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 鍵? 詞】“史傳”傳統;中華書局;中華傳統文化
【作者單位】田甜,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
【基金項目】湖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19G134)。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491/j.cnki.cn45-1216/g2.2021.13.026
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積淀著中華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代表著中華民族獨特的精神標識。2020年,由陜西師范大學文學院副教授何悅玲撰寫的《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一書經中華書局出版面世。該書辨章學術,考鏡源流,從關系認知、“史補”觀念、傳“奇”書寫、“春秋筆法”四個維度深入探尋中國古代小說的史傳傳統及其內涵變遷,挖掘小說與史傳的內在淵源,談及小說與史傳“家族相似性”的內在聯系與譜系淵源,從微觀層面發掘其相似性的動態發展演變,為中華文化的深耕提供了嶄新的、富有價值的觀照視角。
一、內容意旨:文史合一,以史存道
1.植根“史補”,文史互鑒
在古代,史傳文學這一文體沒有得到一定的重視,正統文化將其定位在“史補”框架中。何悅玲認為,小說自成一家,能與正史參行,但由于其內容及形式及表現之“言皆瑣碎,事必叢殘”,實難與“五傳”“三史”相提并論,于是只能作為正史的參數和補充。
《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一書探討古代小說“史補”觀念生成的文化淵源及其內涵變遷,深入分析了“史補”意識的萌發及發展歷程。其中列舉了桓譚、班固、劉知幾等人對史傳文學地位的界定,論證史傳文學“史補”角度之功用。該書指出,魏晉南北朝時期已有補史的意識和觀念,于唐至宋元時期發展極致,而于明、清時期日漸走向多元化。
在中國文化體系中,史書具有文獻保存、鑒古知今的價值。史官建置作為國家政權結構的重要方面,要求史學的大歷史學家才、學、識兼備,博學多識成為衡量“史才”的價值尺度。在此文化背景下,中國古代知識分子具有強烈的慕史心態。《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中所描述的慕史心態正是中國古代小說“史補”觀念生成的重要淵源之一。“史補”意識源自對“史”尊“說”卑的文化體認,也來自對史家以“史”存道文化活動的效法,同時隱含著提高小說地位及品位的深刻用心。文言小說于魏晉六朝時期已現“史補”端倪,宋元發展極致,明以后則日益走向多元化。白話短篇小說“史補”也由魏晉六朝時期的“紀事實、探物理、辨疑惑、示勸戒、采風俗”轉為“佐經書史傳之窮”,旨在輔“史”以成教化之功。歷史題材的長篇章小說中,“史補”輔“史”以演“義”,白話小說“史補”功能的實現,皆以通俗易懂、生動形象的審美特征為前提。小說歷史記事功能產生最早、歷時最長,幾乎貫穿了整個文言小說發展史,固然在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小說本質特征的成熟,但也同時賦予古代小說以美善兼濟的人文特性。
2.美善兼濟,天人合一的審美意趣
中國古代小說在文體生成上與史傳同屬敘事體,在文化譜系上存在內在關聯,不論在敘事精神還是敘事筆法上,均與孔子所撰的《春秋》存在緊密聯系。《春秋》在中國古代小說中具有的“元敘事”功能和作用,反映了《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一書通過沿波討源探尋古代小說的敘事原則,解構了中國古代小說的形成要素。《春秋》的籍事傳義以“事”見“義”,其作為一種“文化原型”,為中國后世小說創作題旨提供了方式方法。
中國文言小說“史補”觀不僅通過創作題材上的拾遺發揮小說紀事實、探物理、采風俗的歷史記事功能,還借史傳施以成教化之功的政教功能。史傳文學言以載道,以“大同”為統領,透過文字載體闡述天人合一、仁義禮智,強調“以人為本”,專注人的知行統一,通過懲惡勸善主旨表達賦予小說創作羽翼,最終實現社會治理的目的和價值向度。在史傳文學動態發展中,佐經書史傳之窮,言以載道的功能逐步得到發展,小說的本質特征逐漸彰顯,從起初旨在輔佐史傳實現世風人心的教化逐步升華為美善兼濟的人文特征,并形成中國古代小說獨有的特色。
史傳文學以史存道的精神使史學得以延續,這得益于史傳文學所承載的內在含蘊。《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一書中探尋中國古代小說創作及評論中“史補”觀念流行的重要原因,并強調史傳文學以史存道的精神探尋是中國古代小說發展的助推器。歷代史家以“道”自任的擔當精神及以史存“道”的文化活動,對后世的小說創作提供了內在的精神紐帶,由史傳文學衍生的小說創作也在效法前人遵尋以史存“道”的意旨,有意識地通過小說創作傳播“道”之大義。不同時代的小說創作雖對史家以“道”自任的擔當精神及以史存“道”傳承雖存在差異,但仍具有內在傳承性。文言小說的“史補”意識產生最早,歷時最長。《史記》記載了上自上古傳說中的黃帝時代,下至漢武帝元狩元年間共3000多年的歷史,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紀傳體通史。在《史記》中,司馬遷寫道:“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歲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歲,有能紹明世,正《易傳》,繼《春秋》,本《詩》《書》《禮》《樂》之際?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讓焉!”,司馬遷在交代史書編撰緣由的同時也透露了周公、孔子建立起“道”的傳承脈絡,為后世史書編撰、文獻保存、鑒古知今等價值功能注入了傳道內涵。
