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公開體育參與行為的政策執行動力機制研究

摘 要： 采用田野調查與案例分析、邏輯分析、專家訪談等方法，以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網紅”行為著手，研究這種行為的內部和外部政策執行動力機制。結果表明：1）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網紅”行為的內部政策執行動力機制可以從理念-制度-政策過程的分析框架來具體闡述，分析路徑從校長“網紅”行為背后的治校理念，包括觀念、價值觀、認同等內容，到進行校級制度安排，銜接國家政策進行校級配套政策的制定，協調各方資源，準備落實等過程，最后通過親自參與等行為，執行落地政策，并接受上級主管部門的監督與評估。2）外部動力機制采用公共政策執行的社會動員理論、政策創新擴散理論，從“網紅”行為校長所在學校附近的社區、學區體育氛圍、催生網絡體育培訓與網絡正向模仿行為、與其他學校校長（同行）互動等方面發生的效應，以學習機制、競爭機制等方面研究校長“網紅”行為的線上線下、以點帶面的周邊輻射影響作用，挖掘帶動政策執行的外在動力。

關鍵詞： 政策執行動力;體育參與;動力機制;校長

中圖分類號： C 93

文獻標志碼： A

Research on the Policy Implementation Motivation Mechanismof Principals′ Public Sports Participation Behavior

HAN Zhen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Tongj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92）

Abstract： Using field investigation and case analysis， logical analysis， expert interviews and other methods， starting with the principals public sports participation in the "net celebrity" behavior， to study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policy implementation dynamics of this behavior. The results show that： 1） The internal policy implementation motivation mechanism of the principals public sports participation in the "net celebrity" behavior can be elaborated from the analysis framework of concept-system-policy process. The analysis path is from the school governance philosophy behind the principals "net celebrity" behavior. Including concepts， values， identity， etc.， to the school-level institutional arrangements， linking with national policies to formulate school-level supporting policies， coordinating resources from all parties， preparing for implementation and other processes， and finally implementing the landing policy through personal participation and other behaviors， and accepting Supervision and evaluation by superior authorities. 1） The external motivation mechanism adopts the social mobilization theory of public policy implementation and the theory of policy innovation diffusion， from the "net celebrity" behavior to the community and school district sports atmosphere near the school where the principal is located， to promote online sports training and online positive imitation behavior， and other schools The effects of interaction between principals （peers）， etc.， to study the online and offline effects of principals “net celebrity” behavior， and the peripheral radiation effects of the principals “net celebrity” behavior in terms of learning mechanisms and competition mechanisms， to explore the external driving force that drives policy implementation.

Key words： policy implementation motivation; sports participation; motivation mechanism; principal

1 校長公開體育參與行為的概況

近幾年，由于網絡媒體的發達，校長公開參與體育運動或活動的事件經常在手機各種新聞APP上“刷屏”，其中最典型的是“鬼步舞”校長事件。以“體育網紅”“校長”“鬼步舞”等搜索關鍵詞在百度搜索引擎進行主題新聞搜索，發現有大約3690000個相關結果。同樣以“校長”“俯臥撐”等關鍵詞搜索，也會發現近年發生了不少有關校長的“網紅”事件，如浙江杭州安吉路實驗學校的黃雄校長、昆明理工大學的王學勤校長、西湖大學施一公校長等。韓振等人概括校長們的體育參與行為，一類是積極參與體育鍛煉，屬身體在場的體育參與行為;另一類是在講座等公開場合呼吁體育的育人價值，屬于介入公眾體育行動的參與行為。

2 政策執行動力機制分析

針對公開體育參與“網紅”行為等類似主題，已有的研究往往從傳播學、文化發展、輿情引導等角度進行闡述和解讀。從政策學和政治學等視角，可以透過現象看本質，通過分析既是政策主體，又是政策對象的“網紅”行為的當事人——校長，挖掘隱藏在其行為背后的政策執行動力，則具有分析視角的創新與突破，可以深入拓展公共政策過程中的公民參與、新制度主義等主題領域內容。因此，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網紅”行為背后的政策執行動力機制可以分內部機制和外部機制兩個方面分別進行詳細闡釋。其中，內部動力機制采用理念-制度-政策過程的分析框架，分析路徑從校長“網紅”行為背后的治校理念，包括觀念、價值觀、認同等，到進行校級制度安排，銜接國家政策進行校級配套政策的制定，協調各方資源，準備落實等過程，最后通過親自參與等行為，執行落地政策，并接受上級主管部門的監督與評估。外部動力機制采用公共政策執行的社會動員理論、政策創新擴散理論，從“網紅”行為校長所在學校附近的社區、學區體育氛圍、催生網絡體育培訓與網絡正向模仿行為、與其他學校校長（同行）互動等方面發生的效應，以學習機制、競爭機制等方面研究校長“網紅”行為的線上線下、以點帶面的周邊輻射影響作用，挖掘帶動政策執行的外在動力。

