生于新聞學與傳播學以外學科或行業的術語。筆者主要以原生于國外文本的外來術語為研究對象。胡百精教授指出,“當我們試圖跨文化引渡和適用一種新概念時,須如實地轉譯、解釋其權威定義一般,重視概念生成語境的還原和呈現”,唯有這樣,這一概念才能得到最有效的傳播。
Cultivation theory最早由美國傳播學者喬治·格伯納及其團隊提出,是著名的探討大眾傳媒影響力的理論假說,其研究始于20世紀60年代后期。在引進的過程中,國內學者采用的漢譯名多不統一,有培養理論、涵化理論、教養理論等。在2018年11月預公布的《新聞學與傳播學名詞》中,采用的漢譯名也為培養理論。就這一理論的譯名問題,筆者也曾于2019年7月問學于美國密蘇里大學新聞學院 Leonard H.Goldenson 講席教授周樹華,他并不十分贊同將該理論中的cultivation 譯為“培養”。他認為,培養本身包含一個過程,帶有很強的目的性,而格伯納等人在該理論中使用的cultivation,是指電視長期潛移默化地影響人們對外部世界的看法,目的性并沒有那么強。此所謂“譯名不易,定名更難”。在進行審定的時候,名詞審定委員會以規范的名詞術語和非規范的名詞術語對這種不能用同一詞目準確對譯的外來術語進行“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例如,將“培養理論”作為Cultivation theory的規范中文譯名,“涵化理論”“培養分析理論”“教化作用”等則作為其“又稱”。
Constructive journalism興起于歐洲和美國。根據《國際新聞研究百科全書》(The 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Journalism Studies)(2019)的解釋,Constructive journalism是一種新興的區別于負面新聞的報道形式,它以積極心理學的思想為基礎,以積極情緒為基調,注重尋求和提供解決方案。盡管這一概念最先由西方學者提出,但新聞的“建設性”理念一直是我國媒體所倡導和堅持的,這也是為什么建設性新聞會成為近幾年我國新聞傳播學界討論的熱點。例如,2019年11月主題為“建設性新聞:理念與實踐”的中國社會科學論壇的舉行,《新聞與傳播研究》雜志2019年增刊專門發表了以“建設性新聞”為主題的17篇文章?!缎侣剬W與傳播學名詞》中也收錄有“建設性新聞學”這一術語,其對應的英譯名為Positive journalism,側重于新聞報道中積極情緒的喚醒與表達,相較于Constructive journalism,面要窄一些,具體怎么翻譯更合適,還需進一步探討研究。
思想交流是學科發展的內在要求,無論是學科內部還是外部,抑或同一學科不同國別、區域間的交流,都需要以規范統一的術語作為載體,從這個意義上講,對外來術語的引進和定名就顯得尤為重要。這一點從《新聞學與傳播學名詞》收錄的3311個新聞學與傳播學基本名詞中,傳播(communication)、受眾(audience)、擬態環境(pseudo environment)、刻板印象(stereotype)、媒介即訊息(medium is the message )、冷媒介(cool medium)、熱媒介(hot medium)等很多重要的理論概念都是外來術語可見一斑。近年來,媒介技術更迭加速,新聞傳播學科在與新技術融合后,涌現出大量的新概念、新術語,這些新概念往往不明確,術語往往不穩定、不統一,這就需要術語審定工作持續不斷地開展下去。
二、新聞傳播學科外來術語規范化的短板:推廣不力
國務院在國函[1987]142號文中明確說明:經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審定公布的名詞具有權威性和約束力,全國各科研、教學、生產、經營以及新聞出版等單位應遵照使用。新聞學與傳播學名詞審定委員會于2013年9月25日成立,《新聞學與傳播學名詞》為期一年的預公布也已于2019年11月23日完成。但因為我國科技名詞規范化工作“總體上法制化水平很低”,僅僅依靠這本國家級學科名詞手冊,依靠學界的相關專家學者,或參與編輯出版工作的工作人員等自覺實現新聞學與傳播學外來術語的規范化是遠遠不夠的,尤其在新媒體環境下學科外來術語不斷涌現且廣為流行,外來術語誤用、濫用而導致的各種問題變得更加突出。
首先是審定后的外來術語在推廣應用方面的滯后性。Communication是傳播學的核心概念之一,盡管在審定該詞時,名詞委將“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常用原來的譯名“人際傳播”更改為“人際溝通”,以后者作為“interpersonal communication”的規范名,“人際傳播”作為其“又稱”。在中國知網上以“人際傳播”為主題進行查詢,2020—2021年刊發出來的不少論文標題仍在使用“人際傳播”這個非規范名,而這絕不是個例。其次是在公共文化領域尚未形成規范使用術語的意識和風氣,不管是媒體從業者,還是教育科研工作者擬或普通公眾,憑感覺和習慣翻譯使用外來術語的不規范現象仍為數不少。例如,本學科的另一核心概念“media”,就有 “媒介”“媒體” “中介”“媒質”和“介質”等多種譯名,而與此密切相關的媒體融合與媒介融合,媒介審判與媒體審判等也常常被隨意混用。
