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倩倩,王治梅,馬 倫
陜西中醫藥大學,陜西 咸陽 712046
中醫典籍是中華傳統文化的優秀代表,集中醫學和中國傳統文學價值于一體,經歷了漫長的發展歷史。從語言方面看,清末之前的中醫典籍書名均借用古漢語表達,語義深奧,晦澀難懂,如《重樓玉鑰》《銀海精微》等書名,與現代漢語的選詞及釋義差距巨大。從文化方面看,一些典籍書名又富含中國傳統文化內涵,深受儒、釋、道傳統思想文化影響,在目的語中難以找到對應詞;從交際方面看,晦澀難懂的語言加上豐富的傳統文化內涵,使得原本屬于科技文本的中醫典籍書名難以傳遞其醫學和文化信息,易給目的語讀者造成交際障礙。中醫典籍書名的這些特點也給譯者造成了不小的困擾,因此在翻譯時需要兼顧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這三大“維度”的轉換。
中醫典籍截止到清末有將近八千種[1],它兼具醫學和文學雙重價值,其書名表述多用古漢語,雖字數寥寥但富含中國傳統文化內涵,對其語言、文化在翻譯轉換時處理不當就會造成交際障礙,不利于中醫典籍的國際傳播,且關于中醫典籍書名翻譯的研究嚴重滯后。筆者通過中國知網(CNKI)數據庫檢索統計發現,與“中醫典籍書名/名稱”相關的論文目前僅有十余篇。筆者著重選取2004 年《中醫藥學名詞》(以下簡稱名詞委版)、世界衛生組織(WHO)2007 年出版的《傳統醫學名詞術語國際標準》(以下簡稱WHO 版)、世界中醫藥學會聯合會2008 年推出的《中醫基本名詞術語中英對照國際標準》(以下簡稱世中聯版)收錄的融合了儒、釋、道文化的中醫典籍書名,從生態翻譯學視角,借助其語言維、文化維、交際維的“三維”轉換方法,綜合考量書名譯名存在的翻譯問題,以期引發同行對該領域的更多關注和討論。
生態翻譯學理論植根于中國本土,由胡庚申教授確立,以達爾文生物進化論中的“適應/選擇”學說為指導,從最初的以譯者為中心的“適應”“選擇”視角,以“多維度適應與適應性選擇”為翻譯原則,形成了“三維”轉換的翻譯方法。“三維”轉換的翻譯方法即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的適應性選擇轉換。語言維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對語言形式進行不同方面、不同層次的適應性選擇轉換;文化維指的是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關注文化內涵的傳遞與闡釋,譯者在進行語言轉換的同時,關注適應該語言所屬的整個文化系統;交際維則要求譯者把轉換的重點放在交際層面,關注原文中的交際意圖是否在譯文中得以體現[2]。譯文的質量評判標準是整合適應選擇度的高低,整合適應選擇度的高低是譯者產生譯文時,在語言、文化和交際等多維度選擇性適應的程度之和[3]。總體來說,運用生態翻譯學“三維”轉換方法與中醫典籍書名所呈現出的特點較為符合,對于評判譯文的質量能夠更加客觀,降低譯名評析的個人主觀判斷因素干擾。
中醫藥融儒、道、佛及諸子百家等中國傳統文化于一體,中國古代醫家的思想也受到儒、釋、道文化的影響,有些中醫典籍從命名到內容都融合了儒、釋、道文化,文字古奧難懂且內涵豐富,容易給譯入語讀者造成理解困擾。作為譯者,要先吃透這些書名的語言、文化內涵,才能為譯入語讀者準確地傳達醫學和文化信息,消除交際障礙。部分融合儒、釋、道文化的中醫藥典籍名,見表1。

表1 融合儒、釋、道文化的書名譯名
3.1 融合儒家文化的書名譯名考量《儒門事親》是金代張子和的醫學著作,全面介紹了他針對各科疾病的臨床治驗、方藥及創新。該書序言所言:“名書之義,蓋以醫家奧旨,非儒不能明;藥品酒食,非孝不能備也。故曰:為人子者,不可不知醫。”[4]由此可見,古代醫家深受儒家文化影響,提倡一定要以醫孝親[5]。“儒門”指的是儒學門人,即古代知識分子。“事親”則指的是儒家“以醫藥侍奉雙親”。三大標準的譯文總體上出入不大,都翻譯出了原書名的字面含義。從語言維來考量,WHO版用了單數形式,但后面緊跟著用了“to their parents”“their”與“Confucian”單數形式語法上不對應,名詞委版和世中聯版則避免了這個問題;從文化維看,三個譯文都譯出了書名所包含的儒家文化內涵;但從交際維角度來看,原語的交際意圖在譯文中沒有得到充分體現,換言之,譯文對于譯入語讀者來說,可能存在交際障礙。中醫典籍是傳統醫學,古漢語的表述方式對于國內外讀者有理解難度,作為譯者,要盡量將古漢語的隱晦含義轉換成譯入語讀者能夠理解的、表達明確的實質信息,才能避免過于拘泥于、忠實于古漢語的字面形式,補足書名的“說明性”特征。因此,筆者建議從交際維角度,在“duties”前面補充“medical”一詞,給譯入語讀者傳遞出該典籍的醫學信息,讓書名的譯名真正能夠起到“導讀”和便于典籍分類的作用,有利于中醫典籍的對外傳播。
