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 鍵? 詞】地方文藝;東西;傳播;路徑
【作者單位】何玉艷,廣西民族大學。
【中圖分類號】I207.4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1.12.019
文學在普及化和經典化的過程中,作品本身的人文價值至關重要,文學傳播的推動作用不言而喻。近年來,文學桂軍崛起,其中的領軍人物——廣西作家協會主席、作家東西的影響力逐步擴大,成為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文壇不可忽視的存在。本文通過東西作品的傳播策略審視文學經典化的當代路徑,以期為地方優秀文學藝術作品的有效傳播提供借鑒與啟示。
一、東西小說的影響力版圖
作家東西,原名田代琳,20世紀60年代出生于廣西天峨縣,20世紀90年代開始從事專業創作。東西的小說以先鋒意識和獨立精神折射出改革開放前后中國社會經濟發生的深刻變革,短短三十年間,其小說的影響力不斷擴大,并躋身中國當代文壇經典行列。
東西的創作根植于廣西,蘊含著濃厚的桂西北氣息[1],散發著厚重的時代氣息,其寫作風格在南方晚生代作家中獨樹一幟,使東西成為廣西文壇的“三劍客”之一。以東西為首的文學桂軍在中國南方形成一道令人矚目的文學景觀,與 “西部文學”“文學陜軍”“文學魯軍”等地方文學群體一起,共同構建起中國當代文壇的繁榮格局。1993年,東西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2],此后,東西筆耕不輟,產出多部高質量小說,其中被譽為“命運三部曲”的長篇小說《耳光響亮》《后悔錄》《篡改的命》進一步提升了東西在中國文壇的地位[1]。我國著名文學史家朱棟霖、孟繁華、洪子誠在他們撰寫的文學著作中,都將東西視為當代中國文壇的重要代表,從文學史等角度肯定了東西作品的獨特意義和經典價值。
從2007年開始,東西的小說陸續被譯介出版或發表,影響力向海外拓展,最初主要在歐洲國家產生影響,隨后陸續在日本、韓國、美國、俄羅斯以及東南亞諸國譯介傳播,受到世界各國讀者的廣泛贊譽,十余年間被譯介的作品多達十幾部,東西及其作品的影響力版圖至今仍在擴大。
二、東西小說的傳播力建設
從中國南方走向世界,東西的文學傳播之路與他的作品一樣充滿傳奇色彩。邊遠地區的文化普及度和影響力較弱,作家在用自己的作品打動讀者之前,將作品傳遞到讀者手中已是一件難事,而作品大范圍的傳播和認同恰恰就是文學經典化的重要過程。東西既是一位具有先鋒意識的作家,也是一位具有自覺意識的傳播者。他意識到,想要得到關注,不僅作品的“聲音分貝”必須比別人高,還要順風而呼,才能傳得更遠 [3]。東西的作品能產生這樣的影響力,既是實力與機遇的造就,也是多渠道多方位傳播力建構的結果。
1.跨媒介、跨語境傳播有效擴大了東西小說的受眾面
東西從事文學創作之初的文學傳播主要是通過報紙、期刊和圖書等紙質媒介,受眾主要是文學愛好者。從1992年起,東西陸續在國內最有影響力的文學雜志上發表作品,借助這一媒介平臺嶄露頭角,尤其是長篇小說“命運三部曲”的出版,使東西實現了第一批核心讀者的積累。
此外,影視媒介為東西小說的普及化打開了新的路徑,2002年,東西的魯迅文學獎獲獎作品《沒有語言的生活》被改編成電影《天上的戀人》,東西開始受到影視圈和觀眾的關注;2004年,其小說《耳光響亮》分別被改編為電視劇和電影,電視劇《響亮》在中央一臺熱播,觀眾好評如潮;電影《姐姐詞典》入圍2004年金雞百花電影節,東西因此聲名鵲起[4]。隨后東西又有多部小說獲得改編,影視劇的熱度使東西小說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涌現了大批不同的受眾群體。
在國內文壇和影視圈有了一席之地之后,東西開始積極尋求出海路徑。2007年,其短篇小說集《把嘴角掛在耳邊》在法國譯介出版,小試成功后便接連推出《沒有語言的生活》韓文版、法文版、德文版、越文版、英文版,《后悔錄》韓文版、越文版、英文版,《篡改的命》俄文版、瑞士版、捷克版[5]。除了面向歐美國家的譯介出版,近年來,東西開始重視與廣西近鄰東盟各國的文學交流,為其作品更大范圍的傳播開疆拓土。
