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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回自然”:社會學的本體論轉向

2021-08-26 20:51:00陳占江
鄱陽湖學刊 2021年3期

陳占江

[摘 要]作為社會學的本體論,社會/自然二元論一直處于正統共識的地位。社會/自然二元論不僅為以人類為中心、以進步為旨趣的現代性敘事賦予了合法性,亦為作為現代性“詮釋者”的社會學躋身現代社會科學之林提供了入門券。20世紀60年代以降,西方現代性發生深刻裂變,立基于社會/自然二元論的社會學對現代性所作出的知識回應逐漸在經驗與理論之間出現裂痕,這種愈益擴大的裂痕對社會學的前提預設、價值關懷、知識旨趣、理論承諾等構成了整體性挑戰。悄然興起的本體論批判試圖推動社會/自然二元論向社會/自然一體論轉向,以此拓展社會學的想象力、提升社會學的解釋力、重構社會學的合法性。

[關鍵詞]自然與社會;本體論;社會學;現代性

密涅瓦的貓頭鷹要等到黃昏到來,才會起飛。

——黑格爾

一、引言

自美國社會學家霍曼斯(George C. Homans)于1964年發表Bringing Men Back In以來,“找回xx”(bring…back in)的呼聲便不絕如縷。幾乎在同一時刻,西方開啟了一場影響深遠的思想變革,掀起了一股社會學“xx轉向”之潮,身體轉向、空間轉向、情感轉向、語言轉向、日常生活轉向、文化轉向、國家轉向、歷史轉向等一系列“轉向”紛至沓來。可以說,“找回xx”與“xx轉向”的相遇共同匯聚成社會學反思之流,而此時的西方在告別“黃金時代”之后深陷經濟危機、社會危機和環境危機之中,社會學在招生數量、研究經費、社會聲譽等方面亦大不如前。在這個意義上,反思之流的形成與其說是社會學的學科自覺,毋寧說是學術與社會日益緊張所引發的學科危機使然。

事實上,社會學從不缺乏自我反思。從古典到當代,圍繞個體與社會、主觀與客觀、主體與客體、實證與人文、微觀與宏觀、行動與結構的二元之爭始終不輟。以埃利亞斯(N. Elias)、吉登斯(A. Giddens)、布迪厄(P. Bourdieu)等為代表的社會學家在認識論和方法論層面努力探尋超越二元對立的理論方案,而以莫蘭(E. Morin)、厄里(J. Urry)、拉圖爾(B. Latour)、墨菲(R. Murpty)等為代表的社會學家則在本體論層面對社會與自然的二元對立進行批判。與前者相比,社會學的本體論批判尚未引起充分的關注。置身于現代性危機與社會學危機的雙重語境中,我們或許更應該追問:自然的他者化和對象化與社會學的解釋力和想象力之間有何關聯,這種關聯在現代性演變過程中發生了哪些變化,這些變化能否保持學術與社會之間的良性互動?

基于上述追問,我們以為社會學亟需從社會/自然二元論轉向社會/自然一元論,把“自然”帶回到“社會”之中抑或找回“社會”的自然之維。“找回自然”無疑是一項極具挑戰性的系統工程。作為這項研究的起步,本文以知識社會學為分析視角,在現代性興起與流變和社會學誕生與發展的雙重脈絡中展開對社會/自然二元論的反思與批判,在理論上闡明“為何找回自然”。需要指出的是,“自然”在西方文化中具有復雜多變的意涵。①尤其是自日本學者將nature翻譯為“自然”并被中國學者移植沿用后,“自然”這一概念更是語義含混甚至錯亂。②本文所謂的“自然”特指在認識論上與“社會”相對、人類具體經驗與實踐的物質世界。

二、現代性的興起與“自然”的隱遁

任何一門學科都是社會歷史的產物,其知識體系、理論承諾、價值關懷、核心議題、本體論、認識論和方法論無不為社會歷史形塑。作為現代性的“詮釋者”,社會學研究領域的界定、學科主題的建構和方法論的確立,都是為了系統說明現代社會的現象。③作為社會學的“助產士”,現代性則立基于社會與自然的二分圖式:二者是一種控制與被控制、主體與客體的關系。二分圖式的形成與西方現代性的興起、近代哲學/科學的轉型是同一過程。在此過程中,以笛卡兒為代表的理性主義傳統發展出與二分圖式相適應的認識論和本體論;而控制自然則同資本主義社會建立起邏輯的和歷史的聯系。④社會與自然的二分圖式因此成為社會學的前提預設和現代性的思想基礎。

(一)現代性的興起與“自然的終結”

