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萬翔、李沖
對新興的事物保持興趣,可以延緩社會意義消失的到來。 —— 王石

|萬科集團創始人、萬科公益基金會理事長 王石
今年六月,王石以創業者的身份,站上了浦江科技創新創業論壇。這位中國地產界的“傳奇人物”一上臺,觀眾就沸騰了起來,與“亢奮”的手機快門聲相比,歡呼和掌聲稍顯稀疏。面對這種狀況,王石反應很快,以一句“大家忙著拍照,也沒給點掌聲”的調侃,再次點燃了全場的氣氛。
2017年,王石辭去萬科董事長的職務;2021年,70歲的王石再次踏入創業隊伍。王石跨過計劃經濟時代,在市場經濟時代取得矚目成就,此次向數字時代進發,他看好大健康等與科技相關領域,關注當下的熱點話題,追逐高科技發展的浪潮,希望在數字時代留下自己的印記。
作為一名成功的企業家,再次創業的王石坦然承認其所面對的壓力和優勢,不卑不亢走自己的創業路線,在創新與創造中追求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追尋自我社會意義上的存在。
70歲再次出發,王石對于當下創新創業和上海創新創業環境有什么樣的看法?面對市場經濟向數字經濟轉型的現狀,王石對未來經濟發展又有怎樣的觀點?為此,《華東科技》記者與王石先生展開了對話。
H=華東科技 W=王石
H:經過這些年創新創業熱潮的洗禮,有人勇敢進場,也有人正在逃離,同為創業者,您如何看待“創業”這件事?
W:在我看來,目前的創業無非兩種情況:一種是當前教育環境下對創新概念理解不足所導致的“被迫”創業,一種是想要追求創新的主動創業。創業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需要了解所涉及的領域,盲目創業基礎成本會比較高。就現狀來說,許多年輕人在當前的教育背景下,考試能力很強,但對未來的生活狀態和人生職業規劃并不清晰,因此大多數的創業也只是隨波逐流,在熱鬧的推攘下含糊創業,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所以,在創業之前,創業者(尤其是年輕創業者)不如先去社會上歷練,委屈自己做一些不喜歡的事情,在這個委屈自己的過程中找到和發現自己真正追求的事物,了解自己的發展空間,積累經驗,這不僅對創業有好處,對自己未來發展也很有幫助,除非你是像比爾·蓋茨那樣具有天賦的人,可以在零基礎的情況下創業成功,但實際上真正像他那樣的人是極少的。這也是像我這樣從事傳統房地產企業的人在如今高新技術領域仍舊受到歡迎的原因,創業所需要的為人處世的邏輯并沒有發生改變,他們可以從我身上借鑒這種邏輯的呈現方式。
H:如今,創新創業浪潮涌起,年輕創業者在其中占據很大比例,作為成功企業家再創業,在創業過程中,您和年輕創業者有什么不一樣?
W:成功企業家的創業和年輕人創業,首先是年齡差異,兩者看待事情的角度有所不同。其次是心態上的不同。年輕人創業是一往無前的沖鋒,用盡自己全力去實現創業成功,而成功人士創業則有兩個問題,一是路徑依賴,潛意識當中會向以往的做法和習慣靠攏,二是有心理負擔,自己所擁有的經歷、經驗不可能完全歸零,在之前成功經歷的前提下,外界會對再次創業產生很高的心理預期。我心目中創業的榜樣是褚時健先生,他74歲在人生低谷期開始創業,與他相比,我目前創業的條件還是不錯的。
H:您曾多次創業,就您的經驗來說,一個城市創新創業方面想要得到發展,它需要具備怎樣的特點?上海成為您創業關注焦點的原因是什么?
