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闈深處亦專情

愛情是人類社會亙古不變的人生主題，即便尊貴如帝王，也難逃愛情魔咒。自古至今，多少帝王身陷溫柔鄉不能自拔，又有多少帝王為愛瘋狂，留下一段段愛情佳話？其中不乏專情至深者，成為千古傳頌的愛情典范。

娶妻當得陰麗華

從一見鐘情，到相伴偕老，東漢開國皇帝劉秀與皇后陰麗華的愛情，可以稱得上古今帝王愛情第一傳奇典范。

陰麗華是春秋名相管仲的后裔，貌美多才，家境富足，可稱大家閨秀。劉秀因姐夫鄧晨與陰家有親緣關系，有機緣得見陰麗華，初相識便對其一見傾心，念念不忘。后來，劉秀去長安太學“深造”，看到執金吾（秦漢時率禁兵保衛京城和宮城的官員）率軍出行的盛大場面，不禁感嘆：“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這句話成為劉秀的“愛情座右銘”，被記錄在《后漢書·皇后紀》中，影響了后世不少帝王的愛情觀。

更始元年（23年），劉秀得償所愿娶陰麗華為妻。這一年，劉秀29歲，陰麗華19歲。當時劉秀身為沒落皇族，飽受猜忌，正處于人生“至暗時刻”，陰麗華毫無怨言伴他左右，二人恩愛有加，生活融洽。新婚3個月，劉秀便被遣往洛陽，只得將陰麗華送回娘家安置。適逢亂世，消息閉塞，劉秀一去兩年杳無音信，陰麗華一直堅守信念，等劉秀回來。

建武元年（25年）十月，當一隊士兵出現在府門前時，陰麗華悲喜交加。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此時劉秀已稱帝，身邊還多了一個懷有身孕的陌生女子。久別重逢，卻是如此尷尬的場面，夫妻二人相對無言，劉秀心中亦是五味雜陳。讓陰麗華意外的是，與劉秀聯姻助其崛起稱帝、還為他生下孩子的郭圣通并未被立后，只是被封為貴人。迎回陰麗華不久，劉秀也封她為貴人，又破格先于功臣封其兄為陰鄉侯，使陰家爵位高于郭圣通娘家。顯然，劉秀并未忘記與陰麗華的夫妻之情。

一年后，劉秀想立陰麗華為后，她堅辭不受。陰麗華當然明白劉秀的心意，但更明白時下的形勢。若在幾年前，劉秀娶她還算“高攀”，如今劉秀貴為天子，娶了身世比她更顯赫的郭圣通，還育有一子。而她當時尚無子嗣，雖有原配名分和劉秀的恩寵，但無論是出身、資歷、子嗣等方面，還是對政權的貢獻方面，她均不占優勢。生性仁慈恭順、憐憫體貼的陰麗華，一方面不想爭寵，另一方面不想讓夫君為難。劉秀也意識到此時立陰麗華為后難服眾心、不智不妥，只得接受了她的辭讓，也因此更加愛護她，甚至出征時也讓她相伴左右。

劉秀曾在詔書中回憶自己與陰麗華的經歷，稱贊陰麗華“有母儀之美，宜立為后”，并對其讓后的行為表示嘉賞，還引《詩經·小雅》的詩句“將恐將懼，惟予與汝。將安將樂，汝轉棄予”，表達對陰麗華的深情，提醒自己不能忘了與陰麗華的患難之情和對她與其家人的愧疚之情，大有“罪己”之意。在劉秀心中，陰麗華始終是皇后的最佳人選。

幾年后，陰麗華生下孩子，劉秀見孩子面色紅潤，像圣君堯，就以國運所系的赤色為其起名為劉陽（即漢明帝劉莊），可見劉秀對自己和陰麗華的第一個孩子寄予厚望。從此，劉秀便開始悉心栽培劉陽，對陰麗華也恩寵日增。后來陰麗華又相繼生下4個兒子。又過了幾年，郭圣通失寵，劉秀終于立陰麗華為后，并改立劉陽為太子。最終，夫妻相伴終老，攜手將天下平穩地交到了他們的兒子手中。

