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圖書館;文獻傳遞;版權;德國
摘 要:雖然德國現行版權立法并不利于圖書館開展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但德國力求以版權補償金制度解決數字版權矛盾和利益沖突的立法思想和實際做法值得借鑒。為了克服版權問題對我國圖書館開展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限制,作者建議學習借鑒德國的立法經驗,結合國情制定有針對性的法定許可制度,并通過科學的制度設計和配套法律制度的完善,促證這項制度的貫徹執行。
中圖分類號:G25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1588(2021)06-0118-03
技術的發展既豐富了圖書館傳統服務的內容和形式,又為新的服務領域的開拓創造了有利條件。然而,由于技術與版權問題聯系的緊密性,圖書館新類型的服務又往往會引發版權利益關系的動蕩,從而需要法律法規提供有力的支撐。20世紀90年代以來,基于互聯網的普及而發展起來的在線文獻傳遞是圖書館服務最閃亮的創新點之一,但受制于現行版權制度,這項服務的發展無論是在國內還是在國外都步履蹣跚。解決圖書館開展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版權問題,必須依賴版權制度的調整。在各國和地區的版權立法探索中,德國的版權補償金制度有其突出特色,筆者建議學習借鑒其立法思想,針對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制定和施行以經濟補償為核心的法定許可制度。
1 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對版權利益平衡關系的影響
文獻傳遞服務并非現代信息技術變革的產物,傳統的以協議為基礎的館際互借或郵政投送等都屬于這個范疇。但是,圖書館傳統的文獻傳遞服務并不引發激烈的版權爭議和糾紛,一方面是版權法出于維護公共利益的考量,施行“首次銷售原則”(the first sale doctrine)[1],使作品在合法出版后,權利人對合法復制件的控制權利即刻“用盡”,無法再阻止圖書館對合法館藏的外借、閱覽、交換、贈送、剔除,甚至是銷毀行為。另一方面受制于技術的局限性,傳統的文獻傳遞服務呈現出“一對一”的模式形態,即圖書館只將圖書、期刊、報紙等出版物“定向”地傳遞給某一“特定”的讀者,這種零星、分散的文獻傳遞和讀者對出版物的利用行為,無法對作品的市場價值構成嚴重的負面影響,因此也沒有必要對圖書館的外借、閱覽等行為進行限制。
“利益平衡”是版權法最重要的基石和目標追求,即通過科學的制度設計和動態調整,一方面保證權利人因為創造性勞動而享有的私人利益;另一方面又使版權能夠充分造福于社會,使公眾能夠分享版權紅利。在網絡環境下,圖書館文獻傳遞服務之所以能夠對版權利益平衡關系構成干擾,引發權利人的強烈反應,主要原因是這種服務可能使權利人的經濟收入降低。首先,圖書館的文獻傳遞服務由“一對一”轉化為“一對多”,并發讀者數量大幅增加,這種“集群使用”效應可能導致社會公眾付費閱讀意愿的下降和實際購買作品行為的減少;其次,網絡環境下的文獻傳遞服務具有實時性和超地域性特征,由此造成的出版物市場萎縮不僅是瞬間的,而且是大范圍的。在此背景下,首次銷售原則在網絡環境下適用的合理性受到質疑,理論認識分歧嚴重,司法審判結果也往往大相徑庭,而許多國家的立法更是沒有明確其在網絡環境下的法律地位。
美國圖書館界認為,首次銷售原則限制對圖書館開展的館際互借、離線獲取、藏品保存及對捐贈數字作品的使用等正常業務形成沖擊[2]。首次銷售原則限制對圖書館服務影響最為顯著的就是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受到壓抑。目前,無論是美國、澳大利亞等國的版權法律法規,還是我國版權法律法規都規定,在合理使用制度框架內,圖書館的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只限于“館舍建筑空間”。面對不利的法律條件,國際圖書館協會(IFLA)呼吁“在世界范圍內施行首次銷售原則”[3]。我國圖書館界也曾在《信息網絡傳播權保護條例》(以下簡稱《條例》)的立法討論中,提出針對圖書館網絡服務建立法定許可制度的意見,但最終并未被采納。
