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宜 蘭芳 方云龍 李健



摘? ?要:對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傳導渠道的考察不僅有利于更好地解決扶貧“燈下黑”、探討相對貧困時代背景下河北省的貧困治理長效渠道構建等問題,而且對保障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順利實施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意義?;诖?,以河北省貧困縣為研究對象,利用雙重差分等準自然實驗方法對其政策效果及其減貧渠道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發現:河北省扶貧政策效果明顯,產業結構優化、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固定資產投入增加、個人信貸規模擴大等是河北省扶貧政策發揮效果的重要傳導渠道,這一研究發現為更好地發揮扶貧政策效果提供了來自減貧渠道視角的重要經驗?;谝衙撠氊毨Эh數據發現,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和個人信貸規模擴大能夠持續為河北縣域經濟發展提供重要驅動,而固定資產投入進一步增大反而會阻礙其持續發展。這一研究結論為河北省相對貧困時代背景下的貧困治理長效渠道構建提供了重要參考。
關? 鍵? 詞:扶貧政策;減貧渠道;相對貧困;貧困治理長效渠道;雙重差分法
中圖分類號:F20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2096-2517(2021)03-0038-13
DOI:10.16620/j.cnki.jrjy.2021.03.003
一、引言
2020年, 中國的扶貧開發工作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長期困擾我國的絕對貧困問題得到了根本性的解決。我國的扶貧開發工作也隨即進入相對貧困治理新階段。在全新的歷史方位下,對我國扶貧政策效果,尤其是對減貧渠道的研究顯得尤為重要,而對河北省精準扶貧政策效果及其減貧渠道的探究,不僅對現階段明晰整體扶貧政策效果具有重要現實價值, 而且對縮小河北與京津兩地收入差距, 保障京津冀協同發展國家戰略的順利推進,同樣具有重要的理論及現實意義。
現有文獻主要圍繞以下幾方面展開研究:一類文獻研究我國貧困問題的成因及扶貧政策的歷史變化,包括對貧困形成渠道的研究和對扶貧政策演進的梳理[1];另一類文獻專注于對貧困問題的定量識別和減貧渠道研究,就減貧渠道問題而言,現有文獻從金融扶貧[2]、產業扶貧[3]、搬遷扶貧[4]及人力資本投入[5]等角度展開研究,探討了扶貧政策發揮效果的相關路徑。通過對上述文獻的梳理,發現仍存在著一些不足和可拓展之處:
第一,近年來,研究中國精準扶貧政策效果及其減貧渠道的文獻廣泛涌現,但其主要以定性文章為主,缺乏從科學的定量角度展開分析。即便有部分學者借助數學模型分析了相關問題,但大多數定量文章的實證設計較為粗糙, 對模型的內生性問題、 貧困地區的異質性問題等都缺乏科學考量,導致結論缺乏穩健性。第二,作為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經濟短板,河北省“環京津貧困帶”的扶貧開發工作歷來受到中央重視。對河北省精準扶貧政策效果及其減貧渠道的考察不僅有利于了解精準扶貧政策的落地實施情況,而且對解決扶貧“燈下黑”問題,保障京津冀協同發展戰略的順利實施具有重大的理論和現實作用, 而現有文獻對此較為欠缺。第三,現有文獻多是從靜態角度出發探究精準扶貧問題,缺乏研究貧困問題動態變化的相關文獻。因此,從動態視角出發,在對比兩次扶貧政策調整的基礎上①, 研究河北省精準扶貧政策效果及其減貧渠道問題便成為本文重點拓展的方向。 第四,2020年,河北省進入了以治理“隱性”相對貧困為主的扶貧新階段,但鮮有文獻對相對貧困時代背景下河北省貧困治理長效渠道構建進行理論探討。
