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劍偉 張彥修
現存蘇州碑刻博物館的“觀德碑”,刻于南宋寶祐四年(1256)。碑刻分上下兩部分,上為“觀德”二字,正書大楷,為宋代蘇州知府趙與籌題寫。下為一篇《觀德亭記》,作者王景齊,蘇州人。

趙與籌題寫的“觀德”二字
“觀德”,取自孔子“射觀德兮”。射,指的是射禮。儒家經典《禮記·射義》說:“君臣相與盡志于射,以習禮樂,則安則譽也。”孔子傳授給弟子的六種技藝—— 禮、樂、書、數、御、射中,射是其中一項。
古代射禮有四種:一是大射,是天子、諸侯祭祀前,選擇參加祭祀的人而舉行的射禮。二是賓射,是諸侯朝見天子或諸侯相會時舉行的射禮。三是燕射,是平時燕息之日舉行的射禮。四是鄉射,是地方官為薦賢舉士而舉行的射禮。
閱讀王景齊的文章,可以得知蘇州對行“鄉射”之禮的重視。淳祐二年(1242)正月,趙與籌“再鎮吳門”,“行鄉飲于郡學”,“四月壬午,合鄉射于學之圃”。為弘揚射禮的教化,社會賢達對舊鄉射亭進行翻新,即“撤射亭而新之”,并命名“觀德亭”,趙與籌書“觀德”二字,立碑記事。
冷兵器時代,人們特別重視弓箭以及射箭技能的訓練,皇家宗室、文武官員都必須認認真真練習射藝,傳習禮樂,崇文尚武,文武兼修。到了宋代,朱熹在《論語集注》中進一步提出了“射以觀德”的思想,他說走路、行儀都表現出一個人的德行。射箭猶如做人做事,“箭隨意走、心正箭直”,看一個人射箭,就可以看到他的內心,就可以看到一個人的德行。所以,傳統習射很有講究,要求正心修己,內在心志要正直而專一,外在身體也要端莊自然,然后持箭張弓,瞄準靶心,心無旁騖,順勢而發。
射禮中,講究謙和、禮讓、莊重和坦蕩,提倡“發而不中,反求諸己”,這其實是重視人的道德自省。德在心里,而行之于外,稱為“德相”,所以古人說“投射易學而射道難學”,“射藝易成而射德難成”,這就把射禮上升為“道”與“德”的哲學范疇了。
觀德碑對“射禮”的弘揚,體現的正是傳統社會對“道”與“德”養成的重視。趙與籌作為蘇州知府,重視社會良好風尚的養成。王景齊在文章中贊揚他“憩棠陰于袞繡之鄉,德爵無慊于范公”,這位范公就是蘇州人范仲淹。王景齊在介紹趙與籌主政蘇州時,“猶念風漓俗靡,浸不如古”,主張“一變而還其初”。王景齊還說:“禮者,化之樞也”,進而感嘆:“政之大者無不修”,“風動教化,用之鄉人,用之邦國”。
據史料記載,趙與籌三任蘇州地方長官。嘉熙三年(1239),趙與籌首任平江知府(宋時蘇州稱平江),第二年,“郡中饑,分場設粥,以寓公方萬里為人所推敬,委請董役,全活者數萬人”。觀德碑的產生,是他以觀文殿學士二任平江知府期間,史稱其“行鄉飲射禮于學宮,復修飾殿堂、齋廬,廣弦誦以嚴教養,學官弟子為立生祠”。趙與籌三任平江知府,是在景定年間(1260—1264)。
除三任蘇州知府外,趙與籌在淳祐年間(1241—1252)任臨安知府,還曾擔任建康、揚州、鎮江等地知府。他的政績在臨安表現突出,臨安也就是今天的杭州,南宋的都城。
《臨安志》對趙與籌在臨安的治績記載頗詳。提到臨安,總離不開西湖,趙與籌也曾治理西湖。淳祐七年(1247),西湖大旱水涸,朝廷令臨安府開浚,菱蕩有妨水利,要求“四至并依古岸,不許存留菱荷”,趙與籌“奉詔惟謹,于是盡除翳塞,稍復承平之舊”。趙與籌還新筑自北山第二橋至曲院的小新堤,“步夾岸植柳,與蘇堤同,通道靈竺,游者便之,半堤作堂甚偉,以憩游人”。
趙與籌關愛百姓,在臨安設置慈幼局,支給錢米,收養遺棄小兒,雇請貧婦乳養。盛暑時節,病者頗多,趙與籌創局制藥,令醫生分行巷陌,診視與藥,月為費數萬,多所治療,百姓赴局請藥者絡繹不絕,民甚賴之。他還重建平糴倉,每歲斂散,以平市價。
趙與籌有他的政治理想。寶祐五年(1257),他為《通鑒紀事本末》作序,此書是依據《資治通鑒》編寫的一部書,以事件為核心,是我國第一部紀事本末體史書。趙與籌認為“奸諛欺君者,未有不亡;公廉宏濟者,奕世流芳;貪刻暴殄者,子孫貽殃。”這種觀念與理想體現的是一個封建時代官員在治理一方時,對個人品德言行與實踐操守的自持。
清官況鐘可以說是蘇州廉潔文化的一張名片。去年,蘇州西美巷況公祠進行大修時,“觀德碑”被復制搬進況公祠,立于況鐘享堂一側,與清代重修況公祠的記事碑遙遙相望。聚古賢守于一堂,品味其官德,觀者應更有精神上的收獲。
(選自《中國紀檢監察報》2021年5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