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返

一臺縫紉機，一棵柿子樹，一只狗，一方魚塘，一片菜園，是我對奶奶家為數不多的記憶。

三四歲的時候，爸媽工作忙，就把我放在鄉下奶奶家小住了一段時間。轉眼十幾年過去了，其間因為種種原因我都沒有再去過。前幾天聽說老家房子要拆遷了，爸爸帶我回去看看……

我的奶奶是個裁縫，留著很多奶奶都會留的短發。小巧的臉上有著淺淺的彎眉，大而憂傷的眼睛，圓圓的鼻子，以及微薄的嘴唇。“小寶，過來——”奶奶總是這樣叫我，我歪歪扭扭地跑到她的跟前，她一把抱住我，把臉蹭在我的臉上，溫柔卻又不容拒絕地摩擦幾下，一陣若有若無的豆芽味從她的袖口飄出來。我扭動著四肢，想要逃脫，奶奶又將我抱到腿上，圈在懷里，前前后后地搖來搖去，弄得椅子咯吱咯吱地響。“今天給我們小寶做什么吃的好呢……”每到這時，我就會安靜下來，認真地提幾個方案。

“你在發什么呆啊？”爸爸這一聲一下將我拉回了現實，眼神還沒聚焦，懵懵懂懂地抬頭，刺眼的白光中有一片深褐色，眨了眨眼，看清楚了，那是一棵樹，一棵死掉的樹。“前段時間下大雨，一道閃電正好劈在了你們家這棵柿子樹上。”街邊的鄰居解釋著。這棵柿子樹自我小時候就在這了，它的果實給我的農村生活帶來了很多慰藉。“站在這別亂跑，我給你夠柿子吃。”奶奶的聲音又從虛無的遠方傳了過來，小小的奶奶站在梯子上選摘了幾個黃得透亮的柿子，洗干凈遞給我。我一拿到手，一整張臉幾乎都貼在柿子上，迅速咬了一大口，甜蜜瞬間把我的心占領了。吃完時，我早就成了一個“小黃人”：嘴邊一圈、鼻子上、臉頰邊，甚至眉毛上都是柿子的汁水和殘留的果肉，黏糊糊的，大黃狗看到我都饞得舔了舔嘴。

柿子樹的前面有一個后院。我在這里住的時候，院門口鎖著那條大黃狗，院里面有一片菜園，一方魚塘，一些雞鴨，還有幾棵楊樹。后院的門基本上是鎖著的，大概是因為奶奶害怕我踩壞了她的菜，爺爺害怕我掉進他的魚塘。而我也很聽話，從不一個人溜進去，因為我害怕那個看見我就舔嘴的大黃狗。而今，院門的鎖早已銹跡斑斑，爸爸好不容易才將其打開。大門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像是一位年老的長輩責備卻帶有寵溺的嘆息。我趕緊走進去：里面雜草叢生，飛蟲到處亂撞，完全沒有落腳的地方。什么都不見了，唯有幾棵不算茂盛的楊樹還屹立在那里。

在老家其實也就待了短短一個下午，我卻感覺十幾年都過去了。回去的路上，我和爸爸一言不發。我不知道爸爸在想什么，而我在想，清明節快到了，到時候和奶奶說些什么好呢……

作者簡介：張齡月，女，2000年出生，漢族，江蘇盱眙人，揚州大學本科在讀，漢語言文學專業。

（責任編輯 劉冬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