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樂觀而豁達的教育

李香玉

從事一線教學工作已經整整18年的王悅微，喜歡小孩，也喜歡寫作，更喜歡用文字記錄孩子們的故事，她希望帶給學生盡可能豐富而美好的童年。

2003年，大學畢業的王悅微進了一個很普通的小學任教，剛開始也會因為遇到很難教的學生或者不配合的家長而束手無策。從理論到實踐的落差，一度讓她感到迷茫，于是常到網絡論壇、博客里寫一些文字，主要是為了記錄心情，大多是排解自己的郁悶情緒，有時也會寫一些讓自己感動的小孩。進入“微博時代”，王悅微應讀者的建議開設了教育微博，近十年，6000余條微博，記錄著她目之所見、心之所想的教育，不知不覺積累了270余萬粉絲，她也無心插柳柳成蔭地成為知名教育博主。“微博讓許多具體而實際的教學工作得以保存下來，這些點滴小事讓我學會了反省，同時在與讀者的互動中，也受到很多啟發。我從不認為自己是網紅、大V，我做的是全國千千萬萬小學老師做的普普通通的工作。只是感謝這個時代給了普通老師一個發表的平臺，讓一個人平凡的腳印不知不覺成了這個時代的一部分。”王悅微說。

做一個踏實的教育點燈人

學生就好比太陽，雖然有時它會被烏云擋住，但它終究是太陽，把烏云趕走，它的光芒依舊，依舊是好孩子。

王悅微坦言，選擇教師這份職業，是受自己老師的影響。“我在一個鎮上長大，班里的學生都是村里或鎮上的孩子，但班主任徐老師卻把我們班帶成了全國紅旗中隊。她幾乎從不對學生說重話，即使很失望的時候，也只是看著我們嘆氣。當時我們班有個同學學習不怎么好，但很喜歡畫畫。徐老師就懇請美術老師讓他加入了學校的美術小組。后來，那個同學讀了師范學校的美術專業，現在已經成了一所學校的校長。我的家庭條件非常一般，我自己也很普通，如果沒有好的老師引導，很可能會陷入一種自卑。我的人生得益于學習，教師這個職業更讓我找到了自己人生的價值和意義。”

在經歷了最初幾年的摸爬滾打之后，王悅微深刻地認識到，其實教育也講究“四兩撥千斤”，教學生不能用蠻力，而要善于觀察他們，周到仔細地對待他們，用他們喜歡的方式與他們溝通。比如，希望一個頑皮的孩子能夠遵守紀律，王悅微會變戲法似的變出一顆巧克力豆，跟那個孩子說：“這是一顆我施過法的魔豆，吃了它，你今天一定會過得特別好，上課特別認真，做作業也特別順利。”孩子可能會半信半疑，但同時會得到一種積極的心理暗示，這就比老師說“你要遵守紀律，不要給我搗亂，否則我會懲罰你”要奏效得多。

“對學生好也是有技巧的，讓學生既敬畏又愛戴，那種分寸感需要用很長時間去學習和摸索。”王悅微對于終身學習具有高度的自覺性，從教18年來，她閱讀了許多教育教學、文學等方面的書籍和文章，還常去聽一些名師講座，以此來不斷深入地研究兒童，了解人性的復雜，豐富和強大自身的精神世界。

陽陽曾是王悅微班里的“老大”。他手下的“兄弟”不少：全班武功最高的阿澤，被他封為“呂布”;以鐵拳和鋼頭而著稱的阿凱，被他封為“關羽”;小毛和大華是他日常出行的左右，被封為“趙云”和“張飛”。一下課，他們就呼嘯著跑出去玩“槍戰”，整個教學樓都成了他們的戰斗場所，經常玩得上課鈴響了都聽不見。雖然他們是一個幫派的，但也會火并，尤其大多還戰斗力很強，打起架來，場面非常“壯觀”，每次都得王悅微來收拾殘局。所以，她決定招安他們，從“老大”陽陽入手。第一招，主動示好。她接手這個班之后，第一封信就是寫給陽陽的。第二招，給他多戴高帽。陽陽的作文寫得很好，王悅微屢屢給他打出高分，倒也不全是為了籠絡他，而是覺得他的作文就像他這個人，天真、頑皮、有趣。第三招，就是公正公平。男生們很多時候對老師的反抗和排斥，是因為覺得老師偏心女孩和成績好的學生。要想讓這部分男生服氣，就一定要公正公平地處理他們的各種糾紛，讓他們心服口服。“2018年6月，這幫孩子小學畢業了。最后一次看到陽陽，他和他的好哥們阿凱一起，在教室里打掃衛生。他們把自己一向亂糟糟的課桌整理得干干凈凈，地也掃好了。”在王悅微心里，這幫孩子其實并沒有那么壞，只是出于淘氣而建立了這個“小團伙”。

