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淵、朱德潤合繪《良常草堂卷》小考

摘要：元代畫家王淵、朱德潤合繪《良常草堂卷》，王淵學“二米”，筆法空曠悠遠，沉郁滋潤，朱德潤用李郭筆法，秀潤細膩，氣韻流動，二者合為一卷，卷后題跋眾多，是難得的佳作。

關鍵詞：王淵；朱德潤；良常草堂卷

元代畫家王淵、朱德潤合作一幅《良常草堂卷》，紙本墨筆，后合裝成卷，現為美國私人收藏。引首之后是王淵之作，其后為朱德潤之作。

王淵，字若水，號澹軒、虎林逸士，錢塘（今浙江杭州）人。工花鳥、人物、山水，其花鳥畫成就最高。《畫史會要》記載，“初習丹青，找文敏多指教之，故所畫皆師古人，無一筆院體。山水師郭熙，花鳥師黃荃，人物師唐人，一一精妙，尤精墨花鳥竹石，當代絕藝也”①。王淵早年習畫，并得趙孟頫指點，趙孟頫所倡導的“古意論”對其影響深遠，王淵多臨摹古人之作，畫風近似趙孟頫。

朱德潤（1294—1365年），字澤民，號睢陽山人，齋號存復，平江（今江蘇蘇州）人。善詩文，平生詩文多收錄在《存復齋文集》和《存復齋續集》中。工書法繪畫，書法“受學于霅川姚子敬先生”②，年輕時就以畫聞名，高克恭觀其畫言：“是子畫亦有成”③。延祐六年（1319年）進京入仕，“自弱冠游燕京，諸王公家及秘府所藏，悉得瞻覽”③，在京期間得到賞識，其繪畫名聲在初到京城時就已漸起。倪瓚詩曰：“朱君詩畫今稱絕，片紙斷縑人寶藏；小筆松巖聊爾爾，道寧格律晚堂堂。”④可見其畫作寶貴不易得。后由于政變，辭官歸鄉，買舟而南，討論經籍，不求聞達。1351年，由于農民起義，朱德潤出任江浙中書省照磨，政績豐厚，其后歸隱，安度晚年。周伯琦為其寫墓志銘，贊揚朱德潤的繪畫天賦與生俱來，山水畫秀潤典雅：“喜書札，尤工畫山水人物，有古作者風，天得也。”⑤

王淵之作（圖1），畫面右側題隸書款“若水為德常作”，鈐“無聲詩”“王若水”兩印。開篇用淡墨擦出山體形狀，再用米家云山米點皴多次皴擦，多濕墨橫點，稍近處的山多用干墨，層層點染，層次分明，山間有清泉流出，水口自然似真，底部山石用淡墨勾畫，石上水紋水花皆有體現。草堂右側的樹為李郭蟹爪枝畫法，其后的樹又是用落茄皴點染而出，一蕭瑟一秀潤相呼應，層次感分明。草堂位于畫中偏左位置，主人端坐于書桌前，仆從站在室內門邊，一婦人在另一房間內。房屋坐落在岸邊樹叢中，周圍有一圈柵欄，外有小橋，將觀畫者的目光延伸到遠方山云中，山中濃云翻卷，模糊了山石界限。該畫法從米家云山發展而來，水墨相融，山水云煙渾然一體，但王淵又融入了自己的筆法特點，對云的形狀進行重筆勾勒，較米虎兒線條更為剛健。整幅畫面由近及遠切換自然，空曠悠遠，沉郁滋潤。從筆墨特點可見王淵師法古人，“王若水畫，雜仿米、高，極山川之致”⑥，其追隨李郭、二米筆墨特點，是對趙孟頫“作畫貴有古意”的實踐，同時又融合二者，形成自己的獨特風貌。

朱德潤的繪畫視角較王淵更高（圖2），所見景色更遠闊，為南宋院畫的一角半邊式構圖。草堂位于畫面右側，左側留白，以小舟點綴，將更多空間留給山水。右下角為山石和草堂，近處山石用李郭卷云皴畫出，溫潤柔和，墨色濃淡有致，樹法是李郭蟹爪法，堅勁有力。點胎變化豐富，多用豎胎，兼有圓胎，秀潤細膩。草堂主人端坐在書桌前，一葉扁舟行于江中，駛向草堂，水流波紋使全畫靜中寓動。船上應為客人，柵欄門前有童子迎接。遠處用墨勾勒，山體連綿，湖面空曠浩渺，意境更為空闊深遠。錢乘在題跋中評：“朱澤民全用郭熙許道寧筆法，氣韻流動。”⑥

