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逸騰,胡菲菲
(上海交通大學,上海 200240)
隨著社會分工的逐步細化與政府經濟社會管理職能的進一步擴充,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對科學決策、民主決策提出了更高要求。《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強調了對策性研究的重要性,并要求高校亟需主動采取行動,致力于建設高水平智囊團與思想庫。中國智庫索引CTTI來源智庫系統數據表明,在CTTI系統種錄的總計941家CTTI來源智庫中,其中存在663家高校智庫,占比超7成。高校智庫是中國特色新型智庫建設的重要推動力量。
近年來,隨著國家和社會對智庫研究的需求增加,高校智庫在助力決策咨詢服務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然而,高校智庫在提供決策咨詢服務過程中尚存不少缺陷,不少學者發現大多高校智庫在提供決策咨詢服務方面面臨多方面的問題,主要原因包括不健全的組織管理體制、陳舊的管理與運行模式。同時,高校智庫與政府部門的溝通困境也亟需解決,例如兩者思想觀念不同、對于時效性的要求不一、需求認知側重差異等。目前中國的高校智庫決策咨詢模式與美國、德國、英國等發達國家相比,信息溝通方式單一,決策咨詢管理制度尚未完善,缺乏對高校智庫決策咨詢的一整套評價體系,尚未充分考慮到決策咨詢研究人員的培養人員長期培養與晉升的途徑。
LEVIN(2011)提出的知識動員模型將知識動員分為了研究生產、研究實踐、中介三部分[1]。本文基于LEVIN的知識動員模型,與中國目前高校智庫決策咨詢服務的實際現狀相結合,以高校智庫與政府部門分別作為研究生產背景下和研究實踐背景下的主體,探討生產者、實踐者、中介之間的關系以及知識轉化過程。Levin的知識動員理論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LEVIN的知識動員理論框架
高校智庫決策咨詢研究成果的產生通常在高校中實現,大部分成果來源于高校智庫研究人員。個人的知識儲備是有限的,但高校能夠憑借其人才平臺,集中各類專家,產出優質科研成果。同時,隨著知識的不斷產出與積累,對待問題的看法傾向客觀,使得全面分析問題的每一個方面得以實現,有助于提供科學性的決策建議。研究成果的生產過程往往受到內在因素與外在因素的影響。內在因素主要包含人才、評估與機構三類,即高校對智庫人員的保障與激勵制度,對決策咨詢服務成果的評估標準完善情況,以及高校機構的發展目標、管理模式和運行模式的健全程度。同時,生產者受到了多種外部因素的影響,涉及了所處的社會環境、中介機構的引導、實踐者的需求影響。高校智庫所處的社會環境,會引發研究人員對于熱點事物、社會問題、大眾思維等進行相關研究。實踐者即政府部門也會根據其研究成果的需求,通過中介或直接支持生產者即高校智庫進行研究。
中介組織的存在有助于在研究生產者與研究實踐者之間建立更為有效的互動機制,協助研究生產者發現政策研究的議題,促使研究實踐者獲得政策價值高的研究成果[2]。具體來說,一方面,高校智庫管理機構作為中介組織理應積極了解研究生產中所產出的可實踐的科研成果,積極尋找潛在用戶,以宣傳、解讀、轉化等方式,提升科研成果的影響力,將科研成果確實傳遞到研究實踐者即政府部門手中;另一方面,與政府部門多溝通多交流,充分認識到政府部門所需要的科研成果類型與領域,將相關信息及時反饋至高校智庫,縮小政府部門與高校智庫之間的思維差異。在信息有效傳遞的基礎上,中介組織理應建立起相關的激勵與保障制度,進而實現高校智庫決策咨詢服務的高效性與可持續性。