外來術語的規范化主要是指外來術語的審定公布、推廣應用和監督管理等,其中的每一個環節都環環相扣,不可或缺,都關系到學科外來術語資源標準化建設的成效。特別是隨著傳播科技的進步,媒介技術在社會生活中的應用日益廣泛,如VR(虛擬現實)技術,AR(增強現實)技術等,新聞學與傳播學外來術語的規范化“已經不僅是學術共同體之事,也是社會生產和語言生活需要關注的”。在這種情況下,若學科外來術語的審定是審定,出版是出版,使用是使用,專家學者花幾年時間完成的名詞審定結果不能好好推廣落實,不僅會影響學科知識的傳播交流,也會給人們的日常生活帶來不便與麻煩。
三、新聞傳播學科外來術語規范化的保障:法律規制
現代社會是法治社會,依法行政是社會管理的客觀規律和內在要求。在過去相當長的一段時期,我國的科技名詞工作主要依靠政策性文件進行管理,如前文提到的國務院1987年有關全國各科研、教學、生產、經營以及新聞出版等單位遵照使用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審定公布的名詞的批示,1990年,當時的國家科委、中科院、國家教委和新聞出版署聯合發文,要求全國各單位遵照使用全國科技名詞委公布的科技術語,以貫徹落實國務院的批示精神。也正是這兩份文件為我國科技名詞規范化工作的長期健康發展起到了保駕護航的作用。已有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標準化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標準化法實施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圖書質量管理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實施細則》等法律、法規和規章中雖有個別條款對科技名詞的使用做出一些規定,但是這些條款的調整范圍狹窄而零散,遠不能為科技名詞工作提供全面的法律依據。
新聞傳播學科外來術語的規范化是國家科技名詞規范化在新聞傳播領域的具體體現和必然要求。由于新聞傳播學是一個相對年輕的學科,其名詞審定工作較其他學科起步更晚,在那之前,學科的外來術語主要借助經典教材、專著、權威工具書、權威專家加以查證和規范?,F階段《新聞學與傳播學名詞》雖已審定公布,和其他學科一樣,單純依靠政策性文件開展工作,監督力量薄弱,法律依據不足,其審定成果的推廣應用效果并不理想。加上新聞傳播領域的變革尚處于過程之中,國家計劃制定或修訂的一些有關傳媒的法律、法規和規章尚在向公眾征求意見。我國新聞傳播法在體系上并未發生重大變化,現有的新聞傳播法中涉及外來術語規范化工作的并不多。新聞傳播學科外來術語規范化工作因此對法規建設的訴求越來越大。
術語立法并非紙上空談。2012年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設立重大研究項目“國外術語立法現狀研究”,對法國、加拿大、美國、日本、德國、意大利、俄羅斯、瑞士、比利時、葡萄牙、新西蘭等20個國家的術語立法、術語規范等狀況進行了梳理研究,勾勒了術語立法的世界圖景,我國首部關于術語立法的著作《國外術語工作及術語立法狀況》也因此在2017年面世。在全國科學技術名詞審定委員會發布的《國家科技名詞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中也曾明確指出,要積極推動科技名詞立法,積極配合相關部委和機構完成《科學技術名詞管理條例》(暫定名)的調研、立項、研制和發布工作。雖然相關工作的開展仍面臨諸多困難,但把科學技術名詞的審定公布、推廣使用和監督管理等工作全面納入依法行政的軌道已是大勢所趨。現階段可先從部門規章著手,經由實踐再上升為行政法規,如新聞傳播學科優秀論文的評審、優秀圖書的評審,如果查出多處外來術語使用不規范,超過規定限額,就限令修改,否則取消參評資格等。未來相關法規建設,筆者認為主要可從四個方面努力:明確外來術語引進的具體內容;確立外來術語引進的基本原則;規定規范外來術語的應用范圍及其監管措施;確立外來術語引進的相關責任主體,明確相關責任。
四、結語
隨著我國新聞傳播事業的快速發展,國內外新聞傳播學科的交流日趨頻繁,盡快實現新聞學與傳播學外來術語的規范化,是我國新聞傳播學科建設中的一項緊迫任務。雖然現在新聞傳播學界的不少專家學者已經認識到規范外來術語對中國新聞傳播學科發展的重要意義,也在學科外來術語資源建設方面取得了一定成績,但是學科外來術語的推廣應用效果并不理想。特別是隨著傳播科技的發展,新媒體以前所未有的態勢融入各大領域,外來術語的規范使用,不僅關系新聞傳播學界和業界,也和全社會科技創新、文化交流和日常生活密切相關。唯有概念明確、指稱規范的外來術語,才能快速有效地傳播學科的科學知識,避免因對外來術語理解不同而發生誤解,造成知識傳播障礙。外來術語的規劃化,最終目的在于應用,建議在加快推進其漢語定名的同時,積極探索相關法律規制,進而推動我國新聞學與傳播學外來術語的規范化工作走向有法可依乃至法治化治理的軌道。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研究生院)新聞學與傳播學系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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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錢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