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明明
(廣東機電職業技術學院)
企業納稅籌劃主要基于企業價值的最大化,是在合法的前提下盡可能地降低稅負,以實現企業的更好發展。但是,納稅籌劃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業承擔的社會責任,而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帶來的商譽等無形資產能夠提升企業的價值。這時,納稅籌劃有可能會背離企業價值最大化的本意,而給企業帶來一些負面影響,因此,企業納稅籌劃如何通過企業社會責任作用于企業價值成為本文著重分析的內容。
本文的創新之處主要有:第一,基于中介效應理論提出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帶來直接和間接影響的假設,通過實證模型加以驗證,并根據遮掩效應理論進行簡要分析;第二,使用分位數回歸分析不同分位數上企業的影響程度。本文拓寬了納稅籌劃、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影響的研究,能夠使企業合理地預期納稅籌劃行為、承擔社會責任給企業價值帶來的影響,為以后的研究和實務工作提供有益參考。
根據蓋地、梁文濤等學者提出的廣義的納稅籌劃概念,納稅籌劃包括節稅籌劃、避稅籌劃、稅負轉嫁籌劃和零風險籌劃,但不包括違反法律法規的偷稅、逃稅等。納稅籌劃行為本身是為了企業價值的最大化。這里的企業價值(Enterprise Value,以下簡稱EV)指企業本身的價值,是在MM理論、委托-代理理論、資產資本定價模型、自由現金流量等理論的基礎上發展而來。
國內外對于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影響的研究結論有所不同。一部分學者認為納稅籌劃會對企業價值產生正向的影響,如黃蓉(2013)[1]、宋航(2019)[2]等;另一部分學者則認為在不良的公司治理環境下,納稅籌劃會對企業價值產生負向的影響,如Lev和Nissim(2004)[3]、Desai(2004)[4]、Hanlon(2009)[5]、 陳 旭東和王雪(2011)[6]等。
企業社會責任(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以下簡稱CSR)是由企業價值的概念衍生而來,指企業對其內部利害關系者(股東、員工)和外部利害關系者(其他公司、人群、環境等)的責任。Zhou Hong(2016)[7]發現CSR的五個方面(環境、雇傭者、消費者、團體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與企業價值呈正相關,與企業風險呈負相關。朱雅琴(2010)[8]等也認為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正相關。姜俊(2010)[9]從企業價值的四個維度(創新、財務績效、消費者行為、企業聲譽)來描繪企業價值與社會責任之間的關系,提出企業應將社會責任納入核心的戰略框架中,讓利益相關者更好地認知產品附加的企業社會責任價值。
由此可見,國內外關于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有著不同的觀點,對于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的影響大多認為是正向的,但是鮮有研究納稅籌劃通過企業社會責任作用于企業價值方面的文章,在研究影響效果時大多也沒能對高、中、低企業價值的情況進行分析,因此本文的研究拓展了這部分研究領域。
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影響主要有以下方面:一是納稅籌劃可以降低稅負,減少企業資金流出,從而提升企業價值;二是在不健全的公司治理環境下的納稅籌劃可能引致違法的后果,導致企業出現經濟和聲譽上的損失,從而降低企業價值;三是企業在不違反法律的前提下進行納稅籌劃,但由于稅法的調整、時間滯后或自身專業能力等原因,使得納稅籌劃提升企業價值的效果不夠顯著。本文參照國家統計年鑒數據庫,將具有高、中、低三種不同企業價值的企業定義為大、中、小型企業,并利用分位數回歸,其中企業價值在10%以內的定義為小型企業,價值在10%~50%的企業為中型企業,價值在50%以上的為大型企業。由此提出假設1:
H1: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具有正向的直接效應。
H1a:納稅籌劃對小型企業的企業價值具有正向的直接效應。
H1b:納稅籌劃對中型企業的企業價值具有正向的直接效應。
H1c:納稅籌劃對大型企業的企業價值具有正向的直接效應。
社會責任目前并沒有統一的定義和計算方式,但主要內容還是大同小異,基本上都包括了對相關利害關系人承擔的責任,這也相當于對企業行為的道德約束。這些利害關系人是指可以影響、或會被企業的決策和行動所影響的個體或群體,包括:員工、顧客、供應商、母公司或附屬公司、投資者和股東等。目前有少數研究發現納稅籌劃/避稅對社會責任有著一定的影響,但由于研究對象不同,研究結論差異較大。如唐偉和李曉瓊(2015)[10]、楊楊(2015)[11]提出披露社會責任信息的中小民營企業更傾向于規避稅收,黃曉嫻(2017)[12]認為避稅程度與企業社會責任呈顯著負向的關系。而就理論上來說,納稅籌劃減少的稅收支出,已經相應地減少了企業承擔的一部分社會責任。由此提出假設2:
H2:納稅籌劃對企業社會責任具有負向影響。
H2a:納稅籌劃對小型企業的社會責任具有負向影響。
H2b:納稅籌劃對中型企業的社會責任具有負向影響。
H2c:納稅籌劃對大型企業的社會責任具有負向影響。
目前對于三者關系的研究主要是上面提到的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影響,納稅籌劃對企業社會責任的影響,以及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整體正向影響三大方面,但是少有研究納稅籌劃通過社會責任作用于企業價值的研究。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效應主要有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兩方面,其中直接效應主要指納稅籌劃減輕企業稅負,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企業價值,已在假設1中體現,但由于假設2認為納稅籌劃對企業社會責任有負面影響,而且企業社會責任已被證實能夠提升企業價值,所以納稅籌劃對于企業價值的間接效應有可能是負向的。由此提出假設3:
H3: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具有負向的間接效應。
H3a:納稅籌劃對小型企業的企業價值具有負向的間接效應。
H3b:納稅籌劃對中型企業的企業價值具有負向的間接效應。
H3c:納稅籌劃對大型企業的企業價值具有負向的間接效應。
由此可知,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直接和間接影響機制主要如圖1所示,即:納稅籌劃降低企業稅負,直接提升企業價值,同時納稅籌劃降低稅負后減少了對社會的貢獻,從而降低了企業價值,兩者相抵,對于企業價值的間接影響是否是負向的就需要實證來證實,這里暫且假設間接效應是負向的。另外這里的直接和間接影響對于不同的企業類型來說影響程度也可能有所不同,這也有待于下文的實證分析。
本文以2010—2019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為避免異常值和缺失值的影響,本文對數據進行了以下處理:剔除金融行業上市公司,剔除了ST公司,剔除稅前會計利潤小于零的樣本,剔除數據缺失樣本等。本文財務數據來源于CSMAR數據庫,社會責任數據使用Python在和訊網上爬取,并通過Stata16.0軟件對數據進行分析。
為了檢驗假設1,基于溫忠麟(2014)[13]提出的中介效應模型構造模型1:

對于本模型的核心解釋變量的衡量指標主要是Manzon(2002)[14]等使用的會計-稅收差異(Book-Tax Differences,即BTD),即BTD=[稅前會計利潤-(所得稅費用-遞延所得稅費用)/名義所得稅率]/期末總資產。BTD金額越大,企業的避稅程度越高。
本模型的被解釋變量企業價值,一般采用Desai(2006)[15]、陳冬和唐建新(2012)[16]等使用的Tobin Q來衡量。Tobin Q等于公司市場價值除以資產重置成本,由于資產重置成本數額難以取得,實務中一般用期末總資產替代,即Tobin Q等于股權市值和凈債務市值之和除以期末總資產。
借鑒宋航(2019)[2]、陳冬和唐建新(2012)[16]等的研究成果并結合本模型具體情況,設定本模型的控制變量如下:lnsale是對營業收入取對數,用以衡量企業規模,TL是資產負債率,主要衡量企業的資產結構,CF是現金流量比率,用以衡量企業資金流,lnage是對企業成立時長取對數,主要是衡量企業已持續時間,RD ratio是研發投入占營業收入比例,主要是衡量企業創新程度,H3是前3位大股東持股比例的平方和,主要衡量企業股權集中度,ss指是否有重大訴訟仲裁案件,主要反映對相關利益者的違約成本,另外本文對是否是國有企業gov、所在行業Industry、所在年度year進行了控制。
為了檢驗假設2,同時基于中介效應模型構造模型2:

本模型的被解釋變量CSR主要采用和訊網的社會責任綜合評分,該評分主要包括從股東責任、員工責任、供應商、客戶和消費者權益責任、環境責任和社會責任五個方面對不同行業的企業設定不同的權重,用以綜合評價公司的社會責任。
為了檢驗假設3,先將CSR和BTD指標標準化以提高模型的精度,并基于中介效應模型構造模型3:

本文涉及的主要變量見表1。

表1 變量列表
對本文涉及的主要研究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見表2。為了剔除異常值的影響,本文對建立模型中的連續變量在1%和99%的水平上進行了縮尾處理。經過Hausman檢驗,確定使用固定效應回歸。

表2 描述性統計分析
1.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關系的回歸分析。根據模型(1)進行分位數回歸分析,結果見表3。

表3 納稅籌劃與企業價值回歸分析結果
從表3看出,企業納稅籌劃能夠正向影響企業價值,根據分位數的影響系數可以看到,隨著分位數由10%增加到50%再到90%,納稅籌劃(BTD)的系數呈現先降后升的趨勢,BTD只在10%的分位數上顯著,在50%和90%的分位數上并不顯著。另外,BTD估計系數的標準誤呈現上升的趨勢,也說明在條件分布右端的分位數回歸系數的估計相對不夠準確。以上分析表明對于小型企業來說,納稅籌劃能夠對企業價值產生正向顯著影響,而對于大中型企業來說,納稅籌劃只能對企業價值產生正向不顯著的影響。假設H1成立。
2.納稅籌劃與社會責任關系的回歸分析。根據模型(2)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4。