以短期目標為導向,一旦社會問題出現,政府部門作為實踐者需要主動獲取或鼓勵生產者產出相關問題的解決方法。一方面,實踐者亟需搜尋相關的已有科研成果,對其進行篩選,進而付諸實施;另一方面,針對尚未有成果的研究問題,政府部門理應對相關研究提供支持與投入,鼓勵生產者產出相應研究成果,使其作為實踐者解決問題和制定相關政策的理論支撐與依據[3]。以長期目標為導向,政府部門亟需注重頂層的設計,對平臺的搭建采取積極行動,推進中介即高校智庫管理部門的建立,支持研究生產者即高校智庫高效建設與可持續發展[4]。
在理論框架下,生產、轉移、應用會在社會環境的影響下互相影響并自發開始運轉。具體來說,隨著國家的發展與社會問題的出現,政策制定者會自發或受到高校智庫機構產出的具有政策價值的研究成果影響意識到問題的重要性,高校智庫機構會自發或在政策制定者的要求下建立研究方向產出科研成果,政策制定者能夠通過直接或經過中介獲取科研成果并將其將付諸實施,高校智庫機構也能夠通過直接或中介傳輸的方式提供決策咨詢服務。
知識動員理論強調的是理論研究與現實實踐的密切聯系與相互影響,但將當前中國的實際情況與知識動員的理論運行框架進行比對可以發現,在當前情況下,事實上生產者與實踐者之間并不是雙向的,實踐者也就是政策制定者壟斷著對研究成果的控制權。這種單向的成果生產是由多方面原因所導致的。一方面,研究人員作為知識生產者與政策制定者之間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根據托爾斯頓·胡森的“文化沖突”理論,政策制定者掌握著資本可以選擇想資助的研究,但是研究人員在產出研究成果的時候卻不能保證政策制定者會為此買單。在這種情況下,研究人員處于較低的地位,而政策制定者擁有更多的權力。如果政策制定者不喜歡研究人員的成果,研究成果就無法落地,也不能付諸實施[2]。另一方面,中國的計劃經濟體制形成了政府對高校至上而下單一單向的行政管理方式。在該情況下,如果研究人員的聲音以及想法無法傳遞、影響政策制定者,研究人員將逐漸喪失競爭力和主動性,效率也會因此迅速下落。在這種情況下,高校智庫服務社會的質量也會驟然下降,智庫決策咨詢服務能力也無法達標。
在現實情況下,知識動員理論的各個過程間的知識傳輸事實上存在阻礙。典型的矛盾之處源于生產者與實踐者的巨大差異,主要涉及話語體系、時效要求、價值取向、需求認知幾個方面。
高校智庫的研究者所使用的學術語言與政府部門的決策者習慣閱讀的言語體系并不一致[3]。學術語言主張準確性與全面性,咨政語言要求可讀性與實踐性。研究生產過程中所產出的只是成果趨向于實踐調研與理論研究的充斥,這種言語體系的表達方式不易讓實踐者充分理解并接受,因此很難讓政府部門資助其研究并真正將成果納入政策制定并付諸實施。
研究生產者與實踐者對于期限的認知不一。研究人員注重研究的專業性,傾向于在較長的期限下得出完善的成果。由于決策者需要對很多亟待解決的問題迅速做出應對措施,能快速出成效的研究成果往往會更受歡迎。這種對于成果產出時效要求的差異導致了知識成果在生產者與實踐者之間的傳輸障礙,例如生產者提供的知識產出已過了時效而導致實踐者無法付諸實施,或者實踐者并不喜歡生產者所提供的成果導致成果無法被應用。
價值取向差異的存在也削弱了研究生產者與實踐者之間的有效聯系與知識成果傳輸。實踐者以現實為基準,與實際情況緊密相連;生產者追求形而上,探索基礎理論研究。這種價值取向的差異使得生產者的研究成果很難滿足國家治理和政府的實際決策需求[5]。生產者的研究成果會出現諸多問題,包括缺乏深刻的政策思想,無法真正為現實社會中的實踐問題提供具有可行性的解決方案,提出的政策建議價值有限、水平尚淺[6]。
從供給的角度分析研究生產者高校智庫與研究實踐的主要主體政府部門,可以發現由于高校智庫研究人員很難真正參與決策一線的論證調研,他們很難完全正確判斷政府部門的決策咨詢需求,因此兩者之間存在嚴重的思想供需斷裂,從而制約了高校智庫決策咨詢服務的提供,知識傳輸有待提升。
目前,不少高校中存在高校智庫獨立性不足、職稱評審體系不完善、“唯科研論”“唯批示論”等問題。這種組織體系的不完善制約了高校智庫對決策咨詢服務的提供。由于不少高校智庫本身組織體系尚有缺陷,阻礙了其對決策咨詢服務的提供。
