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向明
天堂是否是圖書館的模樣?
圖書館是否真的像天堂?
浩瀚的知識海洋,
人類文明的寶藏,
正是讀者夢寐以求的殿堂。
而圖書館人,
若僅把職業作為謀生的手段,
似乎感受不到幸福的力量。
倘若傾注了滿腔熱忱,
付出畢生的心血,
因而得到真誠回應,
其滿足感是否如同進入天堂?
博爾赫斯的話還在回響,
我時時地問,常常地想。
一
一個晴朗的冬日,
午后的陽光,
穿過厚重的玻璃,
灑入室內,
亮潔的地面,
泛起點點金芒。
工作人員靜靜地忙碌著,
讀者川流不息,
一切如常。
突然報警聲緊急響起,
打破了一室的寧靜,
氣氛瞬間緊張。
我站起身來,
循聲問去,
肇事者仿佛沒有聽到問話,
而是轉身向書架深處跑去,
帶著一身驚慌。
等到返回經過檢測儀,
警鈴沒有再響。
顯而易見,
夾帶的圖書已放回了架上。
眾目睽睽之下,
她來到眼前,
慌亂又費力地解釋著:
“我,剛才是……
回去拿筆記……
忘在了閱覽桌上。”
看著是個眉目清秀的女生,
我不由得嘆氣,
“引發報警有兩種情況:
一是身上有磁性物品,
二是攜帶了館藏。”
說完,只平靜地看著她。
在這樣的注視下,
她不再辯解,
只低下頭去,
沒了聲響……
看情形知道錯了,
好在書沒有損失。
不能讓讀者太難堪,
但也不能輕易原諒。
就這樣,
靜靜地對峙著,
時間仿佛從那一刻,
開始凝滯。
高挑的人站在那里,
竟顯得越來越矮,
無處遁形,
也無處可藏,
很是可憐。
我能感覺到,
她身上承受的壓力,
還有那逐漸崩潰的神經,
仿佛在咯吱作響。
畢竟只是個學生,
心理承受能力并不強。
良久,我只說了一句:
“你回去吧。”
半晌,她愣了一下,
如釋重負,
又帶著一絲遲疑,
退了出去,
如同一個隱形人,
在眼前消失。
室內又井然如常。
二
第二日清晨,
悠揚的樂聲響起,
開放時間已到,
一個身影出現在電腦前,
正是昨天那個姑娘。
此刻沒有了驚慌失措,
只有無限的懊惱和頹喪。
“昨天真的很不應該。
要是在老家,
絕不會那樣,
到了這里,
以為沒人認識……
真是鬼迷心竅。
以前看到讓人不齒的事,
特別瞧不上,
沒想到自己卻和她們一樣。”
然后她舉起手里的筆記,
“其實這也不是我的,
當時拿來是為了回去放書……
原先,它就在閱覽桌上。”
年輕人的坦誠令人震驚,
她已完全打開了心房。
我仿佛走入她的內心世界,
恍若一個導師,
在傾聽迷途者虔誠懺悔,
訴說衷腸。
她斷斷續續地講述,
學習和生活中的遭遇,
內心的矛盾和憂傷。
隨即抬起頭,
惶惑又熱切地看著我,
希望得到指點,
找到方向。
盡管學識微薄,閱歷也不多,
我還是盡可能幫她開解困惑
走出迷茫:
“一念是地獄,
一念是天堂。
你我皆為凡人,
最好多聽圣人如何講。
古人常說‘吾日三省吾身,
尤其強調‘慎獨。
在你獨處的時候,
即便沒有人監督,
也要堅持做人的原則。
不可以隨波逐流,
不輕易被環境改變,
學會培養自己的定力。
在我像你這樣的年紀,
家父曾教導說,
‘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
我心保持平靜。
現在就把這句話送與你,
望共勉珍藏。”
不知是這句話
觸及了心事,
還是想到,
遠方的父母,
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不停滴落在,
手中的筆記本上。
看著她抑制不住地哭泣,
手忙腳亂地擦拭,
我不禁起身安慰,
“人非圣賢,
孰能無過?