本文的主要結論和可能的邊際貢獻如下:第一, 利用固定效應下的雙重差分等反事實思維模型,較好地削弱了因遺漏變量和反向因果導致的模型內生性問題,較為科學地衡量了河北省扶貧開發工作的政策效果。研究發現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取得了良好效果,有效提高了河北省貧困地區的人均GDP及農村居民純收入,這為進一步推進精準扶貧政策, 堅決打贏河北省脫貧攻堅戰提供了理論基礎。第二,基于交互項的減貧渠道研究發現,產業結構優化、固定資產投入增加、人力資本投入增加以及個人信貸投放力度加大是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發揮效果的重要渠道,這為河北省總結扶貧開發工作經驗及其他地區借鑒相關經驗提供了現實依據。第三,基于河北省兩次扶貧政策調整的對比研究發現,人力資本投入增加以及個人信貸投放力度加大是助力河北省貧困縣摘帽的最重要的兩個渠道,而產業結構優化帶來的減貧效應變得不明顯,不顧效率地一味增加固定資產投資反而不利于貧困縣進一步發展,這一研究結論為河北省相對貧困時代背景下的貧困治理長效渠道構建提供了重要參考。
二、文獻綜述與研究假說
(一)扶貧政策效果相關研究
關于扶貧政策效果的研究,多集中在扶貧政策與貧困地區農民收入的關系以及貧困地區經濟發展方面。 部分學者認為扶貧政策發揮了增收作用。黃志平(2018)認為扶貧政策的實施有利于當地經濟的發展,并且效果隨著設立的時間而推移[6]。部分學者認為扶貧政策發揮了增收作用,但在政策精準度的結論上并不一致。蔡進等(2019) 通過利用準自然實驗方法對精準扶貧政策與農村貧困戶收入增長的關系進行檢驗得出,在精準扶貧政策作用下農村居民家庭人均收入增長顯著,與非貧困居民之間的差距進一步縮小[7]。方迎風(2019)認為在區域協調發展和精準扶貧的作用下,精準扶貧政策對貧困地區經濟增長有著顯著作用[8]。但是,另有部分學者認為我國扶貧開發政策產生的減貧效果有限。王立劍等(2018)研究發現,陜西省產業扶貧總體效果有限,現行產業扶貧難以覆蓋極端貧窮的貧困戶[9]。李泉等(2019)研究發現,農民實際收入水平并沒有因為國家級貧困縣的設立而得到提升,反而國家級貧困縣的設立對其產生了負向影響[10]。
關于扶貧政策與貧困地區經濟增長關系的研究,現有文獻并沒有一致結論,并認為地區異質性和政策落實程度是導致結論不一致的重要原因。由于存在上述差異,進一步考察扶貧政策效果仍是一項有重要意義的研究。
(二)減貧政策作用渠道相關研究
1.產業扶貧。國外對產業扶貧的研究興起于20世紀50年代,Njoya(2017)等研究發現,發展旅游產業有利于提高家庭的收入,從而幫助貧困戶擺脫貧困[11]。Lalljee等(2019)指出要想真正實現產業扶貧,必須了解清楚當地貧困戶的切實需求,同時結合當地區域優勢,因地制宜[12]。胡振光等(2014)提出產業扶貧需要提高主體參與能力,以突破產業扶貧在實踐過程中出現的目標偏離和實踐變形[13]。對于產業扶貧的效果, 不同學者仍持有不同意見。尹利民等(2017)認為,在參與者、政策結構、技術以及外部環境等多因素交叉作用下,產業扶貧政策效果往往具有偏離確定性目標的不確定性[14]。李玉山等(2020)認為產業政策特別是精準性的產業扶貧政策對農戶生計脆弱性有顯著的抑制作用,生計模式和致富意愿是產業扶貧政策降低脫貧群體生計脆弱性背后的深層原因[15]。
2.教育扶貧。大部分學者研究發現,教育扶貧是驅動貧困地區和貧困戶擺脫貧困的重要手段。曾天山(2016)根據自身教育扶貧的經驗以及當前教育扶貧所取得的成就認為, 教育扶貧是解決貧困問題的根本之策[16]。李興洲(2017)認為,教育扶貧是追求公平與正義的重要手段之一,具有歷史使命和重要意義[17]。 同時, 教育扶貧也是精準扶貧的重要手段之一。國內一些學者認為教育扶貧政策的效應體現有待進一步研究。帥昭文(2019)在人力資本的視角下對扶貧工作成效進行評估,認為扶貧政策效果取決于“造血功能”,而這依賴于人力資本質量的提升[18]。
3.金融扶貧。扶貧性金融理論基礎是金融具有分配再分配的功能。不同的學者分別從不同角度論述金融資源可獲得性的難易程度對脫貧減困的作用。國內學者對金融扶貧的可行性進行了詳細地論述,例如,黃承偉等(2009)指出金融扶貧可以激發貧困戶的自主能力, 而財政扶貧能更為直接地幫助貧困戶脫貧,因此要將金融扶貧和財政扶貧的方式進行結合[19]。周孟亮等(2015)認為,普惠金融這一政策的提出, 為處于困境的金融扶貧工作提供了新的方向,開拓了新的渠道[20]。
(三)研究假設的提出