在西方的歷史敘事中,現代性的興起表征著一種新文明的形成和新社會的降臨。西方歷史的這一斷裂是歐洲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之間長期互動所形成的復雜而矛盾的結果:民族國家的建立、宗教權威的式微、社會分工的深化、市場經濟的擴展以及科學主義的勃興。英國社會學家吉登斯將現代性視為具有特定時空意涵的新型文明。從空間上來說,現代性主要指的是歐洲啟蒙運動以來以理性為內核的生活樣式、組織方式和制度模式;從時間上來說,現代性則是與西方上古、中古世紀等所謂“傳統時代”相對立的一個“新的時代”。起源于特定時空的現代性經由工業主義、資本主義、監控體系和軍事力量等四個制度加以型構、維系和擴展,而工業主義和資本主義則成為現代性的原生制度和動力機制。工業主義指的是在生產過程中由物力和機械的大規模使用所體現出的社會關系,而資本主義則是一種包含競爭性產品市場與勞動力商品化過程的商品生產體系。二者通過科學技術的利用“顛倒”了人類與自然的關系,人類從順應、敬畏自然轉向干預、馴化自然。這一轉變在極短的時間內締造了前所未有的經濟增長神話。

“資產階級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自然力的征服,機器的采用,化學在工業和農業中的應用,輪船的行駛,鐵路的通行,電報的使用,整個整個大陸的開墾,河川的通航,仿佛用法術從地下呼喚出來的大量人口——過去哪一個世紀料想到在社會勞動里蘊藏有這樣的生產力呢?”⑤《共產黨宣言》所描繪的這幅畫卷自19世紀中期以后疾速鋪陳。經由科學、技術和工業、資本的結盟,人類干預自然的深度和廣度沿著工業主義這條現代性的主軸線持續擴展。自然資源不斷被吸納到工業體系以滿足生產與再生產的需要,而工業生產所必需的勞動力則是通過人口與土地相分離而發生的流動得以實現。越來越多的自然資源或景觀被消耗或破壞,越來越多的民眾工作和居住在與自然相隔離的建筑物中。城市的勞動工廠、住宅建設、交通設施、景觀設計等無不試圖將人類與自然隔離開來。可以說,現代工業以超乎想象的力量和速度重構人類與自然的關系形態,而自然的資本化、社會化則將自在自然不斷轉化為人化自然。作為曾經獨立地建構人類社會活動之元素的自然在很大程度上被人類建構、馴化自然所取代。人類與自然之間的關系逆轉無疑成為歷史斷裂或轉換的深層動力。在前現代社會,人類與自然具有內在的有機統一性,自然、經濟、政治、社會、文化組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在現代社會,人類與自然的有機聯系則不斷遭到拆解,進而形成一種單向度的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當自然界逐漸依據現代性的內部指涉體系被重新安排而非根據其自身邏輯存在和發展時,自然終結的命運便不可避免地降臨。①

“自然的終結”與現代性的興起相伴而生,是工具理性興起和擴張的必然結果。在歷經14—16世紀的文藝復興、17—18世紀的啟蒙運動之后,工具理性的主導原則和新的機械論世界觀在歐洲形成和確立。與西方古代世界的泛靈論和猶太-基督教的自然觀不同,現代性將自然視為社會控制、干預和征服的對象。由此形成的現代科學將自然塑造為外在于社會的一個封閉的獨立系統,而自然與社會的現實關聯則是以人類需要為基礎、以現代科學為手段、以社會勞動為媒介的單向度拓殖。立基于“進化”和“進步”這一線性史觀的現代性方案,隱含著對“解放”和“自由”的承諾:通過科學技術對自然的支配,能夠將人類從物質匱乏和自然束縛中不斷解放出來。易言之,“解放”和“自由”之所以可能,乃在于社會獲得了將自然對象化和他者化的能力。在這個意義上,社會從內在并束縛于自然向社會外在并控制自然轉變,是現代性興起的先決條件之一。作為現代性的先聲,啟蒙運動所確立的觀念即建立在“自然”與“社會”相分離的基礎之上。在現代西方社會,這種分離成為指導人類行為的自覺原則,②進而成功地制造一種幻象:自然已經對社會不再構成任何影響而社會卻可以自由地改造和控制自然。自然與社會的二分圖式逐漸成為現代社會制度和民眾日常生活的內在邏輯,現代性似乎不受自然力量的絲毫約束而自由擴展。簡言之,現代性的興起和擴展最終導致自然的終結。

(二)社會學的創生與“自然的隱伏”