2.1 內在政策執行動力機制

2.1.1 理念：校長領會國家政策，立意準

根據《牛津政治制度手冊》（The Oxford Handbook of Political Institutions）內容，政治學一流學者對于理念的研究發端于建構制度主義。建構主義認為觀念與物質因素的互動決定了政治結果，在此基礎上，構建制度主義力圖把理念與制度結合在一起。利伯曼指出：“理念的回歸對政治科學和政治解釋的挑戰是當前該學科面臨的核心問題之一。”世界政治的發展以及政治科學中的制度路徑在解釋政治過程實質內容方面的能力有限，導致理念的興起，理念路徑能夠充分解釋政治世界中人們的目標和欲求、利益的內容及其表達方式。理念對政治行動者的偏好、利益觀、價值觀的塑造發揮著相當突出的作用，從而它也影響到執政黨的執政理念、政策理念等，“理念是一個媒介，人們通過它能夠想象一種不同于現狀的狀態，推動人們嘗試變革，并且努力實現變革”，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主要反映的是校長先進的治校理念。

首先，走群眾路線是學校校長領銜貫徹執行國家政策的思想路線和政治路線。群眾路線一直是我黨始終保持的優良傳統和作風之一，習近平總書記等黨中央領導人近年來積極參與各類體育賽事、體育活動，關心青少年體育項目，塑造了良好的親民形象和實踐圖景。在此思路路線和政治路線指導下，尤其在黨的十八大、十九大精神引領下，各級各校由校長領銜管理干部，積極踐行黨的思想政治路線，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提高校領導活動的開放程度，重大事情讓全校師生知道，重要問題和師生一起解決。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是校長們走下科層制度下安排的“神壇”，以身體力行的體育運動實踐、體育演講等行為，走近全校師生，與師生打成一片，為青少年學生樹立熱愛體育的好榜樣，體現出學區群眾路線的獨有特色。

其次，學校體育“健康第一”的指導思想已經深入“網紅”校長心中。隨著《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等綜合性國家戰略計劃政策，以及《關于進一步加強學校體育工作若干意見的通知》《關于強化學校體育促進學生身心健康全面發展的意見》《綜合防控兒童青少年近視實施方案》等學校體育相關國家政策的頒布，作為政策執行層級的最后一級執行主體，校長的創新執行思路和理念就起關鍵作用。西湖大學校長施一公在給杭州即將開學的中學生們的“開學第一課”就用自己跑半馬的例子，鼓勵青少年學生要學習與體育兩不誤，為健康學習工作50年打下堅實的基礎。

第三，承認體育運動促進人的全面發展是校長積極落實國家體育政策的愿景規劃。毛澤東同志在《體育之研究》中早就提出：“體育一道，配德育與智育，而德智皆寄于體。無體是無德智也”，強調體育和德育、智育之間的關系中體育的核心地位。從腦科學與運動人體科學交叉的角度，學界早有運動是良醫、運動促進大腦生長的實證結果，不斷證明并提醒人們摒棄傳統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參加體育（活動）會影響文化學習”等謬誤論斷，相信并積極體驗“四肢發達，頭腦不簡單”“參加體育（活動）可以促進文化學習”的流暢感覺。從校長的人生經歷來講，尤其是高校校長大多有國外留學背景，熟悉以美國為首的西方發達國家的學校的治校理念，他們普遍重視運動教育，懂得通過體育培養學生的“與人合作，頑強拼搏，勝不驕、敗不餒”等良好品德與素質。我國近代著名教育家、南開大學創校校長張伯苓曾經就有“不懂體育者，不可當校長”的著名論斷。