陰麗華去世10年后的一天夜晚，漢明帝“夜夢先帝、太后如平生歡。既寤，悲不能寐”。斯人已逝，音容猶在。可見在他的記憶里，父母是多么幸福恩愛。

劉秀夫婦年少相識，歷經離亂之苦，彼此傾心相對、互諒互敬，共同奠定了東漢的“秀麗江山”，二人的愛情也成為后世效法的楷模。

勠力同心啟開皇

隋文帝楊堅和獨孤伽羅，也是一對從青絲到白發相互扶持，一起打天下、治天下的帝后典范。楊堅能夠在40歲時開創“開皇之治”，也有獨孤皇后的一份功勞。

楊堅17歲那年，迎娶了太保獨孤信14歲的愛女伽羅。少年楊堅“相有奇表”，小名“那羅延”（意為金剛力士），性格深沉穩重，外表木訥而心有溝壑，雖不似影視劇中那樣英俊瀟灑，卻也氣質非凡;少女伽羅既有父系鮮卑族“婦持門戶”的獨立英氣、大膽率真，又有母系清河崔氏“雅好讀書、識達今古”的謙和聰慧、柔情體貼。無論容貌、出身還是才學，他們二人都頗為般配。夫妻二人兩情相悅，又有建功立業的共同志向。情到濃時，相約白頭，永不變心，楊堅許諾“誓無異生之子”，即絕不和別人生兒育女。

新婚月余，獨孤信政治斗爭失敗自盡，家道中衰。伽羅因為和楊堅的姻緣才幸免于難，丈夫對她卻更為愛憐。危難時期，二人相互鼓勵，共商對策。伽羅一向低調謙恭，卻有力挽狂瀾的氣概。在一次關乎楊家命運的緊要關頭，伽羅毅然闖宮“詣閣陳謝，叩頭流血”，挽救楊家于水火之中。后來楊堅掌權，在“挾天子以令諸侯”和“取而代之”的兩難中猶豫不決。伽羅一句“大事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勉之”的鼓勵，促使丈夫頓下決心—開基立隋。

楊堅稱帝3天后即冊封伽羅為皇后，從此夫妻同心，勵精圖治，為隋朝的強大和發展傾注了畢生心血。每次楊堅上朝，伽羅必與之同輦而行，至殿閣止，派宦官跟隨進行溝通聯絡，“政有所失，隨則匡諫，多有弘益”。待到下朝，等候已久的伽羅與楊堅“相顧欣然”同回寢宮，同起同居，形影不離。

“共患難易，守富貴難”，楊堅與伽羅卻能彼此信任無間。楊堅對這位“賢內助”言聽計從，伽羅在出謀劃策方面也很有分寸，絕不違規干政。在伽羅的支持下，楊堅成就了“開皇之治”的偉業。在楊堅風云詭譎的一生中，伽羅始終是他最親密的愛人、知己、智囊和精神支柱。

楊堅夫婦育有五子五女，確無“異生之子”。楊堅為愛妻不置嬪妾，六宮虛設，晚年卻臨幸了一名宮女。這讓一生驕傲自信、對待感情天真熾烈的伽羅內心遭受重創，她在悲憤交加下殺死了那名宮女。楊堅一氣之下“離家出走”，后在大臣的勸解下，他發出一句“吾貴為天子，不得自由”的感嘆后才回后宮。冷靜下來的伽羅主動向楊堅謝罪，二人和好如初。

