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一生

文/桌子

書店外景

書店一角

海爾嘉·薇赫

2020年的最后一夜，全球仍然處于疫情的威脅之中，有個德國老人慢慢鎖上自己書店的鐵門，她像往常一樣回家、讀書、入眠。可是那一夜之后，她再也沒有醒來。

她去世的時候，寧靜而溫馨的房間里彌漫著書香，老人家安詳地坐在一把年代久遠的搖椅上，就像沉沉地睡去了一樣。在她的手邊，還靜靜地躺著一本歌德的詩集，那是她每晚必讀的最愛。她沒有伴侶，沒有子女，直到去世前的最后一刻，還在書籍的海洋中徜徉，并為此感到心滿意足。

在她去世后，有無數人前來悼念，市民自發涌往她的葬禮。

這個在當地贏得尊敬的老人名字叫——海爾嘉·薇赫（HelgaWeyhe），終年98歲。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書店老板，而她這一生中唯一做過的一件事，就是把讀書的方式推廣給別人。

01

海爾嘉的薇赫書店，開在德國一個離柏林不遠的寧靜小鎮Salzwede。

這家書店始建于1840年，比德意志帝國成立還要早31年。1871年，海爾嘉的爺爺幾乎花光所有積蓄買下書店，把家安在了樓上。薇赫家族，從此成為了書店的守護者。

1922年的冬天，海爾嘉就在這座古色古香的書店樓上出生。在古德語中，這個名字有“圣光”的含義。

童年時的海爾嘉，一直是父親優秀的助手。她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在沒有客人的時候，隨手拿起身邊的一本書，從早讀到晚。直到夜深了，才戀戀不舍地拉上厚重的鐵門，回到樓上的房間。

歌德筆下浪漫的詩句，康德與黑格爾理性的哲思，陽光照在燙金字書皮上反射出來的光亮，還有書頁隨著客人的翻動發出的“沙沙”聲，共同構成了海爾嘉童年的美妙回憶。她曾說：“我這一生的很多夢想，都與書有關。”

飽讀詩書的海爾嘉，并沒有讓家人失望，她以優異的成績考上了一所遠在維也納的大學。然而，正當她想要借此良機，去完成拜讀更多異國名篇的夢想時，二戰卻在此時爆發了。她深深地擔憂著父親多病的身體是否還能維持書店的運轉，毅然選擇回到了家鄉，從父親手上接過了書店。

02

可一個20多歲的柔弱姑娘，想要在戰爭年代中保住一間書店，談何容易？當時的柏林，無數難民涌入，人心惶惶。街道上全是肅殺的軍隊，小巷中藏匿著特務，“蓋世太保”更是惡名昭彰，人們一旦被發現或者被舉報在閱讀所謂的“禁書”，常常會面臨殺身之禍。

然而，海爾嘉卻從未懼怕過這些，她仍舊像過去那樣正常經營著書店，為每一個熱愛讀書的人提供著白色恐怖下的避風港。她倔強地說：“沒有人可以控制我的思想，門都沒有。”

巡邏的士兵闖進她的書店查處不利于戰爭的禁書，海爾嘉就把它們藏起來，等到士兵垂頭喪氣地走了，她又翻出來供人閱讀。其他城市流亡來的難民孩子們，別人避之不及，可海爾嘉卻對他們笑臉相迎。他們紛紛躲在海爾嘉的書店里，如饑似渴地汲取知識。

直到納粹德國投降為止，海爾嘉的書店都從未因為戰爭關上它的大門。時光如白駒過隙，當年的難民孩子如今也已是白發蒼蒼，當他們再回到小鎮，回到那個曾庇護了自己的書店，無一不是老淚縱橫、感慨不已。他們從來沒有忘記過，是海爾嘉在那段昏暗的日子里，為他們提供了照進世界的唯一的光。

