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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玉明,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導師

早聽說駱玉明教授授課風格幽默生動,深受廣大學生喜愛。據說王安憶在復旦教書時,每周都會去聽駱老師的課。感謝互聯網,完整的“復旦大學慕課·古典詩詞鑒賞”課程,讓我有幸成為這位復旦名師“看不見”的學生。
從穿著厚外套登上講臺開始上第一課,到講周邦彥的小令時,望著窗外說:“再熱一點,水氣再大點,就是溽暑了?!币粋€學期過去了,自言“講課時或慢衍無邊,往而不返”的駱老師,以詩詞作舟,載著學生駛進文學的深處,學生們賞游得過于酣暢,果真忘返了。
因對魏晉士人的研究解讀而為世人所稱道的駱教授,行為和談吐頗有名士之風,講起課來更是隨性、跳脫,“他講課時,有一種魏晉士人的不羈與銳感,常常在不那么正經的談吐中點中本質?!保ㄗ骷议Z紅),用心聽,可以體會出許多東西。
在駱老師看來,屈原的《離騷》與盧梭的《懺悔錄》都是自我辯護書;陶淵明與托爾斯泰,都喜歡農業勞作并從中獲得豐富的人生體驗;“歲既晏兮孰華兮”,《九歌·山鬼》中瑤姬的故事,與魯迅筆下閏土的故事很相像——生命帶著希望來到世上,大量的生命卻在中途被剝離掉,不能成為一個美好的生命……
在駱老師的課上,時時會傳出笑聲,那是聽到老師“見性情而有趣味”的妙論時,學生們獻上的點贊聲:“罵天”是中國文化的一個特征;一個男孩子如果從小和母親一起長大,容易成為詩人;老朋友不是用來說要緊事的,說廢話才叫老朋友;余秋雨的文章早期還好,后期越來越“神情不關乎山水”……
正如學生在網上的留言:“四年里沒聽過駱玉明,人生是不完整的?!?/p>
年輕時在崇明島上種過地的駱老師,曾很想寫一篇《八方莊稼地》,文章雖沒寫成,他卻在課堂上帶著學生走近八方詩人的“莊稼地”:去何遜的詩中感受“暮煙起遙岸,斜日照安流”的溫馨柔和;去孟浩然“吃喝簡單村莊樸素”的故人莊,體會寫得越淡的感情越深厚;“既耕亦已種,時還讀我書”,去陶淵明的草廬讀不與世界發生關聯的書……向往樸素而誠懇的生活方式,駱老師把自己豐富的生命體驗融入到對詩詞的導讀中。
最喜歡聽駱老師讀詩,聽他用上海話讀《登鸛雀樓》,能體會古音在方言中的殘留;聽他吟誦杜甫的詩句,眼中光彩灼灼,語調深摯懇切,會莫名感動,“‘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你們沒事就背這兩句,會覺得人生是多么的快樂?!?/p>
駱老師說,他教中文時常覺得遺憾,現在使用的語言越來越粗糙了,他希望有更多的人去讀古典詩詞,因為“詩是對閱讀的期待;體會詩的時候,就在體會我們自己;好的偉大的詩人能獲得語言,能揭示語言所包含的神秘性,而培養對語言的敏感性,會使生命變得更精致”。
透過電腦屏幕看駱老師的課堂,感覺很親切:講臺一角放著水杯,下課鈴聲像鐘聲一樣悠遠,正在講“人是一種行動性的存在”時,一個來晚的女生匆匆跑進來……恍惚間,我也在那課堂,倚墻而立的旁聽生是我,奮筆疾書的進修生也是我——無須學生證,僅憑對文學的熱愛,我便重返了校園。
駱老師常用《世說新語》中的“人情開滌,日月清朗”為學生題字留念,我也將這幾個字抄在筆記本的扉頁上,每每看到,都會想起那一段求學時光:鳥雀呼晴的清晨,點開網頁,伴著悠悠而來的古琴曲,擺好本和筆,當駱老師出現時,小聲地問候一句“駱老師好!”一聲“老師”,一生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