最后，創新和與時俱進是校長貫徹執行國家體育政策的核心理念，有助于提升政策執行的下行影響力。根據政策網絡理論，校長處于生產者網絡主體范疇，由于各級教育主管部門組成的府際網絡與生產者網絡會發生沖突對抗，可能會導致政策執行效果降低。而在多媒體、信息技術迅速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國家政策執行的權力逐步分散和下移，政策過程的重心從政策制定向政策執行轉移，政策過程中的權力也逐步從高層向基層轉移，并隨著政策系統的開放而從政策制定者向包括政策對象在內的多元行動者轉移，各級學校校長無疑就在此列，他們可借助新媒體和信息技術，創新政策執行方式和內容，提升學校（及校長）在全國、全網的影響力。

2.1.2 制度：校長執行國家學校體育政策，抓手硬

制度是對政策執行相關者的行為具有決定性影響的規則體系，具有約束和激勵兩個功能。已有的研究認為，單純的理念路徑分析對穩定的政治行為和有序的政治生活缺乏有效的解釋，而且必須借助其他變量才有可能理清對政治行為的影響機制，而制度可以彌補理念路徑的上述不足。理念和制度是新制度主義政治學理論中整合性的、內生的解釋要素，兩者的結合能夠避免政治分析的困境。二者之間的關系可以表述為理念通常充當制度變革的“藍圖”，描繪未來狀態，并引導制度轉型。在制度變革的不同階段，理念所起的作用則不同。如理念與制度不匹配，就會激勵政治精英采取行動，并且給政治精英提供了政治變革的機會。而站在人類實踐的理性結構視角，只有借助于制度理性這一中介，工具與目的才能穩妥、有效地結合。因此，在不同治校理念的引導下，不同的歷史時期，校長貫徹落實國家或者上級體育政策的制度設計、制度安排也就不同。在網絡及信息技術不發達的時代，監督機制的缺失導致校長們在執行國家體育政策時，可能囿于升學率、合格率等觀念、利益方面的考量，往往容易采取消極執行或不執行學校體育政策的態度，在學校相應的制度安排和設計中，體育的元素是被忽略或者排在最后的。隨著時代的發展，網絡多媒體技術帶來領導方式的變革，新時代校長通過積極參與政策過程，形成各校創新執行國家體育政策的特色路徑。制度作為校長執行國家或者上級體育政策的強有力抓手，可以從以下各類制度和具體政策的聯動來深入闡述。

一方面，借助背景性制度，找準政策落實的支點。所謂背景性制度是指先于學校配套制定的政策而存在的各種國家級或上級制度。因為學校配套制定的政策往往是嵌入這種背景性制度中執行的。學校校長處于學校體育政策網絡的生產者網絡中，屬政策社群、府際網絡之下一網絡層級，他們之間的沖突和摩擦是制度創新的源泉。從網紅校長的公開體育參與行為來看，舉國奉行的升學（高考）制度、群眾體育與競技體育雙軌制、體教結合的制度，以及《高等學校體育工作基本標準（2014）》《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2016）》《體育強國建設綱要（2019）》等綜合性、全局性國家政策中所制定的各類制度則是校內配套制度的背景性制度。背景性制度不但是學校進行制度創新的依據，還是指導學校配套制度設計與安排的行動指南，成為落實國家政策的行動支點。南京大學校長、華東師范大學校長之所以能夠應邀參加全國體育科學大會并做主旨演講，成為體育圈子里的“網紅”，其深層次的原因就在于在這些背景性制度下，他們越來越認可體育對于推動科技發展、提升國人的人文素養等方面所展示的不可或缺的功能，對于大學生的培養、綜合素質的提升，體育發揮著不可磨滅的作用，理念先進的校長們也就越來越愿意為體育人站臺，并親自參與到體育中來。

