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楨卿

天漸冷了,窗外仍是一片黯淡的灰色,人潮擁擠的城市仍是一片喧囂。
離別的車站終是人多的地方,然而當我走近檢票口,我又想起了那個人——與我只有一面之緣的他,竟讓我如此記憶深刻。
一年前的車站,落地窗外,天是一片灰蒙蒙的暗色,空中飄著細密的雨絲,過往的行人口中呼出一團白汽,裹緊了脖子上厚重的圍巾。
我背著并不沉重的書包,穿梭在人群之間,身后的母親拖著行李箱,并不如我高的個頭看上去有些艱難。忽然我腳下被什么給撞了一下,一陣刺痛,我抬頭,迎面撞上他歉疚的目光。他穿著一襲整潔的黑色風衣,脖子上圍著一條細長的圍巾,白凈的臉龐襯得他如此干凈與樸素。他嘴角揚起一抹帶著歉意的微笑,不帶一絲雜質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我的臉:“不好意思,是我不小心,你沒傷著哪里吧?”他的聲音很是清脆,溫柔而親近,我呆呆地搖了搖頭。
到了檢票口,是該與母親道別的時候了。周圍有許多送孩子上學的父母,其中一個男孩正對著提著大包小包的父母吼叫,一個女生正舉著鏡子打量自己的容貌,身后她的母親跪在地上幫忙清理亂糟糟的行李箱……我有些奇怪,本該洋溢著離別氛圍的車站,此刻竟是如此混亂與嘈雜。
一個身影走過,我的目光跟過去——是他,他背上背著一個沉重的書包,身旁放著將近一米高的大行李箱。他忽地轉過身,走近一對夫婦。那對夫婦的鬢發已有些蒼白了,背微微佝僂。他看著他們,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他理了理他們額前有些亂了的頭發,說道:“爸、媽,就送我到這吧,東西不多,我自己能提。”聲音仍是那般清脆,多出來的是一種堅定。他轉過身,提起自己的行李,過了檢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頭向那對夫婦揮手:“爸、媽,回家的路上小心點兒!”本來冷得令人發抖的天氣里,我注意到,他的額角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提著行李的手早已通紅。
我回過頭,母親正喘著氣幫我整理著東西,我輕輕拿過我的行李,說:“媽,我自己來。”
而他的身影,早已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漸行漸遠。
他如一股清流,帶著那份溫柔、那份獨立、那份孝心,在喧囂嘈雜的人群中穿梭。
我沒有再見過他。
而在某個車站,某個檢票口,當我獨自一人提著行李時,我又想起了這個人。
點評
車站每日都在上演著無數離別與遷徙,本文將場景聚焦于車站,可謂眼光精準。同時,本文的構思頗為精妙,文章設置了三組對照,第五段寫到的“對著提著大包小包的父母吼叫”和“正舉著鏡子打量自己的容貌”,對父母不聞不問的孩子們對應作者過去的行為。而那么溫柔地為父母整理頭發,堅定地自己提行李的“他”則給了“我”深深的觸動,讓“我”羞愧并向往,最終水到渠成地促成了“我”的改變。“我”、無禮的孩子們、他,三組人物在文中彼此交織比照,既繪出了眾生相,也突顯了溫柔、獨立、孝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