長期以來,人類對自然的合法統治在基督教神學中一直是一個反復論述的主題。③直到被稱為“理性的時代”的18世紀,知識界在人類與自然的關系理解上開始形成兩大陣營:一種觀點認為人類內在于自然,人與自然是不可分割的統一體;另一種觀點認為人類外在于自然,自然是人類的服務者。在牛頓-笛卡兒思維范式占據統治地位的19世紀,二者之間的論爭以前者失去合法性地位而后者成為一種時代信仰為最終結果。主張過去與未來、自然與社會、精神與物質二元對立的牛頓-笛卡兒的思維范式成為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奉為圭臬的經典世界觀。④以現代性為邏輯起點的社會學將自然與社會的二分圖式作為前提預設,顯然烙上了時代精神的印痕。在這門學科的創立者和奠基者那里,作為研究對象的“社會”盡管眾說紛紜,卻大體指向一個與自然相對的、具有一定邊界和自主性的人群聚合。斯賓塞(H. Spencer)、孔德(A. Comte)、涂爾干(E. Durkheim)等古典社會學家即使將生物有機體作為社會的隱喻,自然與社會的二分圖式依然被沿循。在濃郁的時代氛圍中,二元分立的牛頓-笛卡兒世界觀幾乎作為學科常識被“理所當然”地接受和承繼。

然而,社會學標準史之外的另一種聲音幾乎被遺忘。被雷蒙·阿隆(R. Aron)視為“第一個社會學家”①的孟德斯鳩對社會的理解即包括了自然這一要素。在《論法的精神》中,孟德斯鳩對社會與自然的關系作了深入的發揮。在孟氏看來,內在于社會的法律應該“和寒、熱、溫的氣候有關系;和土地的質量、形勢與面積有關系;和農、獵、牧各種人民的生活方式有關系”。②申言之,政體、民情、法律、氣候等諸因素之間的總體關聯構成了社會本身的法則。只有根據它,社會生活方能得以理解。這種對社會現象之整全系統的重視,恰恰是社會學的本原。孟氏眼中的“社會”是由政體、民情、法律、自然等要素相互關聯形成的整體。③其實,孟德斯鳩并非自然決定論者,其思想的要旨在于提醒人們,社會不應被視為抽象的人造物而完全忽略自然環境的影響。深受孟德斯鳩影響的托克維爾(A. Tocqueville)在其名著《論美國的民主》一書中指出,影響美國民主制度形成與發展的關鍵因素包括自然條件、法制和民情。在影響程度上,“自然環境不如法制,而法制又不如民情”。④這一觀點在反對夸大自然環境作用的同時正視自然與制度之間的關聯。與此相映的是,社會學的主流傳統往往將制度視為社會的“發明”而與自然無關。

古典社會學三大家之一、法國社會學年鑒學派的創立者涂爾干將社會形態學視為社會學的分支學科之一,認為自然是“社會的外貌”和“社會的基質”,是“社會生活的重要因素,是社會生活的基礎”。⑤“這種基質的構成能夠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到所有社會現象,就像所有心理現象都與大腦具有直接或間接的關系一樣。”⑥“即使社會是某種特殊的實在,它也不是絕對權威中的絕對權威;它只是自然的一部分,其實就是自然的最高表現。”⑦涂爾干的學術繼承人莫斯(M. Mauss)對涂爾干的社會形態學思想作了進一步發揮:“我們只把社會理解成位于全球各處的有組織的人類群體,而且我們不想錯誤地認為它們好像是不依賴于它們所處的地理環境的;顯然,地理的共構狀態及其豐富的礦產、動物區系與植物區系都影響了它們的組織。”⑧與涂爾干相比,莫斯進一步拓寬了“社會”的概念邊界,將“社會”從“人”的桎梏中解放出來,使之適應位于人與自然、他人、神圣之間“中間地帶”的研究。申言之,“社會”包括人和物、人和人、人和神等三重關系,是一個“天-地-神-人”的整全性關聯系統。⑨在此系統中,主體/客體、社會/自然、主觀/客觀、物質/精神、身體/心靈等二分思維被消解。

20世紀初,由美國芝加哥學派倡導而發展起來的人文生態學(Human Ecology)對自然與社會的關系,尤其是環境的物理特征與城市的社會特征之間的關聯投注了一縷目光。在人文生態學的視野中,城市是一個生態、經濟和文化相互作用、共同構成的有機體,自然資源、空間區位與社區的規模、興衰有著密切的聯系。隱逸于社會學史之外的英國學者卡爾·波蘭尼(K. Polanyi)于1944年出版的《大轉型》對自然與社會二分圖式作出深刻反思和批判。在他看來,“就一般而言,土地不能與勞動分開;勞動是生活的一部分,土地是自然的一部分,生活與自然則結合成一個整體。土地因而與親屬組織、街坊、職業及信仰等連成一體,也就是與部落、廟宇、村莊、行會及教會等連成一體”。波蘭尼認為社會嵌入于自然,將二者相互孤立是一件“最不可思議的”事。①在同時代的中國,以位育論、優生學著稱的社會學家潘光旦特別強調社會的“自然”基礎,認為自然與社會是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并在互動中追求均衡和協調的統一體,而非相互割裂、彼此對立的矛盾體。②