另一方面，各校制度安排的頂層設計，參與編制校園體育執行性制度、正式制度的網絡結構。執行性制度為政策執行提供必要的人力、物力、財力和權威等資源，是執行政策本身所依靠的制度結構。正式制度是指學校接受上級管理部門或者學校內部所制定的“選擇性激勵”制度，以及對學校體育政策執行的監督和評估等制度體系。站在學校的角度，配套設置的執行性制度是對正式制度的回應和滿足，正式制度更多的是對執行性制度產生督促和激勵作用，因而各個學校對于學校體育的頂層設計和制度安排則是貫徹落實國家體育政策或上級體育政策的關鍵要素。現實表明，各個學校關于學校體育的頂層設計和制度安排主要還看校長將體育擺在學校教育的什么位置。在“十三五”期間，我國高校“雙一流”建設背景下，從清華大學、復旦大學、浙江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等高校的一流大學建設方案中看出，方案中已經融入了發展體育的相關表述內容。如清華大學將體育學科建設歸屬于文科領域的管理科學與工程學科群，從“雙一流”建設的頂層設計上體現了清華體育發展的特色之路，也詮釋了國內“無體育，不清華”的業內共識。筆者通過對江蘇南通中學等學校走訪和“鬼步舞”網紅校長的網絡調查，發現這些學校的體育課程設置（包括體育排課原則等）、體育活動安排、體育競賽設置等頂層設計都是校長主抓，集全校合力辦好體育，強化體育在學校整個育人過程中的正向積極作用。對河南某所小學校長的訪談表明，學校為提高體育組教師積極性，向上級教育主管部門申請，校長親自牽頭成立公益社團組織，制定公益制度（包括獎懲條約、利益分配等執行制度），以低廉的輔導費用，分別為體質健康水平低、競技能力強的學生成立課外體育興趣小組，通過動員家長參與，將學校的公益體育社團組織打造成為學校、體育組和家長之間的溝通橋梁，為提升全校學生的體質健康水平走出了一條創新路徑。

第三，校園文化的積淀，營造校園體育非正式制度、柔性制度的人文氛圍。人的個體性屬性決定了人具有排斥過度約束的內在本性，因此各級學校在校長的治校理念及相應制度安排之下，還需建設相應的非正式制度，即以個體倫理責任和價值信念、文化認知為基礎，以自我規范為特征的柔性約束機制。校園文化的建設和傳承是學校各任校長在治校過程中積淀下來的非正式制度和柔性制度的外在彰顯，與校園正式制度一起剛柔并濟、內外耦合，形成學校體育政策執行網絡，共同推進政策實施。一方面，校長親自參與體育的行為，本身就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全校師生或者關注到其行動的相關網友、粉絲一個重要的信息，即作為校長，他自身一直有體育運動鍛煉或者贊同體育對人的培養價值的信念，支持體育也是其繁忙工作的內容之一，體育是學校育人目標的重要抓手。另一方面，在“體育鍛煉影響學習”的普遍認知模式下，校長們逆行以實際行動為體育站臺，為體育正名，說明越來越多的校長已經具有體育促進文化學習的個體倫理責任意識和文化認知，公開體育參與的實際行動就是這種意識和認識的體現，對全校師生及關注到其行動的相關網友、粉絲起到了示范和引領作用。此外，從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實際行動中，我們還看到了校園體育執行文化的影子。眾所周知，體育鍛煉或活動是外顯的具體實踐行為，在正式實施之前，均需要前期大量的策劃、練習、彩排或者預演才能最終展示給全校師生或者公眾，因此校長的每一次公開體育參與行為，包括火遍全球的鬼步舞網紅校長在內，均是前期與體育組老師或相關負責老師一起，就鬼步舞代替課間操反復商討和論證，并積極執行學校體育政策和制度，一經網絡曝光和放大，在線上線下才具有廣泛的正面影響力。

2.1.3 政策過程：校長培育學生的體育學科核心素養，落地實

在我國科層制下，政策過程泛指從類似《綱要》《方案》等國家級政策頒布起，經省市區（縣）級主管部門紅頭文件層層下達，到各級各類學校根據實際情況，制定相應實施辦法或落實方案，并策劃實施的完整過程。鑒于前文分析語境，以及政策內部執行動力鏈的關鍵環節，本文專注分析各級各類學校落實國家政策的過程，即從校長收悉上級政策文件起，組織學校相關部門負責人研討、制定方案、執行方案，并接受上級教育部門、社會的監督過程。已有的研究表明，我國學校體育政策執行過程中，存在政策執行主體與客體的目標利益沖突、缺乏執行資源、執行環境欠佳以及執行機制不全等困境。從內部執行動力機制建設角度看，關鍵還在于學校校長是否重視學校體育工作，是否把體育作為學校育人的重要載體和手段來運用和實踐。前文案例中各個網紅校長的公開體育參與行為，展示的是校長作為最低層級的政策執行主體，和學生、家長等政策執行客體同場競技或向他們公開報告，互動完成上級政策目標。同時，在活動或者方案的落實過程中，校長的親自參與均能順利協調和組織相應校園資源，全力保障某一政策目標達成并有序進行。另外，從執行文化生成的角度，校長的親自參與，能帶動全校師生或者利益相關者積極呼應，擴大政策執行效果和影響力。