3.2 融合道家文化的書名譯名考量道家思想對中醫學的形成和發展有著深遠的影響,許多中醫典籍直接以道家術語命名。《重樓玉鑰》的作者是清朝鄭梅澗,初刊于道光十八年(公元1838年)。書中內容主要跟喉、舌疾病及治療有關。書名中的“重樓”不是中藥“重樓”的名字,而是道家“十二重樓”的簡稱。“十二重樓”是指人的喉嚨管有十二節,與現代解剖學中的“喉腔”相對應,在中醫中稱為“喉”[6]。“玉鑰”則是“舌”的別稱。從語言維和文化維考量,名詞委版和世中聯版譯名將“重樓”譯為了“the secluded chamber”(隱秘房間),將“玉鑰”譯成“Jade Key”(玉鑰匙),很顯然是按其字面進行的語義翻譯,沒有準確傳遞道家文化意象。從交際維考量,原書是一部治療喉舌疾病(Laryngeal Diseases)的醫學著作,而翻譯成“隱秘房間的玉鑰匙”則可能讓讀者誤認為該書是一部文學作品,很顯然交際意圖沒有得以實現。為了提高譯名的整合適應選擇度,筆者綜合語言、文化和交際維的“三維”轉換,建議譯為:Chonglou and Yuyao:Treatment of Laryngeal Diseases。使用漢語拼音的方法是為了保留“重樓”和“玉鑰”的文化意象,提高譯名語言維和文化維的整合適應選擇度,而副標題則為了提高交際維的整合適應選擇度,三者之和才能提高書名譯名的質量。
《銀海精微》書名中的“銀海”一詞也源于道家術語,作者不明,應為后世假托孫思邈之名所作[7]。明代方回《瀛奎律髓》引王安石之說,謂道家以肩為玉樓,目為銀海[8]。“銀海”指的是“眼睛”,而“精微”則是指“精細微妙”之意。中醫典籍書名,如《外科精義》《外科精要》中的“精義”“精要”與“精微”的意思相近,譯者多用“essence”或“essentials”這兩個詞來翻譯。從語言維來看,WHO 版用“silvery sea”來翻譯“銀海”,回譯之后的意思是“銀色的海”,與“眼睛”這一含義相去甚遠;“essence”后使用介詞“on”也似有不妥。世中聯版用“ophthalmology”(眼科)一詞則與“銀海”的含義相適應。從文化維和交際維來看,世中聯版譯名沒有按照“銀海”的字面意思翻譯,避免了譯入語讀者對于“silvery sea”的文化誤讀,準確、簡潔地傳遞了《銀海精微》作為一部眼科著作的醫學信息,該譯名的整合適應選擇度較高。
3.3 融合佛家文化內涵的書名譯名考量《秘傳眼科龍木論》是我國現存最早的眼科專著,成書于宋元時期[9],書中重點介紹多種眼科外治方法,著者不詳,記錄了唐代《龍樹菩薩眼論》《劉皓眼論準的歌》等書籍內容。“龍木”即指古印度佛教哲學家“龍樹”,兼善醫學,唐朝時期隨印度佛教的傳入而廣為人知,經我國醫學家吸納、融合,寫成眼科專著《眼科龍樹論》。至宋代英宗趙曙時期(公元1064—1067 年),為避英宗諱,因而改“龍樹”為“龍木”。從語言維和文化維來看,世中聯版將“龍木”譯為漢語拼音“Longmu”來翻譯人名,但根據名從主人的規則,應遵從其梵語的名字“Nagarjuna”;名詞委版“Nagarjuna’s Ophthalmology”這一表述也有不妥,回譯后的意思是“龍木的眼科”,將本該譯出的“論”省去了。從交際維來分析,“秘傳”在兩個標準化方案中都按字面意思進行了語義翻譯,分別譯為“secret”/“secretly handed-down”,這種譯法很容易使譯入語讀者誤解,認為該書不是嚴肅的醫學典籍,而是與神話故事或與迷信有關。實際上,中醫典籍使用諸如“秘要”“秘藏”“密旨”這些詞,如《外臺秘要》《蘭室秘藏》《小兒推拿密旨》,以及托“黃帝”“神農”之名等等都是為了說明書籍具有很高的價值,是我國古人一種“崇古”心理[10-11],也是中醫典籍命名常用的特點之一,但如果現代的譯者太注重字面意義上的“忠實”,只按照字面直譯,恐會造成交際障礙。因此,為了避免誤解和誤讀,筆者建議只保留醫學和文化實質,刪掉“secret”/“secretly handed-down”,改譯為:“Nagarjuna’s Treatise on Ophthalmology”。
中醫典籍書名及其命名有著獨特的中國傳統語言和文化特點,尤其是含有儒、釋、道文化的典籍書名,同時又是醫學科技文本,因此在翻譯時譯者必須了解所處的翻譯生態環境,追根溯源,準確理解書名的含義,既要兼顧語言表達的準確性、簡潔性,又要盡量反映中醫典籍的醫學和文化信息,體現交際性。生態翻譯學理論中的“三維”轉換翻譯方法與這些特點契合度高,通過從語言維、文化維和交際維三個維度方面進行綜合譯名考量,有助于從整體上把握書名譯名的整合適應選擇度,降低書名質量評價的隨意性,提高書名的翻譯質量,這樣才能將中醫典籍所包含的雙重信息準確呈現給目標語讀者,避免造成文化誤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