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憶“逝水”年華古代大湖迷蹤

◎ 文 | 董道濤 編輯 | 王旭輝

西藏那曲申扎縣色林錯的湖灘線 攝影/圖蟲創意

我們知道，樹木具有年輪，通過年輪我們可以知曉樹齡。實際上，湖泊也有一圈一圈的“年輪”，顯示著她的演化軌跡和“逝水”年華。那么，湖泊的“年輪”究竟是什么呢？

日常生活中，我們可以看到池塘里的水位下降，沿著水邊往往會出現一圈圈的紋理，這些紋理是由水波改造泥沙形成的，當水面移動時就會形成環環相套的紋理，這些同心環顯示了曾經的水位。在規模更大的湖泊濱岸地區，風的吹程加大，產生的波浪更強，將水底砂礫推向岸邊形成湖灘，湖灘稍微高出兩側一些，當波浪前進方向與湖岸線斜交時，還會促使湖水裹挾砂礫沿著湖岸線流動，這讓湖灘變得十分圓滑和綿長。經年累月，只要不是臨近河口三角洲的地帶，一般都會被這些一圈一圈的湖灘占據，從衛星圖上看到的羅布泊的“大耳朵”就是由湖灘線構成的。這些湖灘線就是湖泊的“年輪”。

湖灘十分圓滑規律的形態，以及它高出兩側的地形，讓我們可以借助清晰的遙感圖像和地表起伏形態，準確恢復一個湖泊的過往形態，其中海拔最高的湖灘線則代表了湖泊極盛時期的范圍。如果對湖灘線進行釋光測年，還可以獲取湖灘形成的時間。

在地質歷史時期，地球上有相當數量的大湖曾經盛極一時，但大都因氣候變化，或被大河貫通而萎縮消亡，留下了一圈圈的大湖“年輪”。通過查閱科研文獻，觀察全球遙感圖像和分析地形數據后，我們發現了相當數量的堙滅大湖，這些湖泊主要分布在北美盆嶺區，非洲撒哈拉地區，以及我國西部和北部。值得一提的是，無論規模、數量，還是多樣性，我國西部和北部的古大湖都是冠絕全球的。通過尋找最高湖灘線的位置，結合其他科學文獻資料，我們恢復了我國境內幾乎所有面積曾經接近和超過6000平方千米的古大湖，以及部分常見于史料中但面積不足5000平方公里的湖泊的形態和位置。

證據確鑿的大湖

在西起吉蘭泰，往東穿過巴彥淖爾和包頭，直到呼和浩特的廣大地區，曾經在5～6萬年前有過一個巨大的完整湖泊，一般稱作“吉蘭泰-河套古湖”，大量湖灘線海拔在1055米左右，有學者還發現過1080米的湖岸線，以1055米湖灘線計算吉蘭泰-河套湖的面積為30,100平方千米，除水深外，其狹長的形態和面積都跟貝加爾湖（31,500平方千米）類似。當黃河貫通河套與晉陜峽谷后，吉蘭泰-河套古湖就消亡了，現在吉蘭泰地區的鹽礦就是古大湖留給我們的遺產。

順著鹽礦的足跡，有人可能聽說過格爾木和羅布泊豐足的鉀鹽礦。跟吉蘭泰一樣，那都是消逝的大湖留給我們的遺產。有科學家曾在格爾木東90公里處發現一處由貝殼片堆積形成的湖灘，其海拔約為2,720米，這表明柴達木湖的水位曾達到此處，以此計算柴達木湖的面積約為26,000平方千米，比貝加爾湖小一個青海湖。同樣在羅布泊地區，最高的一批湖灘線集中在海拔815～820米之間，以815米計算古羅布泊的面積約為25,700平方千米，這是一個由塔里木河跟車爾臣河供水的大湖。

位于我國西藏的色林錯，現今面積不足3,000平方千米，但在高出目前湖面百余米地區，仍然發現了大量湖灘線，以此計算色林錯的面積曾經達到過10,900平方千米，相當于青海湖的2.5倍。