從政策過程的最終結果看，我國學校體育政策緊緊圍繞培育學生體育學科核心素養的核心目標來制定。從21世紀初開始第八次課程改革以來近二十年的時間看，我國基礎教育領域、高中學段的課程改革持續推進。最新修訂的《高中體育與健康課程標準》于2017年發布，該《標準》指出高中學生的體育學科核心素養要從體育與健康知識、健康行為和體育道德等三方面來達成和評估。《高等學校體育工作基本標準》（教體藝〔2014〕4號）指出，各高校要“創新人才培養模式，使學生掌握科學鍛煉的基礎知識、基本技能和有效方法，學會至少兩項終身受益的體育鍛煉項目，養成良好鍛煉習慣。挖掘學校體育在學生道德教育、智力發展、身心健康、審美素養和健康生活方式形成中的多元育人功能，有計劃、有制度、有保障地促進學校體育與德育、智育、美育有機融合，提高學生綜合素質”。以上國家級政策和標準為大中小學校劃定了學校體育發展的目標，學校配套實施和安排的所有落實計劃、方案均圍繞此核心目標展開。如案例中昆明理工大學王學勤校長、西湖大學施一公校長，他們展示的體育與健康知識和能力、健康生活方式等，向關注到的師生或網友傳遞了學校體育政策落實到位的真實場景和實踐途徑。

2.2 外在政策執行動力機制

2.2.1 社會動員-影響力興起：一個新的政策執行框架

我國學者對政策執行的研究，大部分相對忽視了非政府力量對政策執行過程的影響。而我國現實表明國家政策執行的實踐已經從政府單一主體轉變為多元共治，因此政策執行的研究理應將非政府力量納入。依據美國學者卡爾·多伊奇提出的專業術語經典闡釋，社會動員是指“在宏觀層面可被視為一種廣泛的現代化標志：分散各地，飽受傳統力量浸潤，且對政治事務一度淡然漠視的民眾，加入到復雜的現代社會，實質性地參與群眾政治。在微觀層面，社會動員是集結眾人來完成某一行動的努力，這一行動使每一位參與者都要付出一定的凈成本（net cost）”。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符合微觀層級的社會動員形式，通過親自在場“秀”體育技能、發表體育演講等公開體育參與行動，校長們通過示范引領、情感激勵等形式，力圖達成提升青少年學生體質健康水平、降低近視率等國家政策目標。從政治視域理解社會動員，它是多元主體尋求利益聚合的過程，本質上是組織和發動群眾的過程，是動員主體有效傳播其價值觀和主張引導社會參與的過程，并受所處經濟社會文化環境的影響，由動員主體、動員客體、動員方式、動員目標、動員環境五個基本要素組成。伴隨著政府在政策過程中的權力運作傳統，由于現代網絡的興起，促使政策系統逐步走向開放，基于等級結構發揮作用的權力逐漸衰落，而具有包容性和互構性的影響力開始興起，它存在于多元力量體系所構成的平等關系之中，已發展成為社會動員的一股絕對力量。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的社會動員-影響力外部動力可從示范引領、情感激勵和影響力的反動員三個方面具體闡釋。