部分高校智庫受到目標和條件要素限制導致不完全獨立。一方面,不少高校智庫具有并不完全清晰的發展目標、管理方法以及運行結構。因此,這些高校智庫無法制定具有政策咨詢針對性的目標,使其目標無法分別于其所在教學科研機構或院系的目標,容易被混淆,導致了高校智庫的服務對象僅限于教學科研機構。另一方面,絕大多數高校智庫存在虛體運營的問題。這些高校智庫虛體掛靠在學校、學院層面,并沒有固定辦公場所,缺乏獨立的運行經費,人事編制受限,并且組織環境也有待進一步完善健全。
部分高校尚未將決策咨詢相關的成果完全納入評價考核范圍。不僅如此,極少有高校將決策咨詢成果與職稱評審掛鉤。這就導致決策咨詢成果未被納入考核內容中,這在很大程度上就阻礙了高校智庫服務政府決策的主動性與積極性。
目前很多高校評價體制傾向于“唯科研論”。考慮到現實中高校智庫與高校的關聯密切,擁有高校教師身份的研究人員制約于高校教師的考核和晉升,使得科研成果被賦予更高權重。這種“唯科研論”會損害高校智庫人員從事政策研究的積極型,進而影響高校智庫決策咨詢高質量的產出。
“唯批示論”是很多高校對于高校智庫服務政府決策咨詢服務能力的評價方式。但這種片面的判斷不僅會導致政策研究向功利主義靠近,還會忽略很多重要的因素,例如政策研究帶來的社會影響力、實踐效果等[7]。
針對以上在中介缺失情況下高校智庫決策咨詢服務所面臨的過程單向作用、知識產出阻塞和組織體系殘缺的問題,可持續的高校智庫決策咨詢服務模式需要從三方面進行調整,推動高校智庫擴大社會影響力并傳遞觀點,協調研究人員與決策者之間的差異性,推動高校智庫的制度完善與人才保障。
高校智庫的知識成果是否能夠成功轉化應用于社會將決定高校智庫能否獲得多大的社會影響力,同時,高校智庫社會影響力的大小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其核心競爭力的水平。在中國目前的體制下,高校智庫想要更好地將其聲音傳遞到政府部門,影響力的擴大至關重要[6]。高校理應對其校內的智庫建立起更完整的認知并進行定期評估,匯總整理高校內所有高校智庫所產生的有影響力的研究成果,協助高校智庫進行傳輸、推廣、宣傳,從而對高校智庫社會影響力的增加提供各種支持。高校智庫亟需采取相關行動來擴大自身社會影響力,例如積極開展學術會議和公共論壇、建立微信公眾平臺、微博、網站等媒介推廣智庫的政策思想和戰略規劃研究報告等方式,推動社會影響力的持續提升。
針對高校智庫與政府部門話語體系、時效要求、價值取向、需求認知等的差異性所導致的知識成果傳輸困境,高校智庫管理機構的建立亟需被納入高校管理高校智庫的考慮范圍,這有助于實現更為有效的對接方式,能夠更好地將高校研究成果與政府決策需求的脫節問題予以解決,將雙方更好地連接起來。在此情況下,一方面,高校智庫管理機構能夠積極與政府部門對接,建立起決策咨詢呈送渠道,將政府部門面臨的現實難題切實告知高校智庫,同時與高校智庫主動溝通,協助高校智庫將知識成果按照政府的需求、語言體系等進行轉化再呈送,實現更有效的成果傳輸。另一方面,高校智庫管理機構可以積極與政府部門對接,鼓勵高校智庫的科研人員參與“旋轉門”機制,為高校智庫科研人員提供去政府部門掛職的機會,促進雙方進一步的相互了解,高校智庫知識成果在針對性以及實踐性地提升方面將會有更加成功[8]。
高校亟需重視高校智庫獨立性不足、職稱評審體系不完善、“唯科研論”“唯批示論”等問題的存在,建立一整套完善的人才保障、評價管理制度,統一安排設置機構、管理人才、投入經費等[9]。科學合理的人才管理、激勵、培養計劃有助于高校智庫吸引人才、保障權益、激勵科研、可持續運轉[10]。同時,高校應當完善人才考核與智庫考核制度,推動高校智庫高質量運轉,激發高校智庫研究人員的研究積極性。高校定期對高校智庫、智庫科研人員進行評價理應持續調整改善,逐步將評價體系進一步綜合化,推動高校智庫建立起良性循環的發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