良常草堂為元代文士張經的住宅。張經，字德常，江蘇金壇人。其學問淵博且政績突出，與倪瓚、王蒙、柯九思等人交好，為倪瓚贊助人⑦，柯九思曾為其作《良常草堂記》，倪瓚、黃公望等人都為其繪制過《良常草堂圖》。

王淵、朱德潤合繪的此幅圖著錄于卞永譽的《式古堂書畫匯考》，著錄中卷后題跋者有魯鈍生、李孝光、倪瓚、吳克恭、韓友直、張翥、蘇大年、張天永、柯九思、鄭元祐、王蒙、錢乘、趙榮祿、徐？、林寵、文震亨、邵捷春、蔣堂。據徐？題跋內容⑧來看，趙雍、吳福孫二人分別題寫“良常草堂”作為引首，今網圖僅見其中吳福孫引首（圖3），題跋也僅見部分。畫心部分未落年款，結合柯九思題跋（圖4）和其生平判斷，該圖應繪制于至正三年（1343年）柯九思去世以前。

據考證和卷后有限的題跋得知，該圖曾被曹冕收藏，鈐印“句曲曹氏益家珍藏”。其后為邵捷春（？—1641年）收藏，鈐印“捷春”“肇復”，根據其題跋（圖5）可知，該畫是其于庚子年間購入，“繪事題詠，色色俱靈”，好友錢時章、文震亨、徐？、林寵皆有題跋。入清后曾被高兆收藏，鈐有“高兆鑒定”“遺安草堂藏”等印，庚戌年其好友卞鏊、陳錫疇、曾燦垣、林良燮曾共同觀之。其后鑒藏者有姚觀光（鈐印“姚六榆所藏”）、徐渭仁（1788—1853年）（鈐印“徐渭仁”“徐氏子山”“紫珊”“徐渭仁印”“徐紫珊秘笈印”“隨軒”）、黃芳（鈐印“黃芳之印”“咸豐丙辰為黃氏所藏”“荷汀”“星沙黃芳天光云影樓所藏書畫金石印”“黃荷汀四十七歲后所藏”“曾考藏于天光云影樓”）、俞廉三（鈐印“廙軒鑒定”“山陰俞氏廙軒所藏”）、端方（1861—1911年）（繆荃孫鈐“藝風審定”印）、完顏景賢（鈐印“完顏景賢精覽”）、金城（1878—1926年）（鈐印“金鞏伯精鑒印”“鞏伯平生真賞”）、愛新覺羅·寶熙（1871—1942年）（鈐印“沈盦平生真賞”）、宋子文（鈐印“宋子文鑒定書畫精品”）等，現為美國私人收藏。

從元代開始，畫家合作作畫、畫作集裝成冊的風氣已經開始盛行，合裝成卷為觀畫人提供了便利。朱、王二人從不同視角繪制良常草堂圖，使得觀畫人看到了更全面的風景，同時也為觀畫者提供了對比畫藝的條件，王若水學“二米”，朱澤民用李郭筆法表現太湖景色，由近及遠，極具縱深感。

作者簡介

冷婧，1997年生，女，南京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書畫鑒定。

注釋：

①朱謀垔：《畫史會要》卷三，《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②朱德潤：《題徽太古所藏郭天錫畫卷后》，《存復齋續集》第904頁，《叢書集成續編》，上海書店出版社1991年版。

③朱德潤：《贈朱澤民序》，《存復齋文集》附錄，《四部叢刊續編》，商務印書館1934年版。

④倪瓚，朱澤民：《小景》，《清閟閣集》卷八，陳高華：《元代畫家史料匯編》，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

⑤周伯琦：《有元儒學提舉朱澤民墓志銘》，陳高華：《元代畫家史料匯編》，杭州出版社2004年版。

⑥見卷后錢乘題跋。

⑦李鑄晉：《中國畫家與贊助人—中國繪畫中的社會及經濟因素》，天津人民美術出版社2013年版。

⑧徐將子善考證為宋代吳思齊（1238—1301年），據史料記載，良常草堂的主人張經活動于14世紀，且所鈐印章為“吳福孫子善印”，徐考證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