示范引領是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的社會動員外部核心動力，可以從線上和線下兩條路徑促進政策的執行。首先從線下路徑來說，校長們的親自體育參與行為可以帶動學校所在學區、社區范圍內的體育運動氛圍。從大眾的觀念來說，學校校長的日常行蹤是公眾比較感興趣的議題，他們往往較為關心校長在學校的一言一行，學生們更關心校長是如何保持良好的身體狀態投入到日常工作，校長平時使用了哪些運動鍛煉手段。因此，校長體育參與行為經學校師生向外傳播后，最先獲知信息的是學生家長和教職工家屬，然后籍由學生家長和家屬再傳播給身邊親友或周圍的人，逐步形成學區、社區的體育示范引領效應，公眾紛紛知曉某校校長為達成某一國家政策目標，親自參與了某個公開體育活動、演講或者報告。知曉公眾根據校長的示范引領效應，開始模仿或者積極配合執行相應政策內容。如網絡調研表明，跳“鬼步舞”的張鵬飛校長“網紅”行為曝光前就已經是當地小有名氣的校長，深受學生家長及當地老百姓的喜歡和稱贊。他牽頭創辦的“鬼步舞”課外體育俱樂部一度從30人擴大到400人以上，很多學生的加入均是家長得知校長創辦俱樂部目標后，到學校主動要求自己家孩子加入進去的，促進形成了學校-家庭的聯動效應。此外，校長的網紅行為對于同地區的校長們來說，也是一種積極的示范引領效應，有利于他們也根據學校實際，策劃、安排相應的國家政策執行行動。網絡調研結果顯示，北京第二實驗小學的蘆詠莉校長，通過踐行“體育是第一學科”的辦校理念，將實行三年多的“零點體育”成效用具體的數據完整展現在其《體育與兒童發展》的報告中，詮釋了她將體育回歸到了教育本質的真實行動。其次，從線上路徑看，校長的公開體育參與行為可以催生網絡正向模仿行為，以及促進線上體育培訓市場的積極發展。仍然以最紅校長張朋飛為例，在常人眼中，合著快節奏舞曲的鬼步舞屬于廣場舞的范疇，是茶余飯后中國大媽們的專屬節目。網絡上突然出現張校長領銜跳廣場舞的視頻信息后，廣大網友在為其點贊的同時，開始思考鬼步舞等內容可以帶來的商機和商業價值。網絡調研顯示，鬼步舞基礎教學、鬼步舞速成等短視頻充斥著網絡，抖音、快手、B站等多媒體平臺利用鬼步舞教學或者展示視頻快速吸粉，紛紛擴大“朋友圈”范圍，為接下來的直播帶貨、私播客等商業行為奠定了良好的基礎。從加快體育產業發展角度，校長們這些積極正面的示范引領行為，自然成為社會踐行或落實國務院《關于加快發展體育產業促進體育消費的若干意見（國發〔2014〕46號）》等國家體育政策的助推器，是基于網絡經濟的線上社會動員過程，形成學校-社會機構-網絡立體聯動效應。

情感激勵是校長公開體育參與行為重要的外部社會動員路徑，主要通過網絡的中介作用，發揮其最大化的激勵價值，促發社會公眾共同踐行國家體育政策的心理共鳴。在網紅事件或者突發事件中，我國網民的情感選擇受社會、文化、受眾個體、網絡、意見領袖等因素的多重影響，多方因素共同作用下的情感選擇產生了多種形式的社會動員，網民在情感驅動下做出理性或感性的行為選擇。情感激勵屬于社會動員的宣傳引導類型，動員主體采用語言、符號、文字等，吸引政策對象參與政策過程，推進實現政策目標。校長的特殊身份，既可以發揮專業網絡主體的領域專家作用，專業解讀某些健康知識和運動理念，又可以作為網絡議題主體，對于運動與學習的關系等議題發揮意見領袖的引領作用，從而在心理等層面發揮校長行為的社會動員價值。如首都體育學院校長鐘秉樞通過TED演講平臺，發揮專業網絡主體作用，以體育領域專家的身份，號召廣大公眾，尤其是青少年學生到“運動場上去提高自己的情商”，鼓勵國人積極參加體育鍛煉，傳播運動與情商之間的關系。西湖大學校長施一公通過開學第一課的主題演講，鼓勵青少年學生在緊張學習之余，一定要注意鍛煉身體，并編了順口溜鼓勵同學們順利完成學業：“愛體育、愛科學/愛鍛煉、愛學習/教室，一去如故/操場，常來常新/學習鍛煉兩不誤/健康學習工作50年。”