安心地完成學業,
去追求你的理想,
昨天的事,
不會對你有影響。”
她停住了哭泣,
由衷地鞠躬致謝:
“也要謝謝你,
工作這么多年,
是你真正讓我感覺,
付出終有回響。”
接住她雙手遞來的筆記,
“我會告訴失主,
有同學撿到,
讓我轉交。”
她的眼淚再次涌出,
有一顆滾落在我的手上,
那是一顆虔誠的心,
一份厚重的信任,
滾燙的溫度,
讓人至今難忘。
后來她沒再出現,
我也沒再遇到。
能正視自身問題的人,
更有潛質超越自己,
她定會成就非常。
常常的,
我這樣地祝愿,
這樣地想。
三
時隔多年,
恰值隆冬,
漫天的雪花,
紛紛揚揚地灑落,
窗外的松柏,
在風中低聲吟唱,
圖書館大廈,
已是一片銀裝,
莊嚴而神圣的景象。
在這片圣潔的光華下,
成百上千的讀者,
如同朝圣的人群,
從四面八方走近,
走進這知識的殿堂。
我們的工作有如神諭,
內心充盈著潔凈的圣光。
先進的圖書館,
不僅要有整齊的館舍,
優雅的環境,
更重要的是人性化服務,
更需要情感的力量。
書籍猶如火把,
照亮的范圍越大,
黑暗越無處藏身。
圖書館是知識信息的集散地,
肩負著傳播文化,
從事社會教育的神圣使命。
我們正是那高擎火把的人,
時刻秉承讀者至上。
幫助他們啟迪心靈的智慧,
開啟智慧之窗。
點亮讀者心中的明燈,
照耀他們走在求知的路上。
四
傳說普羅米修斯,
為驅散人間的黑暗,
從天上采下火種,
而被處以極刑,
身體承受著苦痛。
我們所從事的職業,
從現實角度來看,
確實普通平凡。
沒有四射的光芒,
沒有耀眼的獎章,
孤獨寂寞,枯燥平凡,
甚至會有茫然苦悶的感傷。
但是,走出狹小的視野,
就會發現,
其實這工作充滿希望。
圖書,
如同一個個有生命的精靈,
靜靜地站在書架上,
等待人們去發現欣賞。
讀者,
即便一時有違章行為,
內心依然保留著一方凈土,
等待我們去發掘引航,
有誰會拒絕那渴求的目光?
書籍如此美好,
讀者可愛非常,
這樣的工作足慰平生了,
請珍視這份榮光。
從關心愛護讀者開始,
做讀者純善的知己,
守護他們精神的家園,
引領他們自由穿行,
在書的世界,
在知識的海洋。
五
職業的選擇多種多樣,
一旦認定了這里,
便將人生坐標安放。
包羅萬象的知識寶庫,
海納百川,萬千氣象,
閃耀著人類文明的曙光。
這完美而永恒的所在,
是最圣潔的地方。
記得初次來到她身旁,
面對林立的書架,
寬大的門窗,
懷揣著敬畏,
輕手輕腳地走近。
幾乎是屏住呼吸,
只聽見心跳的聲響。
工作時間久了,
看著這座高大的建筑,
就感覺無比踏實。
圖書,就像親密的朋友,
守候在每個熟悉的角落。
讀者,就像我們的家人,
看到他們心中無比舒暢。
有時也會覺得心慌,
只因不能真正做到,
急讀者所急,
想讀者所想。
不安之余,
唯有恪盡職守,
不懈奔忙。
為提供良好的服務平臺,
奉獻青春年華,
和所有的光亮。
時間飛逝,
匆匆過往,
二十七年的時光,
我與這恢宏的大廈,
相守相望。
風霜雨雪,
歲月滄桑,
依然不改初識的仰望。
博爾赫斯以現實描述魔幻想像,
而我在現實中閱讀著理想,
天堂應是圖書館的模樣。
(作者系山東濱州學院圖書館副研究員)
(責任編輯 王瑞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