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雨欣
喜歡落日、荒原和雪的湖南當代詩人劉年,曾多次自詡為“行吟者”,從2007年義無反顧離開湖南湘西走向云南,十多年來他一路穿行在大江南北。詩人在出版詩集《遠》《為何生命蒼涼如水》后,對于2017年出版了散文集《獨坐菩薩巖》。《獨坐菩薩巖》文題中“獨”字定下了其散文的情感基調,也呈現了“行吟者”吟唱孤獨的身影。“菩薩巖”是埋葬著父親的地方,這里有如“那個手一樣,指著蒼天”的巨石—菩薩巖,蘊含著詩人對自然界生命最神圣的尊重,也寄托著詩人內心深處最真切的愛和最難以訴說的痛。無論詩人在《路的誘惑》中說自己“不可救藥地愛上孤獨”,獨自瘋狂地奔跑在曠野上,穿行在荒涼的大西北,還是靜靜地感知黃河的悲苦和扭曲,策馬揚鞭在黃沙茫茫的莫賀延磧,詩人在孤獨的行走中無限放大了外在環境的蒼涼和空曠以及自己內心的孤寂悲苦,而這終究凸顯了詩人對生命孤獨本質最真實的感受,這種遠行的孤獨和近乎對生命悲涼的感受與坐在埋著父親的菩薩巖的感覺是相同的,又是不相同的。相同的是“坐得足夠久,石頭的冷會侵進身體,自己便仿佛成了一塊石頭做的界碑,在生與死的交界處”,親人的去世和對年邁母親的愧疚以及對自我命運的無可控性讓詩人體會到了生命中不得不接受的冷酷性和殘忍性,但不同的是詩人在這個時候“最安靜,不想,不擔心,就像多年以前可以在父親面前一樣,擁有絕對的安全感”。回歸故土,回歸親情,漂泊的詩人似乎找到了肉體和靈魂的最好棲息地。這是筆者在讀完《獨坐菩薩巖》后痛楚壓抑的內心暫時得到釋放和平息的時候。接下來,筆者將從三個方面談對其散文集《獨坐菩薩巖》最粗淺的體會。
一、孤苦悲涼生命的深切感知
童年的寂寞,青春的孤獨、自卑,失業的打擊,親人的卑微和艱辛,遠離父母妻兒的愧疚、對現實社會的種種不理解等這些積累了數年的各種痛苦無奈的情緒讓詩人在不得不漂泊中肩負著太多的重擔,因而自詡為行吟者的漂泊生活是悲苦、孤獨的,詩人內心渴望自由,但生活的負累像重重鐵門圍困著詩人敏感而又向往自由的心。“孤獨”“悲涼”“荒涼”這樣的字眼和意象不斷地呈現在作品中,其中《白家莊五號樓的周末》中“空調冷氣陰森,躺在床上,像躺在墳墓”的人生孤獨、悲涼、荒謬體驗是觸目驚心的。酷暑的天氣有空調吹著應該是舒適的,但是詩人感受到的卻是如身處墳墓的冷清和陰暗,這不僅寫出了詩人身處的現實的環境不盡如人意,也卻更好地揭示了漂泊在外的詩人對生活、對人生的荒涼沉痛感知。“想象,有個人踩在墓外的枯葉上,穿著棉底的女式帶絆布鞋”,詩人內心渴望著有人打破這死一般的孤寂,而能打破這種寂寞和孤獨的一定是穿著“棉底的女式帶絆布鞋”、曾給予他溫度并帶給他深刻記憶的人。她的到來一定如同一縷縷陽光能照亮詩人的房間,能慰藉詩人那顆孤寂的心,讓詩人受傷已久的心得到救贖。遠離了親人,在偌大的都市離群索居,只有那穿著“棉底的女式帶絆布鞋”的帶著溫度的女人才能讓詩人感到溫暖、看到希望。然而等待的人在這天并沒有出現,詩人只得自己“打開一道木門,再打開一道鐵門”,暫時返回“陽間”,見到光亮,然后在北京最繁華的地方買菜,不討價還價,因為“墳墓里出來的人知道,活著,都不容易”。再次強調“身處墳墓”的荒涼乃至荒謬的生存境遇,而生存的艱辛,讓詩人更能體會掙扎在生活底層的人的生活。買菜回來后,詩人轉身,像個獄警一樣,小心翼翼地栓上那道鐵門,再栓上那道木門。這看似簡單的連續幾個動作是詩人在短時間內完成了對自己的再次禁錮,詩人將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再次推向了“墳墓”的境地。吊詭的是,這幾個連續的動作是詩人自己主動的行為,還強調自己像獄警似的,是認真的、一絲不茍的。事實上,詩人也許也可以如之前一樣輕松打開兩道門走到“陽間”,過著普通人最樸實無華的生活,享受世間美好的生活。但是,這個穿著“棉底的女式帶絆布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