影響力的反動員是校長公開體育參與行為在政策的執行過程中，提升上下互動效率的外部社會動員鑰匙，促進發揮多元力量的政策執行合力。影響力是相對于政策過程中伴隨官僚制而存在的權力來說的，代表的是人自身所擁有的一種社會力量，也是人之為人所具有的基本權利。影響力彼此之間不會互相排斥，也不會彼此抵消，而是推動政策過程中的多元視角，真實建構政策問題。隨著20世紀政策制定權出現分散與下移，信息的流動摧毀了一切邊界，包括官僚組織的邊界、公共領域的邊界以及國家與社會之間的邊界，公眾可以毫不費力地獲取信息，也可以借助于信息自由進出政策過程，對政策施加影響，因而導致權力下移，影響力逐步興起。通俗來講，由于現代網絡技術的發達，原來制定政策的權力精英階層內部松動，造成精英階層擴大，形成去中心化的場域，于是在多元力量的互動和合作中，構建出多元力量體系，通過溝通賦予政策以完整意義。校長的特殊角色決定了其本身就具備一定的社會影響力，除可以對學校師生及網絡粉絲具有示范引領作用外，其典型或者創新政策執行的行為亦可以對其同僚、上級管理層形成反動員作用，形成自下而上的反動員機制，促使同僚和上級管理部門對其行為影響力進行政策后續的制度安排反應或表彰立典型的回應。繼續以跳“鬼步舞”的張鵬飛校長為例，其行為經網絡曝光后，形成較大的國際影響力，尤其在當地引起強烈反響，受媒體關注并大量報道后，中央電視臺《開門大吉》欄目組邀請參加節目錄制，孩子們在天安門廣場跳起了鬼步舞，將其行為影響力提升到新的高度。也因此，張校長因其設身處地為學生著想，帶頭貫徹落實《綱要》《方案》等國家政策，被推薦獲評2019年臨猗縣“勞動模范”。

2.2.2 政策創新擴散：來自學習和競爭之間的互動引擎

政策創新擴散理論以新的政策為主要研究對象，目的在于解釋一項新的政策是如何為不同類型的政府（或代表機構）所接受并進一步傳播的，學習機制和競爭機制是最為常見的用來解釋政策創新擴散的機制。本文探討關于《綱要》《方案》等政策執行動力機制的議題，是籍由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觸發，進而形成相應政策的創新擴散態勢，因此校長作為較低層級的政策執行與落地的政府代表，其行為所帶來的外部政策執行動力亦符合政策創新擴散的最新理論原理，也就是借學習機制與競爭機制的機理及其互動帶來了國家體育政策傳播的創新路徑與執行動力。

學習機制廣泛存在于政策創新擴散的過程中，是政府為了解決內部問題而借鑒其他地方的經驗，其行為理性在于針對給定問題尋求有效的解決辦法，其基本內涵是其他地區的經驗提供了政策效果的新信息，而政策效果的新信息導致行動者觀念的更新從而采納新政策。已有的實踐表明，我國實際政策創新擴散過程中，各級政策主導者經常開展諸如參觀考察、調研等政策學習活動。而將此過程放到體育政策執行過程中，學習機制最直接的體現往往是各個學校創新執行某一國家體育政策的外在展示活動或行為。從搜集到的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案例來看，多數行為背后均有校長貫徹落實某一國家體育政策的深刻背景。如網紅校長張鵬飛的行為，他是在看到學生課間愛玩手機，大課間操效果欠佳而學校場地也受限，以及學生近視率高這一現象后，創造性探索實施“鬼步舞”項目，一方面可以解緩學校體育場地設施方面的不足，另一方面還可以調動學生課間運動的積極性，最終降低學生的近視率，是在嚴格落實《方案》的政策內容。根據中國政策創新擴散分析框架，張校長的網紅行為所帶來的政策效果至少在兩個層次引起外部學習行為。一是相鄰區縣的上級教育主管部門的學習行為。經網絡曝光的校長鬼步舞“網紅”行為，在貫徹落實《方案》的政策內容方面是當地教育主管部門的有效經驗和降低學生近視率的有效政策效果展示，因而成為臨近教育局或管理部門的學習榜樣，作為網紅校長所在學校的本地教育主管部門則會受邀進行參觀考察、調研等形式的政策學習活動，交流經驗。二是對全國諸如西郊小學的辦學條件的學校，也形成一種榜樣式的學習資源，產生全國各地學校校長為執行落實同一政策而創造性采取不同的配套政策實施方案。如前述北京第二實驗小學的“零點體育”實踐、河南某小學的公益體育俱樂部實施方案等。但政策的學習借鑒絕不能簡單理解為跟風模仿，是對該創新政策的效果進行成本-收益分析后，理性做出的學習借鑒決定，因而不是對創新政策的機械模仿和盲目照搬。按照政策過程分析理論，在實際的政策過程中的議程設置階段，政策主體要經過對本地區的現狀進行診斷，對現有問題進行評估與確認，然后設定明確的政策目標等環節，才能杜絕政策創新的跟風模仿。