2.文學評獎和學術評介有效提升了東西小說的專業品格
東西在國內高層次的大型文學評選活動中獲獎無數,其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獲得中國首屆魯迅文學獎;長篇小說《后悔錄》獲得第四屆華語文學傳媒盛典“2005年度小說獎”和《新京報》“2005年度好書獎”;長篇小說《篡改的命》獲得第六屆“花城文學獎·杰出作家獎”,并被《華夏時報網》評為“2015年華夏年度十大好書”[6]。主流文壇的關注與重視,為東西小說的傳播樹立了權威效應。
文學評論者不僅是文學的接受者,也是特殊的傳播者。20世紀90年代初,廣西學者開始關注并研究東西的創作。隨著創作實績日益豐富,東西受到國內文學評論界的矚目。中國知網檢索結果顯示,從1992 年到2020年,國內研究東西及其作品的學術論文有150余篇,研究者主要從微觀視角研究東西小說的獨特意義、藝術風格、敘事策略、哲學追求及其海外譯介、影視改編等。豐富的研究成果催生了學界對東西小說的宏觀研究,并產生了兩本較為系統深入的學術專著[7],有效提升了東西作品的專業品格。
學術領域的交流會議、文化項目等方式,為東西作品的遠航帶來機遇。2013年,東西入選八桂學者,他和團隊成員一起創作出了一批具有廣泛影響力的長篇小說,夯實了廣西文學在中國文壇的地位。2017年,“東西作品國際研討會”召開,來自海內外的知名專家學者對東西的創作和譯介展開對話和研討;2019年,首屆相思湖作家論壇召開,中國作協、區內外作協對以東西為代表的相思湖作家群給予了充分肯定。
3.教育傳播有效延長了東西小說的生命線
文學教育本質上是一種集中的文學傳播活動,以主流學術圈的影響力培養文學接受者。尤其是在文學教育中,史著中的作家作品是在主流意識形態、時代審美趣味與作家文學觀念的共同規約下遴選出來的文學經典,帶有較強的權威性和導向性。隨著東西的名字被寫入各版文學史教材,其人其作也開始進入高校課堂,在一批又一批學子的閱讀中實現文學價值的延伸。
2005年,東西成為廣西民族大學駐校作家。在潛心創作之余,他積極探索文學創作人才培養模式,推動文學教育的深化和普及 [6]。在東西等駐校作家的引領下,一批文學愛好者集結形成“相思湖作家群”,在文學創作道路上接力文學桂軍的榮耀與夢想。
三、東西小說傳播及其經典化的當代啟示
不同時代的傳播方式不同,文學經典建構的具體路徑也不盡相同。在當今時代語境中,影響經典建構的力量范圍逐漸擴大,除了主流文壇的意見領袖,媒介把關人、普通受眾、文學譯介者及海外的聲音等因素也開始加入文學評價體系,共同影響著文學作品的經典化。東西小說跨媒介、跨語境、跨受眾的多渠道傳播,實際上就是在接受不同維度的考量,這種傳播策略和傳播過程反映了文學經典化的當代路徑。
1.媒介把關人是當代文學經典隱含的“審查官”
當代社會,信息技術日益發達,紙媒、影視、數字技術、網絡媒介等傳播方式共時存在并交互影響著受眾的文學接受,跨媒介傳播成為文學的重要生存方式。不同的傳播介質可以使作品的內在價值獲得不同角度的呈現;經由各種媒介檢驗而產生廣泛認同的作品在當代社會尤其具有影響力和信服力,作家及其作品也越來越仰仗紙質文本以外其他大眾媒體的關注。跨媒介生存是對文學作品時代適應性的一種考驗,也是當代文學經典化過程中一種特殊的遴選方式,從某種意義上來看,媒介把關人充當了當代文學經典的“審查官”角色。
在東西小說普及化和經典化的過程中,期刊和圖書等紙質媒介的把關人是其作品價值最初的發現者,他們的認可使得東西的小說獲得了傳播的基礎平臺,并收獲了眾多忠實讀者。這些忠實讀者中不乏影視導演和投資人,他們既是小說的把關人亦是傳播者,他們首先肯定了東西小說的藝術價值,再通過影視改編對作品進行價值再生產,促成了小說文本的跨媒介閱讀與傳播。從紙質媒介到影視媒介的藝術改編,東西小說搭建了從精英文學走向大眾文學的橋梁,受眾由文學愛好者擴大為各階層的影視觀眾,這也在更大程度上檢驗了東西作品的接受度和認可度。影視媒介在當代社會具有更廣泛的傳播力,同時也具有即時反饋能力,票房和收視率極大地影響了作家作品的后續傳播。事實證明,東西小說經受住了影視媒介的考驗,他的作品影視改編質量高、制作精良,獲得了觀眾的喜愛和認可。比如獲魯迅文學獎的中篇小說《沒有語言的生活》曾被多位導演看中,最終由蔣欽民執導,由東西親寫劇本改編成電影《天上的戀人》,影片榮獲第十五屆東京國際電影節“電影最佳藝術貢獻獎”,由獲獎文學作品到獲獎電影作品,作家東西及其作品再次進入萬人矚目的中心。