目前來看,有關河北省脫貧效果的相關研究主要有脫貧制度的總體設計及其減貧渠道的相關研究。但大多數研究屬于科普類、思辨類的定性文獻范疇,尚缺乏對河北省扶貧政策效果及其減貧渠道科學合理的定量分析。 改革開放以來至21世紀初,我國扶貧政策主要以區域扶貧為主,這種“撒網式”的扶貧方法雖然在政策實施初期取得了良好的減貧效果,但隨著扶貧政策的推進,扶貧效果的外溢性問題變得十分突出,扶貧資金外溢到非貧困戶的現象越來越嚴重,而真正的貧困戶卻被擠出扶貧政策之外。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扶貧工作,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將精準扶貧列入三大攻堅戰之一。 作為我國扶貧政策的重大轉型,精準扶貧政策彌補了以往區域性扶貧的設計缺陷,具有精準性、系統性、發展性及托底性等全新內涵特征。作為精準扶貧政策的核心要義,精準性特征將以往扶貧方式由“撒網式”升級為“狙擊式”,將真正的貧困戶通過建檔立卡等方式精準識別出來,通過更具有針對性的幫扶政策助力其脫貧;系統性和發展性是精準扶貧政策的總體要求和本質屬性,精準扶貧政策不僅僅是單純的識別、 幫扶真正的貧困戶,更是對扶貧開發理論、政策、管理等相關領域的一次系統整合,其最終目的就是實現政策與實踐的長期動態平衡,保持扶貧政策的生命力,為緩解貧困問題提供源源不斷的政策支持,這也是精準扶貧政策的本質屬性; 托底性是精準扶貧的政策底線, 是保障貧困地區、貧困人口的基本生活,促進貧困人口脫貧致富的基礎。因此,本文認為扶貧開發重點縣政策和精準扶貧政策均有利于促進河北省貧困人口收入的提高,且精準扶貧政策效果更好。
已有研究認為,產業扶貧、就業扶貧、教育扶貧、健康扶貧、易地搬遷和兜底保障等均是扶貧政策產生效果的重要傳導渠道。 但需要注意的是,扶貧問題的形成雖然有共性的原因,但地區異質性問題更是造成地區貧困問題難以解決的重要原因。換句話說,即便是同樣的扶貧政策,很可能由于地區異質性原因導致扶貧傳導渠道不暢,而造成扶貧政策“失靈”。就河北省貧困地區而言,其人力資本、物質資本、社會資本都比較薄弱,產業結構亟待優化。2018年 河北省第三產業生產總值占GDP比重為45.24%,遠低于京津水平,與廣西、貴州等西部欠發達省份基本持平;普通高等學校在校學生人數僅占全省人口總數的1.76%, 在全國范圍內倒數;從金融發展看,2018年河北省金融發展指標為1.11%①,低于青海、寧夏等西部欠發達省份。因此,本文認為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可能通過優化區域產業結構、增加人力資本和固定資產投資以及擴大個人信貸規模等渠道促進貧困縣經濟增長(作用機理如圖1所示)。但由于河北省特殊的地理稟賦和現實條件,具體結果還需更為科學的定量檢驗。
首先,增加固定產業投資,加大基礎設施建設往往是貧困地區脫貧的重要基礎,而財政金融政策在這其中發揮著重要的引導作用[21]。因此本文提出假說1。
假說1:固定資產投入增加是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取得成效的重要傳導渠道。
其次,構建擴大內需的長效機制是驅動經濟循環發展的重要條件,而擴大內需就離不開金融支持[22-23],金融部門增加對貧困地區的個人信貸資源, 加大信貸投放力度, 往往可以促進貧困地區的消費,帶動經濟發展。因此本文提出假說2。
假說2:個人信貸規模擴大是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取得成效的重要傳導渠道。
再次,產業扶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重要創新,是中國特色反貧困理論的重要成果[24]。構建一個有韌性、有深度的產業鏈,是構建脫貧長效機制的關鍵一招,因此本文提出假說3。
假說3:產業結構優化是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取得成效的重要傳導渠道。
最后,現有研究認為增加人力資本投入是實現減貧脫貧目標的重要手段[25]。貧困地區脫貧、鄉村振興實現離不開資金、 技術等各種資源的支持,而“人”則是帶動資金、技術、管理和理念等各種資源形成聚力、發揮作用的關鍵性因素。因此本文提出假說4。
假說4:人力資本投入增加是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取得成效的重要傳導渠道。
三、研究設計
(一)模型構建
