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鑫
水仙花是北美第一位華裔女作家,她以樸實而真切的風格塑造了很多客觀真實的美國華裔形象,尤其是華裔女性,其短篇小說集《春香夫人》就講述了一個個鮮活又富有深意的華人移民的故事,再現了美國社會和美國歷史,同時,字里行間里也表達了水仙花對中華民族的深厚情感,深受讀者和學者們的喜愛。以往的研究對這部作品的歷史性、文化性與民族性進行了深入分析,但對于該作品中美國文化邊緣地帶的移民女性的生存狀態以及她們的歸屬感和安全感仍有待進一步研究。本文以??碌臋嗔εc話語的關系為理論依據,從男性話語權力和社會權力對移民女性的影響以及移民女性如何通過掌握話語權,消解邊緣化地位的困境兩個方面,來探討《春香夫人》小說對中華人移民女性的書寫。作者認為,水仙花塑造寶玲、潘、春香夫人等不同的女性人物,旨在告誡讀者在社會權力和男性權力的控制下,華裔女性應當掌握話語權力,從而維護自身權利。
一、社會權力和男性話語權力對移民女性的影響
“話語”的概念在??逻@里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話語”指的是“文化生活的所有形式和范疇”,也就是福柯說的“話語的話語,它試圖進行一種非中心化的操作,這種非中心化的操作沒給任何中心留下特權”。話語就是來消解語言和言語的二元對立的,即??陋M義的概念“語言的形式”(王志河,157),因此,掌握話語的主體就擁有了權力。移民女性在美國的邊緣地帶夾縫生存,面臨社會權力和男性權力的壓制,處于種族邊緣和性別邊緣的移民女性只有通過把握話語機會來維護自己的身份地位。移民過程中所遭受的生活挫折和文化休克是造成華人移民女性邊緣化的主要因素,個人受挫感的積攢容易導致敏感的女性移民被歧視、被排斥的感覺放大,使其喪失精神與文化身份上的自我;同時,美國社會現實與來美國前的想象差距過大,是造成認同錯亂的又一個原因。華人移民女性在美國和中國交叉的邊緣地帶生存,文化身份認同的困惑始終伴隨著她們?!洞合惴蛉恕分缎率澜缋锏拿髦侵e》里的寶玲就是這樣一個典型妻子。在與丈夫分別七年的背景下,其處理好了父母的身后事之后,帶著自己的兒子移民到美國與丈夫團聚,但是美國社會的生活習慣和寶玲以前的生活習慣大不相同?!皩毩崛匀槐3种袊鴤鹘y習慣,在丈夫用餐完后才吃飯,或者在一個單獨的桌子上,她遵守婆婆定的規則,在男人面前保持沉默”。(Sui Sin Far, 56)寶玲仍然沿襲著中國的傳統,在新的環境下無法找到認同感和歸屬感,除了她丈夫,她只能和周邊的華人妻子聊天,而不能像美國主流社會的女性一樣擁有自己的空間和做決定的權力,“美國女人可以理解得比男人更好,而不是一個中國女人”(Sui Sin Far,58),移民身份的邊緣化地位將寶玲排擠到美國社會主體外。福柯認為,人類的一切知識都是通過“話語”來獲得的,任何脫離“話語”的東西都是不存在的,我們與世界的聯系只是一種—“話語”聯系。因此,在社會權力壓迫下,喪失話語權的寶玲無法和世界取得聯系,只能轉向自己的丈夫那里尋求身份認同,但是已經被美國化了的丈夫并沒有注意和感受到寶玲的困境,在寶玲詢問丈夫和艾達的關系時,“但是對于寶玲的溫順,吳三桂面紅耳赤地大喊:‘不要再提她了!不要再提她了”(Sui Sin Far,64)丈夫甚至還將她推向了極端瘋狂的深淵。
二、移民女性通過掌握話語權,消解邊緣化地位的困境