首次銷售原則限制將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逼上”了通過授權許可使用版權的軌道。然而,這條道路卻非常坎坷,圖書館走得異常艱難。首先,絕大多數圖書館員并非法律專業人士,又缺乏與權利人打交道的專業知識和經驗,往往在版權交易中處于被動狀態,圖書館權利受到排擠;其次,權利人數量龐大,權利調查任務繁重,“孤兒作品”“多媒體作品”等版權問題都嚴重制約了授權效率;再次,授權的經濟成本高昂,圖書館無法滿足每位權利人提出的對價要求。也就是說,授權許可模式下,圖書館通過市場交易獲得開展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對版權的行使權是極其困難的,甚至是不可操作的。雖然從理論上講,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版權代理機構、數字資源供應商等中介可以成為圖書館開展授權的“幫手”,但在實踐中存在操作不透明、管理費過高、代表性不強、轉付機制不健全等諸多問題。
2 德國版權制度框架下的圖書館在線文獻傳遞服務
德國第一部版權法頒布于1876年,后經數次修訂,現行版權法在1965年實施,其中包含了國際上著名的“版權補償金制度”。1985年,德國對版權補償金制度進行了第一次修正,將權利人享有的報酬請求權擴大到空白錄音帶、錄像帶等載體。
圖書館開展文獻傳遞服務的合法性問題在德國版權制度發展史上頗具爭議。20世紀90年代,德國出版者與書商協會就以文獻傳遞侵權為由將德國國家科技圖書館訴至法院,盡管圖書館最終勝訴,但當時只涉及傳統的文獻傳遞服務,而同基于網絡的文獻傳遞服務并不牽連。2003年,由于德國出版者與書商協會等權利人團體的強烈反對,德國著名的版權集體管理組織(VerwertungsgesellschaftWort,簡稱VG Wort)和德國聯邦政府簽署的協議規定,圖書館文獻傳遞服務只能通過郵寄或傳真的方式進行[4]。這種協議內容對德國后續的版權立法產生了重要的影響。
為了應對數字技術對版權制度的挑戰,并將歐盟《信息社會版權與鄰接權保護指令》本土化,德國聯邦議會于2003年通過了《信息社會版權制度法》(即德國《版權法》),其第52a條規定:
1、以為各自的目的所必需及因追求非商業目的而具有合理理由為限,準許:
(1)為在學校、高校、非工商業的教育與繼續教育機構及在職業教育機構的教學中的闡明之目的僅對特定有限的教學參與者人群而網絡傳播已發表的作品的小部分、小篇幅作品及報紙或雜志中的個別成分;
(2)對特定有限的人群為其自己的科學研究目的而網絡傳播已發表的作品的一部分、小篇幅作品及報紙或雜志中的個別成分。
2、總是僅經權利人允許,才準許網絡傳播被確定為在學校教學中使用的作品。在本法適用范圍內的電影院開始通常正式地利用電影作品之后的2年屆滿之前網絡傳播電影作品的,需經權利人允許。
3、在第1款的情形中也準許為網絡傳播所必需的復制。
4、對于第1款規定的網絡傳播應支付合理的報酬。該請求權僅可通過集體管理組織主張[5]。
按照德國《信息社會版權制度法》的規定,圖書館開展的傳統館際互借、郵遞等類型的文獻傳遞服務適用版權補償金制度,而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則被置于授權許可制度的調整之下。這種變化造成德國文獻傳遞服務的極大不便,從2008年以來,德國文獻傳遞機構的文獻傳遞量下降了大約50%[5]。為了克服版權羈絆,一方面,圖書館加大了與傳統出版商、數字資源供應商等權利人的合作力度;另一方面,德國政府和各類基金會進一步完善了“政府許可”機制,同時采取積極有效的政策推動開放信息資源的生產和傳播共享。
3 我國規范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版權制度模式選擇