由于河北省2006年(扶貧開發重點縣政策)和2016年(精準扶貧)扶貧政策類似一種政策沖擊(shock)②,這一沖擊將河北省各縣劃分為“受到扶貧政策沖擊”的縣區和“未受到扶貧政策沖擊”的縣區,因此可以將扶貧政策近似地看成一項準自然實驗,于是本文采用雙重差分法(Difference in Differences,DID) 來評估河北省國家級貧困縣在兩個扶貧政策時期的實施效果。政策和時間虛擬變量的交互項納入回歸模型中,通過計量回歸比較政策實施前后的處理效應。具體而言,本文構建雙固定效應下的DID模型如下:
(1)式中POVERTY為因變量,本文分別用人均GDP(PERGDP)和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INCOME)來衡量扶貧政策效果。Change為區分處理組與對照組的虛擬變量,其中受到扶貧政策影響的縣區Change=1, 否則為0。time為政策實施前后時間點啞變量,如果是處理組,在受到政策沖擊前,time=0,則得到y1;在受到政策沖擊后,time=1,則得到y2。實驗組政策實施前后的差別為:
Δ1=y2-y1=β4 timet+β1Changei×timet (2)
如果是控制組,在受到政策沖擊前為y3,在受到沖擊后為y4。政策實施前后差別為:
Δ2=y4-y3=β4 timet (3)
最終得到的凈效應為:
Δ=Δ1-Δ2=β1 Changei×timet? (4)
交叉項系數β1 就代表政策的執行與否對被解釋變量POVERTY的影響程度,即政策實施的凈效應。X為可能影響結果的控制變量,參考相關文獻,本文選擇三大產業各自占本地GDP比重、政府干預水平(GOV)以及工業企業規模(SIE)用以分別控制產業結構、政府能力以及現有經濟基礎等因素對因變量的影響。?啄i表示個體固定效應, 控制了河北省縣區層面不隨時間變化而變化的因素,比如地理區位等;?濁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 控制了時間層面不隨地區變化而變化的特征,比如宏觀經濟波動等。
關于假設2,為考察扶貧政策取得效果背后的傳導渠道,本文選取EDU(居民教育水平)、STR(產業結構高級化)、INV(固定資產投資)、PCL(人均貸款余額)4個調節變量, 用交互項方式分別考察人力資本投入增加、產業結構優化、固定資產投入增加、個人信貸規模擴大等方式是否在扶貧開發中發揮了重要的渠道作用。
(二)數據與變量定義
本文選取河北省120個縣級行政單位在2002—2019年組成的2160個“縣域——年份”平衡面板數據,進行實證分析①。本文所有數據來自《河北省縣域統計年鑒》、EPS數據庫、國研網縣級經濟統計數據庫和CNKI中國經濟社會大數據研究平臺,個別缺失數據采用插值法彌補。
上文所述指標的定義、符號及統計口徑見表1。
從表1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中可以看出,河北省2002—2019年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對數值最大為9.971, 最小值約為7.057。縣域人均GDP的自然對數值最大為11.262, 最小值為7.953,在為了防止波動較大,已處理成自然對數的前提下,縣域經濟的差距仍然較大,可見河北省各個縣之間的貧富存在著巨大的差別。從第三產業占比可以看出河北省縣域產業逐漸優化甚至存在個別縣在個別年份中出現了第三產業占比超過58%的情況,個別縣域的產業結構高級化程度較高,第三產業是第二產業的2倍多。相對于個別縣個別年份,固定資產投入力度最大的約為當地GDP的1.9倍, 而最小的占GDP的比例小于20%。 用來衡量居民受教育程度的指標,即當地中小學在校學生數與當地總人口數比值最多的為12%,最少的只有2.3%,這就說明縣域之間的教育程度相差較大。貸款規模即人均金融機構貸款余額的自然對數跨越較大,表明各個縣之間的金融機構貸款余額不同且差距較大。以上數據描述性結果與河北省經濟發展實際基本吻合,與現有文獻也較為一致。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主檢驗實證結果分析
表2分別把人均GDP和農村人均純收入作為因變量,對扶貧政策(重點縣、精準扶貧)這一“沖擊”進行多期DID回歸。實證結果分析如下:
第一,橫向對比來看,扶貧重點縣政策對河北省貧困地區的人均GDP增長和農村人均純收入的增加均起到了重要的促進作用, 其政策效應分別為14.8%和21.3%,且均在5%以上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未控制其余控制變量的第1列、第3列作為對照列,也顯示出顯著的正向驅動力。這說明重點縣政策對區域脫貧發揮了重要驅動作用,且對區域整體扶貧開發的效果更為明顯。同樣,無論是否加入控制變量, 精準扶貧政策對河北省貧困縣的人均GDP增加和農村人均純收入增長也發揮了明顯的正向促進作用, 其效果分別為1%顯著性水平下的732.4%和54.6%, 其未控制其余控制變量的第1列、第3列作為對照依舊保持正向顯著。
第二,縱向對比來看,相較于重點縣政策,精準扶貧政策對河北省人均GDP增長和農村人均純收入的增加效果更大、更明顯。具體來說,在人均GDP增長方面,精準扶貧政策相較于重點縣政策而言系數增大58.44%。在農村人均純收入方面,精準扶貧政策的效果不僅增長了33.3%,且其顯著性水平也由原來的5%上升為1%, 這說明精準扶貧政策對河北省農村人均純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強,這也符合政策預期, 因為貧困人口多集中于農村地區,精準扶貧政策可以精準識別這部分貧困人口并展開對口支援。
另外,為了提高DID回歸結果的穩健性,本文還在此基礎上用Logit模型計算了扶貧政策的傾向得分,并通過近鄰匹配、半徑匹配和核匹配三種匹配方法, 將匹配后的數據作為DID回歸的基礎,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
整體上看, 除精準扶貧政策對PERGDP影響不顯著外,其余匹配方式下均保持正向顯著,在削弱“自選擇”和“非時變不可觀測異質性”等內生擾動后原模型基本保持穩健。
(二)穩健性檢驗
1.雙重差分法假設檢驗——平行趨勢檢驗
采用雙重差分的重要前提假設是,處理組和對照組政策實施前的發展是一致的,即處理組和對照組應該滿足發展趨勢一致的基本假定,不會隨著時間變動存在發展趨勢上的差異。也就是說國家扶貧重點開發縣和非重點縣的發展趨勢是一致的。本文參考方云龍等(2019)[28]的做法,將處理組與控制組因變量取均值,并繪制平行趨勢圖如圖2所示。
如圖2所示, 無論因變量是PERGDP還是INCOME, 在扶貧政策沖擊發生前盡管在個別年份存在一些發展趨勢上的細小差別,但處理組與控制組的整體發展趨勢基本保持一致,尤其兩者的趨勢線在圖2中幾近平行,這說明本文的處理組和對照組在政策沖擊前發展趨勢基本保持一致,滿足雙重差分法的前提假設。
2. 檢驗未知因素對模型結果的影響——安慰劑檢驗
需要考慮的是,那些不可觀測的其他因素或是其他未考慮進模型的政策因素也可能產生貧困減緩的效果。因此,為了檢驗河北省貧困減緩效果是否受到了其他因素影響,本文借鑒王愛儉等(2020)[29]的做法,采取安慰劑檢驗法對其進行檢驗。具體做法是,假設河北省實行扶貧開發重點縣和精準扶貧政策的時間節點被提前或者延后1~3年,將原來的政策節點time虛擬變量更換成提前1~3年的ADV1_time、ADV2_time、ADV3_time和滯后1~3年的LAG1_time、LAG2_time、LAG3_time變量。實證結果及分析如表4和表5所示。
若交互項系數顯著為正,則說明減貧效果來自其他未知因素,模型不穩健;若交互項變得不顯著或者其顯著性和系數隨著設立時點推移呈現遞減趨勢,則說明減貧效果的產生主要來自河北省的扶貧開發政策, 從而為上文估計結果提供穩健性證據。 表4是以PERGDP為因變量的安慰劑檢驗結果,扶貧政策時點提前1~3年后,其對PERGDP的影響,僅提前第一年在10%的水平下顯著,且其提前1~3年的凈效應分別為0.9、0.07、0.01, 其顯著性和凈效應均呈遞減趨勢;扶貧政策時點滯后1~3年后,其對PERGDP的影響均不顯著,這說明河北省的扶貧政策是促進貧困地區人均GDP增長主要因素,原模型保持穩健。由表5可知,當以INCOME為因變量時,扶貧政策時點無論是提前1~3年還是滯后1~3年的凈效應均不顯著,這說明河北省貧困地區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的增加不是由其他因素造成的,扶貧開發政策是推動其增長的主要因素,也印證了之前估計結論的穩健性。
五、減貧渠道檢驗與進一步思考
(一)減貧渠道檢驗