今年6月底的一天，王悅微在微博里曬了一杯奶茶，并寫下一段文字：“這不是一杯普通的奶茶，這是剛剛中考完的小濤、阿凱和‘黑社會老大陽陽今天來小學看我時給我帶的禮物。長高長大了，也變穩重了，再也看不出小學時調皮搗蛋的樣子。也跟我說起未來，阿凱要去一所航空學校讀書了。”看到他們的成長和變化，王悅微深感欣慰，也讓她想起自己老師曾說過的話：“小孩總會變好，總會長大的，只不過他們的成長需要時間，我們一定要學會等待，并且要滿懷希望和信心。”

很多時候，作為老師和家長的我們都太心急了，生怕孩子一步落下，后面就全完了。王悅微接著講了另一個孩子的故事。“他的記性不好，總是默不出生詞，哪怕剛剛抄寫完幾遍馬上默還是默不出來。現在想來，當時這個學生很可能有學習障礙。他家開餐館，從小他的理想就是要把家里的餐館開成連鎖店，小學畢業時我送給他一本《寧波名廚名菜》，并囑他好好學習：‘總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一名大廚。后來，這個孩子真的讀了職高烹飪專業，他媽媽還告訴我，他用胡蘿卜雕成的一棵樹還得了年級第一呢，而且他也很孝順媽媽。這個孩子熱愛勞動，能夠自力更生，心態也非常健康，我覺得這就是一種教育的成功。”

做一個勤奮的童心記錄者

我記錄著學生們的成長，就像一塊琥珀，把他們的童年保存下來。我希望和學生能夠相互享受我們在一起的這段時光。

“班上有個男生，每次默詞，他若遇到不會寫的字，就在那個位置上畫一顆愛心。一個成語不會寫，就畫四顆愛心。看著這一串愛心，就算想起他平日里和人打架的樣子，也不那么生氣了，只覺得好玩又可愛，想笑，還有種給他打鉤的沖動。”透過王悅微的微博，能看見孩子們的許多童趣，有時是一些作文片段，有時是一則校園軼事，有時是一些奇思妙想。王悅微就像孩子堆里的攝像機，隨時隨地都在記錄她和孩子們之間的故事，她也因此被大家親切地稱為“童真捕手”。

在王悅微眼里，保持孩子的靈性與好奇，激發他們的學習熱情和動力，把靈性培養成真正持久的才能，是教育的意義和目的。她曾帶著孩子們去戶外上課，組織操場春游。上學期開始，王悅微還設立了一個趣味作文日，出一些好玩的題目，比如“我要發牢騷”“假如我是王老師”“如果有一天醒來，突然發現自己所有的感覺能力都增大了一倍，這一天會如何度過”等，學生自愿參加，期末得星最多的同學可以得到一份獎品。今年暑假，有感于學生平日里學業繁忙，沒空看課外書、看電影，她決定試行“無作業假期”，取消所有書面作業，讓學生充分閱讀。“你可以為孩子做很多事，也許真的會立竿見影，也許是埋下一顆種子，會在未來的歲月里開花。你只管去做，但不要為了回報去做。你去做，去付出，是為了自己心安，為了自己開心。”王悅微的教育觀很豁達，沒有太多顧慮，也不患得患失。

