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安琪
“習總書記最近提了一個非常重要的概念,叫‘平視世界。這我們太有感觸了!”文物外展專家、中國文物交流中心原副主任楊陽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1971年,尚處于封閉狀態的中國開始籌備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在此過程中成立了“出國文物展覽工作室”,即中國文物交流中心的前身。從那時起,中國“文物外交”已走過了50年。
王立梅1972年進入故宮專為接待外賓而成立的導引組,1978年進入國家文物局外事處,擔任外事辦公室主任多年,被同事戲稱為“七朝元老”,近50年來閱盡了中國文物外事工作的風風雨雨。
王立梅說,搞文物展覽就好像在導演一場戲,首先要明確主題,再確定用哪些“文物演員”來說明主題。展覽要像一首交響樂,有序曲,有高潮,更要有讓人回味無窮的結尾。
文物外交緣起于1971年7月在故宮慈寧宮舉行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以來的部分出土文物展覽”。展覽在基辛格秘密訪華前夕開幕,是周恩來打出的一張文物牌。
這年12月4日,當時的國務院圖博口負責人、后被任命為國家文物局局長的王冶秋來到故宮武英殿,對出國展籌備組全體工作人員作動員。
他說,外賓看了在故宮舉行的出土文物展后反應很強烈。日本方面向周恩來總理提出,希望出土文物展覽去日本,周恩來沒有同意,說等反華的佐藤內閣倒臺后再說。法國議會代表團等也提出這樣的請求,周恩來同意了,說戴高樂政府對中國很友好,文物展覽我們可以去,而且要去就去真的,去復制品沒什么意思。
王冶秋還說,要把展覽搞好,駁斥帝國主義分子污蔑中國人破壞文物的謬論。有人提出應向外國人收門票費,王冶秋說,我們這次是“文物外交”,要從政治角度考慮,不收門票費。
為籌備這次展覽,從全國各地調來文物精品和文博界的精兵強將。下放甘肅的“摘帽右派”、古建專家傅熹年也被借調回京協助畫圖。
他記得,自己花力氣最大的是唐長安大明宮含元殿外觀復原渲染圖。畫正式的大圖前,他先畫了四幅小稿,分別是萬里無云、藍天白云、陰天多云和烏云密布四種不同的天氣場景,讓領導挑選。他擔心如果把古代建筑畫得太好看了,會有宣傳封建的嫌疑,因此向領導建議的是“重晦”(烏云密布)那張。領導哈哈大笑,說你這個人膽子也太小了,咱們是給外國人看,當然要讓他們看我們光明的、最好的一面。這樣一來,最終選擇了藍天白云那一幅。

1973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籌展人員與王冶秋等領導合影。

1973年8月13日,周恩來總理致信余湛、王冶秋,提出出國文物展覽可設想兩個方案的意見。

“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的展覽資料全部由專家學者審定。圖為考古學家夏鼐審定的目錄、文稿等。(本文圖片除署名外均由中國文物交流中心提供)
展覽第一站為法國,第二站為英國,共有文物493件、復制品27件、輔助展品135件。考慮到是去西方國家展覽,挑選的標準偏重于藝術性。展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河北滿城漢墓出土的中山靖王劉勝和王后竇綰的金縷玉衣和甘肅武威雷臺漢墓剛出土不久的“馬踏飛燕”等。
外經貿部部長方毅、外交部副部長喬冠華和余湛以及周恩來總理的秘書吳慶彤對展覽作了最后的審查。大家提出,要去就要準備有損失,但是要盡量讓英法政府多承擔安全責任。
英法兩國與中國達成政府間協議后,都由民間組織出面承辦,法方為法國藝術行動委員會,英方為中國展覽委員會。兩國都派出專家來京看展品、談協議。
看展品時,曾任法國駐中國使館文化參贊的專家埃利塞夫對河南出土的一件商代青釉大口尊提出了異議。他認為瓷器應為瓷胎,具有一定透明度、不吸水,因此認為這不是瓷器而是陶器,中方專家宿白、史樹青和耿寶昌等與之爭執不下。最后還是郭沫若想出一個新的概念,說這是“原始瓷”,埃利塞夫也認可了這個說法。
1973年4月的一天,耿寶昌正在忙于文物裝運工作,突然被王冶秋找去談話,讓他收拾一下,明天就隨運送文物的英國專機出發,先去法國(英法兩家是交叉運輸的)。王冶秋還送了他四個字:人在物在。
5月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首站在巴黎市美術館小宮殿開幕。就在開幕式前,代表團成員宿白突然發現,展場里及圖錄上的中國地圖是以麥克馬洪線為中印邊界的。中方立刻交涉,提出如果不撤下地圖今天就不開門,雙方僵持了很久,最后法方作出了讓步。

1973年-5月8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土文物展覽”在第—展地法國巴黎開幕。

法國觀眾正在欣賞中國云南晉寧出土的西漢銅貯貝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