無論是德國還是我國的版權制度,都要求圖書館開展的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必須以“取得授權”為前提條件,而德國更是以版權補償金制度規范傳統的文獻傳遞服務,因此,德國法律法規對圖書館利用版權行為的限制更加嚴格。有學者認為,德國《信息社會版權制度法》關于電子文獻傳遞的新規定增加了文獻傳遞成本和法律風險,嚴重制約了圖書館文獻傳遞服務的開展[6]。的確,德國版權法對圖書館開展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規定并不可取,但其用補償金制度規制傳統文獻傳遞服務的立法思想和做法卻對我國完善針對圖書館開展網絡服務的版權法律法規不無啟示意義。
德國雖然不是版權補償金制度的首創國(注:世界上第一個為版權補償金制度立法的國家是丹麥),但卻是這種立法思潮的發源地,其核心理念就是在合理使用、法定許可等版權限制政策所達成的“第一次權利平衡”之外,創建“第二次權利平衡”[7]。迄今為止,版權補償金制度走過了近50年的時間,影響日益廣泛,特別是在解決數字版權問題方面發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成為許多國家重要的版權立法選擇。例如,在圖書館領域,新西蘭和我國澳門特別行政區版權法都采取了以法定許可制度取代合理使用制度的立法模式[8]。至于德國文獻傳遞服務量的下降問題,不能只歸因于立法的不利影響,還與網絡文獻的海量增加與開放獲取事業的蓬勃發展有關。
其實,我國法律法規中并非沒有關于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以“經濟補償”為核心的規定,如:《條例》第九條就是一個例證,只不過《條例》第九條不是針對圖書館而制定,沒有體現出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特點。此外,由于限制條件過于嚴密,實際上很難有適用的余地[9]。因此,不少學者建議我國借鑒先進立法經驗,針對圖書館文獻傳遞確立既補償權利人經濟利益又使圖書館有寬泛權利的法定許可制度[10]。首先,通過在我國圖書館開展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中適用法定許可制度,可以弱化合理使用對權利人經濟利益的剝離效應,肯定權利人的貢獻,激勵創造性勞動;其次,打破“授權囚籠”,簡化授權程序,降低版權交易成本,解決權利人授權和圖書館取得授權的“雙向障礙”問題。
制定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法定許可制度,需要對涉及的權利主體、義務主體、補償金算法、收取、轉付、分配,以及爭議解決和法律救濟等問題做出科學的安排,可以在《著作權法》中對補償金的性質、請求權的行使等進行原則性規定,而把具體的操作原則、標準、方法等在《著作權法實施條例》中予以細化。法律還應厘清技術措施權與法定許可制度的關系問題,避免圖書館向權利人“雙重付費”。
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在德國版權補償金制度的建立和運行中發揮了極其重要的作用,法律不僅賦予該組織負有對版權的管理、補償金收取、分配等職責,而且權利人的報酬請求權也只能通過該組織行使。近年來,隨著技術的創新,雖然授權的“去中間化”導致出現了版權集體管理組織的邊緣化趨勢,但通過改革其角色正在由“管理者”向“服務者”演變,加之其法律地位并未被動搖,因此其仍然是版權交易的“關鍵介入者”。為了使針對圖書館遠程在線文獻傳遞服務的法定許可制度的建立有更加穩固與可行的法律基礎,我國應借鑒德國的經驗,大力發展版權集體管理組織。同時,為了防止版權集體管理組織違規、違法行使其壟斷權利,我國應從立法、行政、司法和社會等方面加強監督和管理,這也是德國取得的重要實踐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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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校:崔 萌)
收稿日期:2021-05-19
作者簡介:任應麗(1973— ),正陽縣圖書館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