“經小杜授權，給大家看下她的練功視頻。我的愛徒小杜，溫柔的、善良的、刻苦的小女孩，體操跳得好，作文寫得好，各門功課都學得好。她的好，比別人難得多，天天都要練功，還不耽誤學習。大家多多給她點贊吧。我跟她說要在微博表揚她，她開心極了呢。”王悅微的這條微博獲得了好幾千個贊，她希望把自己的微博當成學生展示的一個平臺，給學生帶去一份鼓舞。每當有學生的文章或其他素材被她的微博選用時，她都會給學生發一張新型獎狀：某某某的作品發表于王老師某年某月某日的微博上，收獲點贊×個。

小孩子的世界很豐富，有著各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妙趣和深刻。陪伴童年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王悅微以旁觀者的身份再次經歷成長，她認為師生關系最好的狀態是共同進步。“看著孩子們一天天成長，仿佛把自己的童年又過了一遍。在了解兒童的同時，也更了解了自己。”

做一個智慧的思想啟迪者

我心目中的“好學生”，是生機勃勃、熱愛生活、目無權威、勇于質疑、享受思考、樂意探討、心懷悲憫、豁達寬容的。

曾經，有個學生寫了一篇文章，送給王悅微，里面寫道：一個真的關心學生、真的熱愛文學的語文老師，能夠使得一整個班級的小朋友都開始喜歡文學，他們學會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在自己的小山丘上給自己唱歌。

《我們1班的作文課》收錄了王悅微指導的全班43個孩子的133篇滿分作文。那是2015年她接手的一個班，當時是三年級，由于休產假只帶了一個學期，再接手時已是四年級。“那個班頑皮的孩子特別多，非常原生態，也正因此，他們的作文素材異常豐富，筆觸細膩真實。”王悅微希望孩子們寫充滿童趣的、真實的文章，而不是應付考試、討好大人的文章，更希望孩子們能夠享受文字、熱愛生活。為將這些珍貴的素材保存下來，她專門開設了一個微信公眾號，把學生的周記和作文發在上面，并在網友打賞的基礎上，自己添補點湊個整數，給每篇文章都發上10元錢的稿費。2018年，在這個班小學畢業之際，她專門將這些作文整理出來，再加上自己的作文教學思路，于2019年付梓出版。她希望這本作文書能讓一些家長和老師產生一種共鳴，看到作文真的可以這樣寫。

“僅僅教給學生成語、修辭方法、好詞好句，是不足以讓學生寫出好作文的。這些要有節制地使用，就好比調味料，放多了難免會掩蓋掉食材本身的鮮美。比如形容一個人剛剛哭過——他的臉又紅，又緊，又亮。這個句子可以說樸實得不能再樸實，卻非常逼真地寫出了人物的窘迫和哭過之后皮膚的那種質感。”王悅微強調，要想指導學生寫出好作文，教師必須從自身下功夫，多看多寫。“教寫作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用孩子聽得懂的話來講知識，用孩子喜歡的方式來激發寫作興趣。”

指導學生寫作的過程中，王悅微希望在個性和考試之間尋求一種平衡，而不是犧牲個性去成全考試。在她眼里，小孩子的思想非常寶貴，他信任你，敢于把自己真實的想法寫出來更為難得。比如，布置六年級作文《我第一次__》時，學生小邵問能不能寫第一次暗戀，在得到王悅微的肯定和鼓勵之后，小邵寫下了這樣的文字：“我在班上就像一個人記憶中一個被遺忘的角落，陪伴我的只有窗外的云。”“我有些失魂落魄了，就像一個在黑暗里失去光的宿營者，被陰暗吞噬。但每想到她，我就又像心中射入了一道光一樣。我悟到了，她就是我的光。”通過一篇作文讓一個情竇初開的男孩學會坦然面對青春懵懂的感情，又何嘗不是一種成長呢。

一個人的教育觀就是一個人的世界觀。王悅微是一個內心充滿幸福感的人，擁有樂觀而豁達的人生態度。“作為一名普通的一線教師，我可能改變不了整個教育生態，但至少我可以在自己的班級里營造一個小小的世界，讓每個孩子的心都是光明的，靈魂都是自由的。學生可能會記得你，也可能忘記你，都沒關系。記不記住不重要，你沒有對那段時光感到后悔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