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的方向

Lemonn

前陣子讀了本詩集《大山里的小詩人》，薄薄的一本，配有色彩鮮艷而充滿想象力的插圖，里面的詩都很簡短，卻又充滿孩童的想象力。透過小孩子澄澈的雙眼，我打開了一扇窗，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色。

這本詩集的作者都是參與了“是光詩歌”的孩子們。“是光詩歌”，昆明市呈貢區是光四季詩歌青少年服務中心（簡稱“是光詩歌”），是國內首家且規模最大的鄉村詩歌教育公益組織。2016年10月起，它服務于鄉村留守兒童，為三至八年級的當地教師提供系統的詩歌課程工具包和培訓，以解決鄉村孩子缺乏情感表達渠道和心靈關注的問題。截至2020年3月，“是光詩歌”已經服務于云南、貴州、廣西、河南等21個省份的823所鄉村中小學，讓68020個孩子有了人生中的第一堂詩歌課。

這本詩集里收錄的都是這些7到15歲的孩子們的作品，一共有120首詩。

我們就像你多余的行李

加重了你的負擔

一個麻煩

橫過來就是你的一條皺紋

——《母親》

孩子們的創作簡單純粹，用詞并不復雜華麗，卻有著大人無法想象到的世界。讀他們的詩，仿佛躺在戶外一片大大的草地上，有微風，有陽光，有青草氣息，聆聽著他們的心里話。這些詩中除了有孩童的天真想象，還有孤獨和不安。他們在爸爸媽媽看不到的地方偷偷長大，那些埋藏在心底的細膩情感都被寫進了詩里。

“是光”的很多孩子都會寫到爸爸媽媽，因為他們中間有很多是留守兒童，他們對父母最多的感情就是想念。他們中也會有比城市同齡人更高比例的孤兒或單親家庭，所以詩里有著很多思念。孩子寫出的思念是何等深重，讓成年人都默默嘆息。

其中有一首讓我印象很深的小詩：

秋天里的每一天

就像一個氣球

滿肚子的氣

怎么也變不了風

——《秋天和我》

這是一個11歲的孩子所寫的，除了這首詩，他還提到自己的外公在秋天走失了，后來從媽媽那里得知外公去世了，他很傷心，因為他很喜歡外公，他沒有朋友。這首小小的詩里仿佛藏著透明的淚。

這些大山里的留守兒童，他們所擁有的物質生活不及城市里長大的孩子，也缺乏長輩無微不至的關愛。他們默默無聲地等待，默默無聲地忍耐，默默無聲地接受生活，甚至不知道可以改變。但他們用通透的雙眼去看這個世界，用更純粹的情感以詩歌的形式記錄下來。

“是光詩歌”的口號是“會寫詩的孩子不砸玻璃”。寫詩可以打開孩子們封閉的內心，讓孩子們學會表達，學會愛與溫暖。我想，或許一首詩就可以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

黑板穿著

黑禮服

粉筆穿著

白婚紗

一起走進了

婚禮殿堂

他們想要孩子

粉筆就生了

許多粉筆末兒

——《婚禮》

翻開一本書，想象遠離都市水泥森林的地方，有一個孩子有一盞細細的燈火。因為這一線光亮，他的心被從粗糲的生活中打撈起來，留出一個角落給書本、文學、溫柔和美。他在這個角落安穩地孵化出屬于自己的翅膀，帶自己飛往更遠的地方，遷徙到更溫暖美好的地方。就像我現在一樣，試圖從成年人的荒謬叢林里，找到一條出路。

2020年對于大多數人來說都帶著奇幻感，世界仿佛按下了暫停鍵，過去那些習以為常的都成了奢侈。打開電視看著滾動的新聞標題，也會不禁皺起眉頭思考，這一切都是我們所希望的2020年嗎？

我帶著這樣的不真實感讀完了茨威格的《昨日的世界》，這本書寫于1939年至1941年之間，是茨威格在流亡中完成的。他在這本書里寫下自己身處的時代，通過自己看到的人與事，展示了生活過的國家和城市的風貌，記錄了從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夜到第二次世界大戰時動蕩的歐洲社會。

《昨日的世界》前半部分是茨威格自己成長過程中的見聞，他熱愛文學，富有熱情，創作詩歌、散文，結交同樣富有才華和熱情的伙伴。在茨威格筆下，那時歐洲繁榮發展的文化是他的養料。無論是維也納、巴黎還是柏林，這些城市的風情和魅力不同，卻都有著相同的自由開放的氣息。那是最好的時代，是最好的歐洲，工業革命和殖民掠奪給歐洲的各個國家積累了大量財富。科技日新月異，每個國家的生活都蒸蒸日上。文明空前開放，優秀的畫家、作家和作曲家層出不窮，在歐洲各個國家汲取營養，一大批大師誕生，為藝術拓寬了邊界。那個時代對思想修為和藝術才華的尊重，是可以推及最普通的家庭和民眾的。在當時的奧地利，人們對藝術家和作家的關注和崇敬，勝過皇室和官員。可原本平靜的生活卻因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爆發而打破。在一戰之前，在那樣的時代中成長起來的歐洲人，沒有一個人相信戰爭會真正打起來，他們幾乎是懷著天真看待世界局勢。

在我三十二歲之際，在我看來，如一切順利的話，在陽光燦爛的夏天，世界會變得更美麗，更合乎情理，就像一片可喜的莊稼。我愛這個世界，期望它有一個美好的現在，有一個美好的未來。

可是在一九一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在薩拉熱窩的一聲槍響，剎那間把一個安全的又充滿理性的世界——我們在其中受教育、成長、世代卜居——像一只陶制空罐一樣擊得粉碎。

茨威格說，他那時候怎么也不會相信，母親會親自將兒子送往戰場，鐵路工人會將兄弟通過他們修筑的鐵路送向死亡……結果戰爭就這樣來了，大家突然之間轟轟烈烈爭當英雄。母親們親自給兒子戴上大紅花送他們去前線——她們那時候仍舊天真地以為，孩子們過幾天就會回來了。然而她們迎來的是孩子們的尸骸，或者他們戰死的消息，連尸骸也找不到了。數百萬習慣了和平的人為了虛假的理想互相殘殺，整個歐洲頓時充滿了饑饉、貨幣貶值，公民自由喪失，盛極一時的奧匈帝國四分五裂，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生生地被撕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