W:適合生活,適合創業,也適合創新,城市的生活環境能夠留住人才是開展創新創業的關鍵。
對人才來說,城市要給予他們足夠的發展空間,不僅僅是當下的發展,還有后輩在城市中未來的教育和發展前景;同時,他們追求生活品質,城市相關設施越齊全,對創新人才的吸引力越大。在這方面,上海具有明顯的優勢。
此外,改革開放40年后,企業野蠻生長的時代已經過去,數字時代的創新創業需要專門的指引和訓練。上海作為經濟中心,政策和教育基礎雄厚,為創新企業的發展奠定了很好的基礎。在這些優勢基礎上,我希望上海能夠更開放一點,讓各種企業在上海都有發展的空間,各類企業都能凝聚成上海品牌。

H:距離您第一次創業已經過去30多年,作為一名成功的創業者,能否跟我們談談您當時的創業感受與現在相比有什么不一樣?
W:首先是對創業本身要求的不同。我第一次創業時考察的主要是心理承受能力,只要你心理承受能力足夠強就可以。像我在創業之前從來沒有做過生意,對商業化的認知只是來自周而復的《上海的早晨》里對上海股市的描述,但那個時候有一點知識儲備,創業就可以成功?,F在不同了,改革開放40多年,市場經濟發展與國際接軌,市場垂直細分,各方面創新創業更需要專業人才,要對所從事的創新領域有深入了解。
其次,創業環境很不相同。就當時的創業環境來講,資本市場不存在;現在不一樣,資本市場就是目前經濟發展的大環境。此外,創業方式也截然不同。在20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有關市場經濟發展相關的內容都是一張白紙,創業者需要根據自己創業需求在上面畫上色彩,單打獨斗是常見的;但現在,合作發展是大趨勢,創業實際上就是合作,必須借助創業平臺,尋找投資方,為創業提供資金支持。
H:目前您非??春么蠼】?、科技運動等領域,您對這些方向有哪些探索和思考?
W:目前,我比較看好的行業第一是運動健康,第二是碳中和,第三是現代農業,第四是中醫藥。但是你不能太貪婪了,精力也有限,所以有的夢想可能主要是夢。從事實來講,我現在關注的點主要是運動健康和碳中和,在這兩個方面上,我對上海有很大的期望。
H:您認為何種公司未來發展有潛力?什么領域才能代表未來?
W:我從計劃經濟時代走出來,創業在市場經濟下,過去40年市場經濟時期的思維方式與當下互聯網時代的思維方式完全不同。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的轉變是在國家政策的指引下,過渡路線很清晰,走出了中國特色。在這樣一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條件下,如何向數字時代轉型目前還不清晰,不僅僅是中國面臨這個問題,世界范圍內都處在這樣一個經濟轉型陣痛期。
就數字經濟而言,其對于市場經濟的沖擊不亞于市場經濟對計劃經濟的影響。中國的工業革命比西方晚200年,但是我們正在工業發展中迎來了數字時代,所以在數字時代方面,雖然發源于西方,但是由于中國有市場,沒有成熟的體系,新的經濟發展方式有很大的發展空間,所以數字經濟尤其是數字應用方面中國甚至超過西方。在全球經濟轉型的陣痛期,未知就會帶來恐懼,西方對華為的封鎖也是源于這種恐懼。所以我60歲只身到哈佛去,其中一個目的就是了解外面到底在發生什么變化。
從我自身出發,我的企業也正處在傳統向數字時代轉型的過程中,也在觀察未來的發展方向,目前沒有明確說哪個領域能夠代表未來。無論如何去預測,付諸實踐、把轉型落到實處才是關鍵,兩年之后,看我做出的結果如何,我們可以再交流這個問題。
H:您熱愛攀登,也曾辭職去美國、英國及以色列求學,您在攀登有高度的物理山峰時有一種征服感,在攀登沒有有形高度的知識高峰時快感從哪里來?
W:我現在仍舊能夠從運動中得到快感,每次攀巖克服一個小障礙,提升一段高度,都會給我帶來一種無法言喻的愉悅。
就知識而言,對我來說尤其是中年以后,最需要警惕的是你是否失去對新生事物的興趣。我選擇再次創業,也是表明我對新生事物的興趣和探索,并在嘗試和探索過程中找到快感,找到自己生命的價值,感受生命的張力。如果沒有創新力和興趣,從社會生物學角度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減緩社會意義消失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