在額濟納旗地區，環繞蘇泊淖識別出大量海拔940米的湖灘線，這表明居延海曾經達到這個高度，以此推算出其巔峰面積約為7,900平方千米。

將目光投向內蒙古中東部，我們通過實地考察，在今察汗淖和安固里淖周圍，海拔1,340～1,410米之間發現了大量湖灘線，按最高湖灘線計算的話，察汗淖和安固里淖曾經為相連的大湖，面積約5900平方千米。昔日的湖泊，已經成為今天的張北草原，元朝曾在此地建立中都，而那些湖灘高地則成為優質的采沙場。

證據不足但常見諸史料的湖泊

根據史料記載，在如今的江漢平原曾經存在一個廣袤的大湖云夢澤。如果按長江漢口站洪峰高度推算，在沒有堤防和上游水庫調洪的前提下，如果長江上游發生超級洪水，洪水將在江漢平原地區形成面積約33,500平方千米的暫時大湖，這可能是古云夢澤理論極限面積了。

現今巴丹吉林沙漠地區曾經有過湖泊叫休屠澤（又名潴野澤），可以識別出1,320～1,340米之間眾多湖灘線，但由于沙漠改變了地表形態，故只可粗略估算其面積約為15,900平方千米。根據《水經注》記錄，在山西祁太平地區曾經有過湖泊叫昭余祁，極盛時面積達到3,200平方千米，北魏以來被大規模淤積，直至元代才徹底消失。在我國新疆和西藏交接地區，曾經有過一個橫跨219國道，面積約2,900平方千米的大湖，在數千年前才消亡，今殘留為阿克薩依湖和郭扎錯等小型湖泊。在四川西北部的若爾蓋濕地曾經亦為面積約2,200平方千米的古湖泊，跟吉蘭泰-河套湖一樣，由于黃河貫通而消亡。而因梁山好漢而聞名的梁山泊，經過推算可知其面積最大不會超過900平方千米。

可能的超級大湖群

假設發源于昆侖山的格爾木河水量足夠的話，將會形成一個規模遠超北美五大湖群的超級大湖群。當格爾木河注入柴達木盆地后，柴達木湖的水位不斷上漲，至湖面海拔達到2, 920米時，柴達木湖已經成長為一個最深處280米，面積約76, 000平方千米的超級大湖，這只比目前地球上面積最大的淡水湖蘇必利爾湖小一個青海湖的面積，但是這只是個開始。

當水位達到2, 920米后，湖水從西北部阿爾金山某豁口向北流出，注入羅布泊，塔里木湖誕生了。當湖面一路向西擴張，直到淹沒塔克拉瑪干沙漠的一半，湖面海拔達到1150米時，塔里木湖達到最大面積320, 000平方千米，最大水深位于羅布泊大耳朵，超過380米。

從塔里木湖溢出的湖水，在羅布泊以北某山口流向吐魯番-哈密盆地，吐魯番-哈密湖開始擴張。當湖面海拔達到1, 115米時，湖泊面積達到最大，約72, 000平方千米，由于吐魯番盆地最低處海拔為-161米，因此吐魯番-哈密湖的最大水深達將接近1, 300米，與貝加爾湖和東非大裂谷坦葛尼喀湖相當。

我國主要消逝大湖輪廓及分布 繪圖/董道濤

溢出的湖水最終自達坂城沿連霍高速方向流過烏魯木齊，進入準噶爾盆地。準噶爾盆地的開口在阿拉山口，海拔約460米，但考慮到自阿拉山口溢出的湖水還需要翻越海拔490米的山口才能抵達里海并最終匯入地中海，因此以490米海拔計算，在我國境內的準噶爾湖面積為55, 000平方千米。

這個由格爾木河串聯起來，由柴達木湖、塔里木湖、吐魯番-哈密湖和準噶爾湖構成的超級大湖群，總面積約520, 000平方千米，相當于里海的1.5倍，北美五大湖總面積的2倍。但由于水深超過北美五大湖數倍，這個超級大湖群將成為地球上除冰川以外的最大淡水庫。

可以肯定的是，在撒哈拉沙漠南部的乍得地區就存在過一個大湖，這個湖面積約349,000平方公里，較里海略小，較想象中的塔里木湖略大，直至一萬年前才因為氣候變化而干涸。雖然目前的氣候條件下，形成這樣的大湖群只是天方夜譚，但如果以地球演化尺度來看待，只要那里的氣候條件達到要求，而盆地的格局沒有變化，就一定會形成超級大湖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