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里的初心（組詩）

于力

重慶談判

從棗園到桂園，自延安飛抵重慶

為了四萬萬同胞共同的夢

毛澤東、周恩來、王若飛，這些閃光的名字

共赴一場曠世的邀約

世界矚目，舉國關心

領袖、黨派、友人

在一只只聚光燈下，你將樽盞高高舉起

清澈透明又飽含激情，歷久彌新

在密集箭鏃的縫隙里

環視張張面孔，偽善、疑惑、真誠

環視片刻的寧靜，初歇的戰爭

封存干戈，開啟舌尖上的風云

素樸的鄉音難遮巨星的風范

神圣的使命詮釋彌天大勇

至高的信仰，為單刀赴會的膽氣壯行

一盞是馥郁濃烈的真誠與豪邁

一盞是回味悠長的睿智與機敏

在長城內外閑庭信步旁征博引

在北國風光里氣勢恢宏融匯古今

波濤藏進綿軟，雷電藏進香馨

事實發酵真相，犧牲讓渡安定

質疑者幡然醒悟? 迷茫者醍醐灌頂

于渡盡劫波和相逢一笑的境界里

將恩怨一飲而盡

在內戰千鈞一發的瞬間，竭盡全力

力挽乍現的和平，碰撞、交融、啜飲

讓熾熱的期盼在體內激蕩，奔涌……

最可愛的人

長白山站在高處，抬起積雪的頭頂極目遠眺

邊境捻成一條線，為故土的裙裾縫綴、鎖邊

而界碑一路相送依依不舍，在家園的最遠端

站成望夫石，刻滿離你最近的叮嚀與囑托

源出白山，鴨綠江一路浩蕩奔涌曲折蜿蜒

途經吉林、遼寧，集結起渾江、蒲石河和瑗河

在丹東港一頭扎進黃海，劍指西朝鮮灣

上甘嶺、松骨峰抑或無名高地

突然冒出的暗堡像巨大的墳塋

瘋狂的美式武器密集地打印死亡簽證

漫山遍野的金達萊凋敝

象帽舞戛然而止，阿媽尼在哭泣

——你裹挾著彈雨，合攏生命的閘門

用體內之河山，忘情地封堵肆虐的傾瀉

無數次洞穿，為反攻騰出乍現的戰機

——你在烈焰的炙烤里完成亙古未聞的潛伏

附骨之疽持續吞噬每一根毛發，每一片膚肌

身軀——枯萎的綻放，猶如鋼鐵的塑雕

——你把自己塑成靶標

插在敵陣的坐標和我軍的射程里

讓勝利排山倒海般噴涌，一瀉千里

……

此刻，禮兵英俊的面龐和矯健的步履

猶如你當年的開拔，至高榮勛擎起的安寧

就像一場鏖戰的間隙，抽支煙、打個盹

藏好揉皺的入黨申請書和泛黃的老照片

——那被汗水無數次浸潤的溫暖

狹窄的空間，讓人想起巖洞或戰壕

飄揚的黨旗，是用來生守望的陣地

潛伏

大隱隱于朝

自此，眼睛不再是心靈的窗戶

你為靈魂安裝了另外一副軀體

人在鋼絲上舞蹈

心在刃口上跳蕩

將身世的謎團揉皺，咽進肚里

漫漫歷史長河，待后人破解

一顰一笑需縝密編織

就連夢囈也需加密

在重慶、南京、北平

軍統、中統、保密局

四周遍布鷹隼的眼睛

槍口在暗夜里潛伏，笑容在刀鋒上綻放

危機宛如相伴的影子

細若游絲的紕漏頃刻間的灰飛煙滅

有時候，潛伏是另一個自己的暴露

在舞池、筵席、牌局，用逼真的演技

與旗袍、便衣、石榴裙周旋

千鈞一發的機智果敢

面對出賣與背叛時的咬緊牙關

在一爿書局或是一間藥房

精確無誤的暗語后，一聲久違的“同志”

引發忘情的相擁，潸然淚雨

在遙遠的陜北，也有一部電臺同頻共振

那是心靈的碰撞，是親人的呼喚

有時候，在探測雷達與警笛聲中久久地靜默

有時候，滾燙的字符在信道里奔跑

擦出咝咝的火星，十萬火急

鋤奸、營救、反掃蕩，扼住俄頃的腥風血雨

一個數碼一滴血，一段載波的排列組合

就是一篇生命的樂譜，寥寥數語

抑或就是一部改寫的歷史

誓言無聲，英雄無名

你看啟明星劃破黎明前的黑暗

微茫的運行軌跡就是一串神秘的波文

越過封鎖線，越過敵占區

被延安攔截，被勝利破譯

平原游擊隊

炮火在響晴響晴的下午

滾動成雷聲，硝煙彌漫

外面精彩的世界倏地黑白了

在平原蒼茫荒寒的背景下

一九四五年連綿的戰事

向你逼近

另一面，自平原的精神里

一株參天大樹枝繁葉茂

果實堅硬多皺形似核桃

汁液豐富質同漿果

有阡陌地道神出鬼沒

是它發達無比的根系

當老秦爺和小寶子的果實訇然墜地

獰笑的東洋刀竟被崩了豁子

六十歲還年輕

十幾歲就成熟

這奇異的果子

就是我的父老鄉親

身穿粗布棉襖，頭扎羊肚子手巾

遠處陽光下的麥子光芒四射

閃爍成他們的圖騰

而大樹的精髓處

一位中國農民的領袖

用麥子一樣質樸的語言

論述著持久戰

巨大的濃陰包圍了城市

庇佑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

平安無事

責任編輯 師力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