楊堅對伽羅的疼愛和信任從沒變過，卻沒想到晚年的一次錯誤導致自尊心極強的伽羅從此“意頗衰折”，身心逐漸萎靡，生命如風中殘燭奄然熄滅。伽羅病亡后，楊堅失魂落魄、痛心不已，他不顧眾人反對，以垂暮之身冒著嚴寒，親自把她送到陵園下葬，陪著愛妻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此后，楊堅始終無法從痛失愛妻的悲苦中自拔，每當想起伽羅，他就情不自禁，淚流滿面。伽羅去世僅一年多，郁郁寡歡的楊堅也一病不起，他臨終前叮囑負責營建陵園的大臣在其去世后與伽羅合葬，夫妻“同墳而異穴”，以期“魂其有知，當相見于地下”。

伽羅一生正如其謚號“獻”的含義—“聰明睿智、賢德有成、智能翼君”。她對“一夫一妻”生活的追求和對專一、持久愛情的向往以及不顧一切捍衛堅貞純潔愛情的強烈意愿，稱得上是封建社會女性自我意識覺醒的楷模。

而對于楊堅來說，對伽羅的寵愛和依賴已然成為本能。有一次，楊堅在看望孫兒時腰痛不便，不假思索地抱住了妻子，直到旁人回避好久后才有所意識。

楊堅寵愛并依賴著伽羅，讓她幸福驕傲得像個女王，即便芳華不再，也能像少女一樣縱情灑脫。面對伽羅的“霸道”與“強勢”，楊堅想必也是樂在其中吧！他對于伽羅的懼怕也是深愛至極的一種表現。

誓無二心只一人

比起因晚年失誤而痛失愛妻的楊堅，18歲即位的明孝宗朱祐樘才是歷史上唯一一個用畢生踐行“一夫一妻制”的皇帝。他終生未選側妃，每日只與張皇后“宮中同起居，無所別寵，有如民間伉儷然者”。也曾有大臣上奏勸朱祐樘選妃，他明確回復“朕意已定”，態度十分堅決。

朱祐樘溫和寬厚，躬行節儉，勤于政事;張皇后雖是平民出身，但美麗聰慧，天性活潑，二人相輔相成，這也是夫妻倆情感深篤、琴瑟和諧的重要原因。夫妻倆經常一起讀詩作畫，聽琴觀舞，談古論今。張皇后為人心直口快、胸無城府，從不將朱祐樘視為皇帝，這頗得一向厭惡諂媚取寵和權力斗爭的朱祐樘喜歡。有一次，張皇后生口瘡，朱祐樘親自為她端水傳藥，因為怕驚擾她休息甚至不敢咳嗽。在封建男權時代，尋常丈夫肯如此對妻子已屬難得，更何況是“九五之尊”？

更難得的是朱祐樘對愛情的專注與呵護。他對張皇后的愛甚至延展到了張氏家族，不僅破例允許張皇后的母親經常進宮探望女兒，還派人為其在皇宮修筑專屬宮室。有一次宮中宴請，朱祐樘看到自己和皇后的餐具是金器，岳母用的卻是銀器，因此不悅，遂將整套金餐具賜予岳母。張皇后隨口一句“吾父則未嘗君食也”，朱祐樘馬上又賜御膳一席，說要“令張氏世世為美談也”。可見朱祐樘對妻子的寵溺。當然這種寵溺有失度的嫌疑，也造成了一些不良后果。后來張皇后約束家人不力惹出禍端，朱祐樘認為是自己的過錯，不忍心苛責愛妻。這當然不應是明君所為，卻未嘗不是一個好丈夫行為。

朱祐樘這種一心一意的恩愛之情是值得得肯定的，其與張皇后是中國帝后中罕見的愛情典范。

其實，深處宮闈深處的帝王比普通人更渴望愛情，只是他們大多或身在“高處不勝寒”的境地，或紙醉金迷失心智，在江山和愛情的選擇中往往失去重心。驚但愛情畢竟美好，帝王之愛，也會不離不棄，恩愛永偕，令后人羨慕仰望。

王子乾，北京印刷學院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