在歷史長河中,中華民族產生了諸如重民本、尚正義、為政以德、自強不息、誠實守信、仁者愛人、和而不同等文化思想,體現了獨一無二的理念、智慧與氣度。如儒家思想中的“忠恕觀”出自于《論語·里仁》,忠于君、忠于國,寬厚待人、推己及人,這是孔子儒家思想核心“仁”的具體表現之一;《史記》人物列傳中,藺相如一心系于趙,從未離開故國謀求高就,屢次陷入外交險境時挺身而出,以其智勇保全了國家利益,對廉頗的挑釁不發一言,不與廉頗爭斗交惡,維持“將相和”,以國為重,其以德報怨,待人寬厚,正是傳統“忠恕觀”的典范;廉頗身為趙國大將,不僅善用兵,具備征戰之勇,更是忠君護國,雖已年老仍出征攻伐,其一生之“忠”都系于趙國,這也是 “忠恕觀”的典范。中國的史傳文學和歷史實事相互佐證,映襯出中華民族五千年文明的精神內蘊,彰顯了古人以“易”“道”為基礎的天人合一的生活觀念,塑造了中華精神的文化核心。
二、敘說方式:繼承中發展,打造和合兼容的文化圖景
1.繼承傳統,兼收并蓄
中國古代小說的發展歷程是學習、借鑒、吸收優秀文化的過程,也是一個繼承發展以成“自我”的歷史過程。中國古代小說文學創作巧妙地吸收和融合了不同的文化,整體上呈現和諧共進的景象,構成中國文學的主要組成部分,多種文學筆法的交融賦予了史傳文學強大的生命力。
《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一書指出,中國古代小說中以《春秋》為宗的創作意識無論是以“事”見“義”的敘事目的、以“義”為斷的敘事倫理,還是直書其事的見“義”法則、尚“簡”用“晦”的審美追求,均是對《春秋》的自覺繼承。與此同時,中國古代小說主動接納“詩騷”傳統因子并加以消化和吸收,在敘事中夾帶大量詩詞是史傳文學的特點之一,這體現了中國文化的自覺意識,彰顯了兼容并蓄的中華精神文明。
2.傳“奇”述“異”,和而不同
古代小說與“史傳”同屬敘事體,小說與歷史不盡同而可相通。史書以實錄為靈魂,既強調史實的價值褒貶,又強調敘事的可讀性。《尚書》對堯舜的記載,《春秋》對自然異象的陳述,皆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傳奇述異的特征。史傳對奇聞逸事的采擷與作家經世致用的編撰目的緊密相關,對古代小說傳“奇”提供了豐富的藝術資源。史書尚“奇”的追求孕育了小說的產生,“和而不同”的文化精神則貫穿了整個中華文明的進程。唐時期,小說傳“奇”被稱為“明神道之不誣”的工具,以小說編撰為談論之資,視小說創作為舒愁解悶之工具,因此創作者通過撰寫小說以實現“補史之網”的目的。明清時期,小說創作以題旨而論,與補史之遺、依為佐談之資的創作目的,輔助國史不足的創作意識。
《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以《左傳》《史記》為準,通過對其傳“奇”的史傳淵源及內涵變遷的勾勒,考察古代小說傳“奇”本質生成的史傳淵源及其內涵變遷,窺視中國古代小說脫離史傳逐漸成熟的歷史過程,為理解古代小說的史傳淵源及其蘊藏的文化精神提供了新的觀照角度。史書編撰以“義”為貴,在傳信、尚用觀念的影響下,人們以“史”為據,小說尚“奇”屬性致使其與正統史書對立,因此小說“奇”的生成及其價值確立經歷了漫長的發展過程。史傳促進了小說文體的發展,傳“奇”也最終成為小說區別于史書的本質所在,成為中國古代小說區別于史傳的一個重要特征。通過分析《中國古代小說中的“史傳”傳統及其歷史變遷》小說傳“奇”內涵的歷史變遷,可以看出中國古代小說在與史傳宏大敘事一較高下的設論用心下,逐步脫離史書漸趨于成熟的軌跡,呈現“正典”話語內涵下的尚“奇”特征,彰顯了中國文化強大的生命力。
三、結語
中華傳統文化是中華民族創作力的表征符號,國家和民族的強盛離不開文化的發展,而中國文化自信離不開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潤澤。中國古代小說脫胎于史傳,不斷走向成熟,兩者之間既存在“家族相似性”的內在聯系與譜系淵源,又富有各自的藝術疆界與文化品位。
“史傳”文學傳統貫通中國古代小說發展歷史的時間與空間,是對中華悠悠歷史的記錄和傳承。傳播是一種天然具備分享意義的文化儀式,在輸出的過程中強化了受眾的價值觀、人生觀和世界觀。史傳文學和歷史事實表里一致、互為佐證,構成了中國和合兼容的文化圖景。史傳編撰的尚“奇”取向,春秋筆法、“詩騷”傳統的繼承和發展,衍生出中國古代小說以人為本,傳“奇”、傳“情”的文化屬性,體現了對小說文化屬性的自覺認同。“以人為本”精神的詩意存在為小說的創作提供了更大的空間,為傳播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可見,中華傳統文化的開放性、多元性、兼容性是中國古代小說不斷更新發展的重要特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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