表4 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回歸分析結果
從表4看出,對于不同分位數上的企業來說,納稅籌劃由于降低了稅收支出金額,在整體上降低了企業社會貢獻,而且隨著分位數的增加,負面影響系數的絕對值越大,主要原因是隨著企業價值的增加,企業承擔的稅負整體較大,若是開展納稅籌劃降低稅負,則其相應承擔的社會責任降低的絕對數也較大。假設H2成立,即大、中、小型企業的納稅籌劃都將對其社會責任有著顯著的負向影響。
3.納稅籌劃、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關系的回歸分析。根據模型(3)進行回歸分析,結果見表5。
由表5所示,CSR指標在所有的分位數上的正向系數都是顯著的,該系數隨著分位數的增加呈現上升的趨勢,這就說明了承擔社會責任能夠正向地促進企業價值。BTD指標與模型1類似,仍然只在10%的分位數上顯著,在50%和90%的分位數上不顯著。結合表3和表5,可以看到的直接效應為正數,其中對于小型企業來說直接效應更加顯著。而BTD對于企業價值間接效應(模型2的BTD系數乘以模型3的CSR系數)為負數,假設H3成立。

表5 納稅籌劃、社會責任與企業價值關系回歸分析結果
1.中介效應檢驗步驟
參照溫忠麟(2014)[13]提出的最新中介效應檢驗流程,分為以下步驟進行中介效應檢驗:
第一步,檢驗模型(1)中BTD的系數,發現在部分分位數上顯著,暫時不作定論,繼續進行后續檢驗步驟。
第二步,檢驗模型(2)中BTD的系數和模型(3)中CSR的系數,發現兩個都顯著,則間接效應顯著,同時用Bootstrap法進行檢驗1這里Bootstrap法使用Stata16.0來實現,若使用Sobel檢驗方法,會發現該系數及其顯著性與Bootstrap法一致。,發現間接效應顯著,見表6注。其中Bootstrap 法是指把樣本當作總體進行有放回的隨機重復抽樣,假設樣本容量為n的樣本,則每個樣本被抽到的概率為1/n,這些樣本中可能包含重復樣本,對這些樣本重復抽樣若干次(本文為1000次),每個樣本都可以算出一個間接效應的估計值,對這些估計值按數值大小進行排序,可以計算得出間接效應的置信區間。

表6 Bootstrap檢驗結果
第三步,檢驗模型(3)中BTD的系數,即直接效應,發現其與模型(1)類似,仍在10%的分位數上顯著,而在50%和90%的分位數上不顯著。
第四步,比較間接效應和直接效應的符號,發現兩者并不同號,得出屬于遮掩效應,間接效應與直接效應的比值的絕對值約為15.97%(|-0.119/0.745|)。
2.遮掩效應分析
由此可知,納稅籌劃通過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產生的效應屬于遮掩效應。納稅籌劃或者社會責任都能夠直接對企業價值產生正向影響。但是在納稅籌劃的程度較高時,會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業承擔社會責任的程度,同時納稅籌劃本身的風險也可能會損傷企業的社會聲譽,在這種情況下,納稅籌劃對企業社會責任會產生顯著的負面影響,進而對企業價值產生間接的負面效應。為此,企業的所有者和經營者必須權衡納稅籌劃、承擔社會責任以及企業價值之間的關系,在適度的范圍內開展納稅籌劃,降低稅務風險,在社會責任和企業價值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以更好地發展企業。
本文主要從企業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直接影響以及通過社會責任作用于企業價值的間接影響進行研究,利用我國2010—2019年A股上市公司的數據進行實證分析,研究結論主要有: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直接效應是正向的,在小型企業中是正向顯著的,同時納稅籌劃對社會責任的影響是負向顯著,而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是正向的,因此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間接效應是負向的。本文的研究結論為納稅籌劃、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的影響機制提供了新的經驗證據,也進一步拓展了該領域的學術研究。
本文的研究結論還有著一定的現實意義。首先,企業要想更好地發展,需要明確企業發展的目標,該目標要在企業承擔社會責任和企業自身價值之間取得一個平衡點,尤其是對一些關系國計民生的大中型國有企業來說,在某種程度上他們承擔一定的社會責任比企業提升盈利能力更為重要。其次,企業在開展納稅籌劃之前需要遵循企業的發展目標。納稅籌劃活動一方面能對企業價值產生直接的正向影響,另一方面又通過社會責任對企業價值產生間接的負面影響,這就需要企業把控籌劃的范疇,在企業目標平衡點的基礎上開展。再次,企業的納稅籌劃活動也需要依據自身規模開展,研究顯示,小型企業納稅籌劃的正向直接影響更為顯著,也是因為小型企業的稅收內容相對比較簡單,而對于大中型企業來說,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反而更能顯著地提升企業價值。
本文的研究也存在改進的空間。第一,本文的納稅籌劃指標主要是使用現在通用的BTD指標,這是國外提出的所得稅籌劃指標,而我國稅收結構中增值稅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增值稅的籌劃行為也比較多,以后可以在指標設計上對增值稅甚至其他稅種的籌劃指標上進行深入研究。第二,本文的模型主要考慮納稅籌劃對企業價值的直接和間接影響關系,并沒有對公司治理的情況加以限定和考慮,以后可以進一步拓展。第三,本文的研究主要基于上市公司分位數樣本進行研究,但不同企業的具體情況差別較大,以后也可以針對某些或某個具體的樣本進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