跨媒介傳播在東西作品經典化歷程中尤其重要,不同媒介把關人對小說的關注和改編就是對小說文本的遴選和價值再生產的過程。東西的作品在遴選中脫穎而出,顯示其當代文學經典的藝術生命力和時代適應性。
2.大眾話語力量使經典的評判標準更為多元
文學經典是具有權威性和典范性的作品,是主流文化審美趣味和審美理想的集中體現。文學批評家由于具有專業眼光而成為文學接受的意見領袖,以他們為核心的文學機構掌握著文學界的話語權,對文學經典的認定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東西1993年榮獲的“魯迅文學獎”,2005年榮獲的“莊重文文學獎”等獎項,帶有自上而下的文化影響力,從主流意識形態層面肯定了東西創作的獨特意義和經典元素,而獲獎后的研究熱潮就是從學術層面上解讀權威意見。
接受美學認為,文學生產的作家、作品和讀者三個環節中讀者最為重要,因為作品的價值和功能要在讀者閱讀中實現,離開讀者的接受,作品只能是作家的孤芳自賞,無法獲得生命力。這種立足于大眾傳播時代語境的美學思想重新審視了文學接受中的精英主義傾向,普羅大眾話語力量的增強使得藝術經典的遴選標準更加多元化。近年來,不少文學評選開始重視讀者的意見,并賦予讀者推選文學經典的參與權。如《新京報》“年度好書獎”便是綜合了讀者網上投票和各界評委意見評選出的獎項。
在當代文壇,權威和大眾構成了一個充滿張力的傳播語境,共同推動經典的形成。東西的創作在堅守文學內涵的同時,兼顧大眾的接受心理和市場的審美趣味,隨著他在小說和影視之間文學書寫的調整,其作品傳播能力也就更強[8]。2015年,東西第三部長篇小說《篡改的命》面市,好評如潮,銷售量高居當當網圖書銷售榜第七位。可見,東西作品的經典化是精英批評和大眾評選兩條傳播路徑共同推動的結果。
3.異質文化構成文學經典化的重要砝碼
文學經典在后世的魅力直接表現為傳播時間的持久性與傳播空間的延展性。文學經典化往往伴隨著長期的歷史積淀完成,時間距離拉得愈遠就愈能看清作家作品的價值,反之就越難判斷該作品能否經得起考驗。當代作家的作品傳播時間線不長,文學價值的判斷會更倚重空間維度的影響力,能否在不同文化空間獲得傳播和認同成為作品能否經典化的重要砝碼。
隨著國際文化交流日益頻繁,文學的傳播空間發生了重要變化。想要作品的文學價值得到充分發揮,就不僅要在本土獲得廣泛傳播,還要在國際語境中獲得廣泛認同。面對全球化視野的挑戰,東西認識到打鐵還需自身硬,創作必須要有更廣的視野、更高的自我要求和更開放的文學姿態[9],同時還要增強自主意識,建構更廣闊的傳播空間,讓作品接受更高層次、更大范圍的檢驗。東西的作品從邊遠地區走向文壇中心,從中國文壇走向海外文壇,在不同語境中構筑起了文學空間,實現作家、作品和受眾之間的跨文化溝通。東西的文學是廣西的,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捷克漢學家李素感嘆《篡改的命》是21 世紀一部偉大的文學作品,強烈推薦并譯介到自己的國家;韓國學者評價《沒有語言的生活》為“與消失的時代對話的故事”,小說透露出的帶有現代社會普遍性的孤獨與悲哀,超越了文化差異,引起了讀者的共鳴[1]。通過傳播空間的積極擴展,東西在全球視野下展現了來自中國南方的獨特的生命體驗,使作品能獲得長期追蹤和多維解讀,延續了作品的生命力,實現了傳播時間的持久性。
地方優秀文藝作品的傳播及經典化過程是最大限度發揮其獨特價值的過程,也是講好地方故事、傳遞中國聲音的重要路徑。文學桂軍的崛起以及作家東西作品的經典化過程,為當下地方尤其是邊疆地區優秀文化與文學“走出去”提供了重要啟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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