海爾嘉的書店，不僅僅見證了二戰的結束，見證了柏林墻的建立與倒塌，同樣，也見證了現在的新冠肺炎疫情。

嚴重的疫情使得讀書的人銳減，曾經繁華的街道也變得冷冷清清，許多書店無心經營，紛紛選擇了關門。可海爾嘉卻依舊每天準時開店，雖然因為疫情影響很少有人進來，但她依然選擇把古典書籍中那些令人振奮的詩句摘抄下來，貼在書店的玻璃櫥窗上，慰藉著每一位過往的行人。

03

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許多高科技和吸人眼球的事情正在以日新月異的速度發展，而海爾嘉卻幾十年如一日堅守著她讀書的習慣。

她也感受到了挑戰。進店的年輕人用著時尚的電子產品，穿著前衛的衣服，被海爾嘉視若珍寶的書籍，他們也只是隨便翻看兩下就失去了興趣。

他們被各種短視頻和游戲所吸引，看書也只看那些刺激多巴胺的、短期內“速成”的。于是，他們勸說海爾嘉說，多進一些短平快的、追熱門趕潮流的書吧，這對你書店的生意也有好處。可海爾嘉卻微微一笑，緩緩答道：“那些書，都是廢話。”

別人說這句話，可能是狂妄，但海爾嘉卻有資格說。她何嘗不知道那些所謂的“爆款”書籍能讓生意變好？可在書海中遨游了一輩子的她，有著專屬于她自己的固執和骨氣。

書店里售賣的每一本書，她全部都讀過，即便沒有每本書都花大量時間去研究，但她都可以說出自己不一樣的見解和觀點。對她而言，讀書就是她的信仰，如果自己都沒有讀過、沒有認可的書，又怎么放心賣給自己的顧客？

正是她對書籍的這份近乎于固執的堅守，讓薇赫書店成為了全德國3500家書店中最特別的那一間。對海爾嘉而言，每一本書都像是她的情人一般。在書店里，她最常做的事，就是丟掉拐杖，在一排排書架間踱步，凝視著她守了一輩子的寶藏。

縱使是那些沒有地方展示的，或是滯銷的古舊書籍，她也會細心地將它們放在房間的架子上，輕輕蓋上一層塑料布，生怕它們沾染灰塵。

04

長達98歲的人生里，海爾嘉從未談過一場戀愛，但是在她心里，她早已將書籍視為了自己一生的摯愛。正如海爾嘉自己所說：“我一生未擁有過愛情，但書籍讓我遍歷過無數種人生。”

書籍塑造了她柔和而美麗的心靈，而她堅守讀書的一生，也讓她發現了更大的世界與更廣闊的人生。

現今，一雙最新款的球鞋，一件所謂聯名款的衣服，就能引得無數年輕人覺都不睡、連夜趕到店門口去排隊；某網紅在短視頻里面喊個麥、蹦個迪，就有無數年輕人視他們為偶像，花大量的時間追捧、模仿。

很多人再也沒有心思坐下來好好品讀一部作品，去提升自己的思想。我們究竟要如何在這個紛繁的世界中守護內心，滋養靈魂？海爾嘉老人的故事就是最好的答案。很喜歡她說的那句話：閱讀，就是一場無聲的反抗。反抗我們內心中的焦慮和不安寧，閱讀就是最好的方式。

記得陳道明曾經說過一件事情。他在拍《圍城》的時候，專門去請教錢鐘書先生關于劇中人物的心理和神態。他推開門時，只看見錢鐘書先生家里一屋子的書。錢先生的家里沒有電話，沒有電子設備，唯一在用的電器，就是煎藥的電鍋。

陳道明說，你在錢鐘書先生家里，可以真正聞到書香，可以感受到真正的安靜。接著他說了那句著名的話：在學問面前，你會覺得自己特別可憐。

錢鐘書與海爾嘉兩位老人之所以值得我們敬佩，是因為他們關掉了外界的聲音，只用心去傾聽并關注自己內心的聲音。

翻開一本書吧，專注自己的內心，你的人生就會出現另外一種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