為進一步打開扶貧政策促進縣域人均GDP增長、助力脫貧攻堅的“黑箱”,找到其政策效果的傳導渠道,進而驗證假說2的正確性,本文在(1)式基礎上,將居民教育水平(EDU)、產業結構高級化(STR)、固定資產投資(INV)以及人均貸款余額(PCL)作為交互項加入到模型當中,如(5)~(8)式。
上式中DID為Changei×timet的簡寫,其余變量定義與(1)式一致,在此不再贅述。
從模型的估計結果可以看出,全部模型的調整后R2均超過了0.8,擬合效果較好。通過表6分析可以得出,所檢驗的政策變量與渠道變量的交互項均為正且顯著,說明扶貧政策可以通過以下幾個作用渠道來進行減貧,即:產業結構優化、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固定資產投入增加、個人信貸規模擴大。這進一步驗證了本文假說2的正確。產業結構升級促進了貧困地區經濟增長,同時扶貧政策對三農的發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在一定情況下改善了貧困縣產業結構的不合理,有利于當地資源稟賦與經濟社會發展相結合。固定資產投資規模的擴大也在扶貧政策實施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正向調節作用,這一結論體現了資本投入對貧困縣經濟發展的重要性,與前文理論基礎相呼應。居民受教育程度也是影響扶貧政策效果的因素。這證明了擴大人力資本投入對發展落后地區的經濟發展意義重大, 其生產、生活方式將伴隨居民受教育水平的提高而發生較大改變, 從而為貧困地區脫貧致富提供重要驅動。另外,本文還對個人信貸規模和政策效果進行了交互檢驗,研究結果表明,個人信貸規模與政策效果交互項系數為正且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 這說明個人信貸規模擴張在扶貧開發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渠道作用,在扶貧開發過程中應大力發展農村普惠金融,積極發揮金融在現代經濟發展中的核心作用。
(二)進一步思考
通過交互項檢驗可知,產業結構優化、增加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固定資產投資、擴大個人信貸規模等均在扶貧開發政策實施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調節作用,但基于河北省精準扶貧政策中貧困縣名單變動的實際情況,進一步思考那些已脫貧的縣域究竟通過哪些渠道摘掉了貧困縣的帽子,恰恰是真正解開扶貧政策發揮效果背后“黑箱”的關鍵。因此,本文基于貧困縣名單變動,利用已經順利實現脫貧目標的6個縣域數據,對上述渠道進行再次檢驗,實證結果如表7所示。
由表7可知,第一,產業結構高級化在已經脫貧縣的范圍內作用效果并不明顯,可能的原因是隨著貧困縣經濟的增長,其產業結構優化帶來的邊際效應變得越來越弱。這說明產業結構的高級化不足以繼續支持縣域經濟的發展,相反對農業產業及特色產業的發展反而能夠增加農民收入,產生減貧效果。第二,固定資產投入方面,在前期脫貧政策取得一定功效的基礎上,不顧效率地一味增加固定資產投資反而不利于貧困縣進一步發展,這不僅阻礙了經濟發展,還容易形成經濟發展的路徑依賴、尋租等問題,為以后的改革增加困難。第三,人均受教育程度,在已脫貧的貧困縣作用效果明顯,這啟示我們要注重對教育脫貧渠道的重視,注重扶智與扶貧相結合。第四,在在個人信貸規模方面,金融扶貧對貧困縣脫貧起到了顯著的影響, 對個人信貸的支持,可以有效緩解消費剝奪問題,提高農村貧困人口的消費水平,帶動生產循環。這說明在未來扶貧政策的推進過程中應該調整政策渠道,積極構建貧困地區的普惠金融體系,充分提升信貸資源在扶貧工作整體中的作用。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以河北省扶貧開發重點縣政策(2006)和精準扶貧政策(2016)作為政策沖擊,借助2001—2018年河北省縣域經濟數據構建多期DID模型,從人均GDP和農村人均純收入兩個角度, 實證考察了河北省扶貧政策的有效性及其減貧渠道問題。本文得到如下基本結論:
第一,河北省的扶貧開發重點縣政策與精準扶貧政策均有明顯的減貧效果,有效提高了河北省貧困縣人均GDP的增長和農村人均純收入的增加,且相比較而言,精準扶貧的減貧效果更好。
第二,產業結構優化、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固定資產投資增加、個人信貸規模擴大等均在河北省扶貧開發政策實施過程中發揮了重要的調節作用。