政策創新擴散理論認為，競爭機制是由于政府之間的日益增長的政治競爭和經濟競爭對行動者施加了自適應壓力，由此導致政策的互相調整，以減少某一地區的新政策所帶來的財政收入、人才或聲譽方面的損失或成本。放在體育領域，可以理解為同級政府或學校為獲取教育資源或政績而相互競爭。根據國務院頒布的《關于強化學校體育促進學生身心健康全面發展的意見》（國辦發〔2016〕27號），要對學生體質健康水平持續三年下降的地區和學校，在教育工作評估中實行“一票否決”等組織實施策略，引發各地區和學校紛紛出臺相應實施辦法，以提升學生體質健康合格率為建設目標，舉全地區或全校的資源來保障目標的達成，尤其是在資金或人力資源方面予以重點保證，在規劃時間內獲得實施效果，以力爭獲取上級部門表彰，而避免在接受專項檢查時，由于政策執行不力導致地區或學校負責人被約談，從而造成地區或學校的聲譽受損。回到本文研究的學校層面，校長的政策落實行為起到異常關鍵的作用。教育部、國家衛生健康委等八部門頒發的《綜合防控兒童青少年近視實施方案》強調，包括學校校長在內的各級主要負責同志要親自抓近視防控工作。“到2030年，實現6歲兒童近視率控制在3%左右，小學生近視率下降到38%以下……”的政策目標。西關小學的張鵬飛校長是基于國家政策與學校的實際，創造性實施“鬼步舞”俱樂部方案，從而在有效貫徹落實國家政策的同時，切實降低學生近視率，減少學生使用手機等不良行為。張校長的這種行為，會對同一地區同級學校產生政治績效競爭壓力，會加快《方案》等政策創新擴散速度，引發其他學校根據實際情況實施諸如“鬼步舞”之類的降低學生近視率的措施或方案，以減少由于實施新政策給學校帶來的外部性壓力或成本。

競爭與學習機制的互動聯動可以提高國家體育政策的創新擴散速度與效率。一項有關學校體育的國家新政策頒布以后，一方面，中央對地方的垂直管理使各個地方或學校必須推動國家政策盡快實施，因此發揮地方或者各學校的創新性和自主性顯得尤為重要;另一方面，競爭機制使得少數校長以身作則，產生創造性和自主性執行政策的網紅典型行為，形成同級學校的學習資源和借鑒經驗，尤其經網絡放大后，形成全國學習新政策落實的窗口。以此為學習機制在政策創新后進地區或學校產生了影響，創造了條件，使后進地區或學校根據實際情況，在減少風險，降低資源、能源消耗的基礎上出臺相應具有先例借鑒的實施政策。隨后，競爭機制引發下一輪對更多地區或學校的影響作用，借助網絡效應，推動國家政策在全國范圍內快速擴散。

3 小結

校長公開體育參與的“網紅”行為一出場就帶著滿滿的正能量，引領國家體育政策的貫徹執行和快速擴散，由此產生學校內部和外部兩種政策執行動力機制。內部政策執行動力機制方面，可以從理念-制度-政策過程的分析框架，從校長“網紅”行為背后的治校理念，包括觀念、價值觀、認同等內容，到進行校級制度安排，銜接國家政策進行校級配套政策的制定，協調各方資源準備落實等過程，最后通過親自參與等行為執行落地政策，并接受上級主管部門的監督與評估的分析路徑。利用公共政策執行的社會動員理論、政策創新擴散理論分析其外部動力機制，從“網紅”行為校長所在學校附近的社區、學區體育氛圍、催生網絡體育培訓與網絡正向模仿行為、與其他學校校長（同行）互動等方面發生的效應，從學習機制、競爭機制、學習和競爭聯動機制等方面研究校長“網紅”行為的線上線下、以點帶面的周邊輻射影響作用，挖掘帶動政策執行的外在動力。在課程思政及體教融合的時代背景下，下一步研究校長的體育參與行為所反映的具體政策執行點是有關學者繼續關注的重點，利于通過傳播學、政策學等學科特征來正面引導其行為所產生的巨大社會效應和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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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3-17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基金項目（18YJA890010）

作者簡介：韓振（1978—），男，江蘇徐州人，同濟大學財務處副處長、經濟師，助理研究員，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公共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