水仙花作為處在中歐兩種文化縫隙的歐亞裔,她生活在美國社會的環境下,也時常會為自己的邊緣移民身份而感到困惑,社會中的各個層面都有特定的“話語”存在,這些“話語”組合起來,框住了整個社會的運作和機制,社會內部的每一項活動和思想都會受到話語的影響和控制。但在水仙花的文化身份追尋下,她的華人意識在逐漸增強,在“一半是中國人,一半是歐洲人”的矛盾與困境中,她最終選擇與華人更緊密地連在一起,以自己所能擁有那一半的中華民族血統而驕傲,“讓我苦惱的并不是我的華人血統,而是別人對我如此優越的文化背景竟全然不知”(Sui Sin Far,128)。因此,她筆下的移民女性在遇到因身份而產生的困惑時,也會奪回自己的話語權,擺脫邊緣身份的困境。在《搖擺不定的肖像》中,同樣也是歐亞裔混血的唐人街女孩—潘就是水仙花的一個身份投射。天真純潔的移民女性潘遇到自己喜歡的白人記者馬克時,被質疑了自己的文化身份,“潘,你不屬于這里!你是白人!你是白人!你沒有權力待在這兒!”(Sui Sin Far,89)。馬克經常用各種方法暗示潘是一個白人,這使得潘在和馬克的交往中總是處于劣勢地位,因為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屬于白人還是華人,馬克一次次代替潘發言,替潘選擇她的身份歸屬和文化認同、話語實現權力,每一次的對話都是馬克以他所占據的優勢實現他控制潘的權力,操控潘的身份和意識,從而使潘信任他,進而套取唐人街的內部消息,以實現自己升官發財的私欲。話語是權力的表現形式,權力運行于話語的實踐原則之中。潘在發現自己受騙后,絕望而痛苦,她審視了自己的身份問題,通過自己來發聲實現了話語權的反轉,從而使權力轉移到自己身上,在馬克不斷質問她“難道你不明白你必須選擇自己的身份嗎?是華人還是白人?你不能既是華人又是白人”(Sui Sin Far,90)時,她終于在迷茫與困頓中,找到了自己的文化屬性和身份認同,她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向馬克堅定地表達,她后半生都將選擇永遠作為華人。在掌握了話語權后,潘感受到了自己的根與魂,強大的身份自信使她與馬克身份互換,潘成為自身權力的掌控者,不再從屬于馬克?!俺蔀橐粋€中國女人的潘,被寬慰了”(Sui Sin Far,95)。馬克的自我與潘他者的身份消解,表明了移民女性具有堅強的品質、堅定的意志以及堅守的文化認同。唐人街的移民女性社群是很容易被社會忽視的,要想實現自己的理想和抱負,只有通過掌握話語,獲得權力,才能和唐人街的移民男性以及美國女性站在平等的位置上,春香夫人就是這樣一個具有開拓者精神的移民女性。
在小故事《春香夫人》中,女主人公春香夫人用了五年的時間,就讓自己很好地融入了移民新環境,從一個單詞都不會的“外來人”,變成沒有一個英文單詞不認識的“本地人”。盡管春香先生并不想承認妻子在家中占主導地位,他鄙視妻子喜歡的丁尼生的詩歌,認為美國人看待世界的方式是愚蠢的,還認為妻子總是到處跑不在家待著是不合乎禮儀的。從這里可以看出,環境會影響人們的思維方式和文化身份,春香夫人率先融入了西方社會,主動掌握了話語權,正如福柯在《性史·求知之志》中所說的,“言說和沉默一樣,并非永遠屈服于權力或永遠與權力相抗……言說既是權力的工具和效力,也是他的障礙和阻力”(福柯,100-101)。春香夫人很快找到自己的歸屬感,成為話語權的主體,但她并沒有將中國傳統文化丟棄,比如,過結婚紀念日的時候,她想要的禮物是翡翠吊墜,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象征,翡翠從華夏民族傳承下來的寓意是一生圓滿,因為它內外兼圓,不僅起到裝飾的作用,還寄托了人們的精神訴求,富有東方文化內涵和民族氣質。可以說,春香夫人很好地融合了兩種文化的差異,消解了自己作為文化邊緣人的身份。
三、結語
《春香夫人》作為一部展現華人移民生活的百態圖,對其中移民女性的解讀表達了處于他者地位的邊緣人要主動掌握話語權和找到身份認同。權力產生話語,又通過話語實現自身,權力的壓迫和反抗始終是一對相互作用力。水仙花通過描述移民女性話語與權力的變化,鼓勵移民女性捍衛自己的話語權力,找到自己的文化身份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