第三,基于已脫貧縣域數據,本文發現產業結構高級化對貧困地區的影響變得不明顯,繼續加大固定資產投資反而不利于貧困縣經濟的持續發展。另外,人力資本投入增加、個人信貸規模擴大依舊對縣域經濟的發展存在顯著的正向驅動效果。
基于上述對河北省四個減貧渠道的檢驗和分析,本文得到如下政策啟示如下:
第一,進一步優化河北省產業結構,促進產業結構的合理化、高度化發展。產業扶貧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重要創新,河北省要積極構建產業扶貧長效機制,充分利用自身條件,將中介組織聯動與農戶自主經營相結合,形成具有河北特色的產業扶貧渠道。
第二,應充分重視教育和人才的重要作用,加大人力資本投入。實證結果發現,人力資本投入的增加不僅在貧困縣脫貧過程中發揮了顯著的調節效應,而且進一步加大投入還有利于已脫貧縣鞏固脫貧成果,實現縣域經濟的持續發展。因此,河北省各貧困縣應持續擴大教育投入, 加強文化教育,做好義務教育的普及工作。改革扶貧教育資金的分配方法,加快資金的撥付力度,精簡撥款制度和流程,使教育扶貧工作做到“真扶貧”“扶真貧”。鼓勵社會和政府機構共同參與到教育扶貧中來,除支持公益性教育扶貧機構外還應該鼓勵和引導社會團體和個人參與到教育扶貧。
第三,加強對貧困地區固定資產投資的力度和穩定性。穩定的、長期的固定資產投資往往是經濟騰飛的必要條件。河北省要進一步加強固定資產投資的穩定性,加大貧困地區基礎設施建設,因地制宜設立中長期大型建設項目工程,為地區脫貧提供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
第四,重視金融扶貧,為貧困地區提供更多的個人信貸資源。金融是現代經濟的核心,同時也在扶貧開發中發揮著重要渠道作用。各貧困縣應加強金融機構和地方政府的信息共享力度,在金融扶貧的過程中, 政府部門應該加強與金融機構溝通交流,例如,扶貧部門和金融機構在關于河北省建檔立卡人員的信息更新上,采用數字金融、科技金融等手段確保貧困戶信貸需求的全面覆蓋。加強河北省貧困地區和人口征信體系的建設, 提高誠信意識,營造良好的信用環境。河北省金融機構要不斷創新工作方式,加大貧困地區的網點建設,促進貧困地區經濟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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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on the Transmission Channel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Development Policy in Hebei Province
Yang Tianyi1, Lan Fang2, Fang Yunlong3, Li Jian4
(1. Azman Hashim School of Business, Polytechnic University of Malaysia, Johor 81310, Malaysia;
2. Zhujiang College, Tianji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Tianjin 301899, China;
3. School of Finance, Tianji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Tianjin 300222, China;
4. Tianjin Beichen Sub-branch, Agricultural Development Bank of China, Tianjin 300400, China)
Abstract: The investigation on the effec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policies and poverty alleviation mechanism in Hebei Province is not only helpful for us to better solve the problem of “black under the ligh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and to explore the long-term mechanism of poverty governance in Hebei Provinc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elative poverty, but also has a great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role in ensuring the smooth implementation of the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strategy of Beijing, Tianjin and Hebei. Based on this, this paper takes the poverty-stricken counties in Hebei Province as the research object, and makes an empirical test on the policy effect and poverty reduction mechanism by using the quasi natural experiment method of double differenc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effec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Policies in Hebei Province is obvious, and the optimization of industrial structure, the increase of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the increase of fixed assets investment, and the expansion of personal credit scale are the important transmission channels for the effect of poverty alleviation policies in Hebei Province. Based on the data of counties lifted out of poverty, this paper finds that the increase of human capital investment and the expansion of personal credit scale can provide an important driving force for the county economic development in Hebei Province, while the further increase of fixed assets investment will hinder its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This conclusion provides an important reference for the construction of long-term mechanism of poverty governance in Hebei Province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relative poverty.
Key words: poverty alleviation policy; poverty reduction channels; relative poverty; long term mechanism of poverty control; double difference method
(責任編輯:李丹;校對:龍會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