綜觀20世紀60年代之前,幾乎無人敢于在自然科學之外討論自然,而社會學更多地將自然視為社會之外甚至根本不存在的東西。③孟德斯鳩、托克維爾、波蘭尼等學者的思想幾乎完全湮沒在標準的社會學史中。作為社會學的一代宗師,涂爾干關于“自然是社會基質”的思想最終被“社會事實只能由社會事實解釋”的認識論自我消解和遮蔽。古典社會學所確立的社會/自然二元論不僅為以人類為中心、進步為旨趣的現代性敘事賦予了合法性,亦為作為現代性“詮釋者”的社會學躋身現代社會科學之林提供了入門券。將社會剝離自然之外并將自然他者化,逐漸成為社會學的“正統共識”和現代性的理念基礎。一言以蔽之,自然在現代性興起和社會學發展過程中漸趨隱遁。

三、現代性的新變與“社會”的黃昏

作為一門經驗性科學,社會學植根于現代性并扮演著現代性詮釋者、建構者或批判者的角色,其研究對象、問題意識、理論形貌、前提預設在很大程度上為現代性規范和形塑。作為社會學的研究對象,“社會”的出場與現代性的興起幾乎是同一過程。④圍繞“社會”所形成的學術想象、理論話語沿著市民社會、民族國家、市場經濟等若干維度展開,而民主、自由、平等、進步、理性則構成社會學的理論承諾。20世紀60年代以降,立基于“社會”的社會學對現代性所作出的知識回應逐漸在經驗與理論之間出現裂痕,這種愈益擴大的裂痕對社會學的前提預設、價值關懷、知識旨趣、理論承諾等構成了整體性挑戰,而“社會”這一概念亦不可避免地遭到懷疑,甚至被宣告“已經過時”。⑤

(一)現代性新變與社會學危機

現代性是一個飽含歷史和社會意涵的概念。作為一個歷史范疇,現代性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根據某種變化的特質來標識其所處的歷史階段;作為一個社會范疇,現代性在不同階段的外在表征取決于社會變遷的深度、廣度和速度。敏感的社會學家意識到,西方現代性自20世紀60年代以降開始發生“第二次巨變”。⑥吉登斯的“晚期現代性”(late modernity)、貝克(U. Beck)的“第二現代性”(second modernity)、鮑曼(Z. Bauman)的“流動的現代性”(liquid modernity)抑或廣為人知的“后現代性”(post modernity),無不試圖把握這一歷史巨變并將之概念化。然而,無論用何種名詞稱謂這一現代性狀況,都側重不同地指向如下事實:時空關系的重組、生活方式的變化、消費主義的興起、環境風險的擴散、流動范圍的擴大、跨國行為的增多。這些事實的出現是古典現代性的邏輯必然。古典現代性沿著兩條軸線擴展:一是民族國家與民族國家之間的關系,二是自然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在兩條軸線上,民族國家內部的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之間復雜互動所引發的后果,逐漸脫離地域的限制而在全球范圍內蔓延、擴散。與古典現代性相比,第二現代性表現出更為復雜多樣和流變不定的社會特質。

如果說古典現代性是民族國家的時代,那么第二現代性則是全球化的時代。交通通訊技術的發展、資本的跨地域流動、個人電腦的普及、互聯網的擴張將個人、組織、社群的社會行動從曾經的地域限制中解放出來。在脫域機制(disembedding mechanism)的作用下,全球網絡的廣度、全球聯系的強度、全球流動的速度和全球影響的深度等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全球化不僅催生出一個全新的社會形態,而且深刻地改變和塑造人們的生活方式。①在全球化過程中,自然與社會的互動所造成的環境危機根源于現代性的自反性(self-confrontation)邏輯。眾所周知,古典現代性所追求的社會秩序植根于以社會與自然之間矛盾為主要矛盾的工業社會。古典現代性所承諾的平等、自由和進步,在一定程度上建立在人類控制自然、征服自然所獲得的物質財富之上。這種將自然他者化的努力在較短時間內所取得的經濟奇跡,進一步加劇了社會與自然之間的矛盾:發展的迷思一再刺激人們的物質欲望,而階級、階層或社群、族群之間對物質平等的追求則將這種欲望不斷地復制與再生產。然而,自然與社會的二元秩序終將難以為繼,生態衰退、能源危機、工業污染、環境風險、傳染性疾病等問題的頻發和惡化引起社會的焦慮。1972年,由歐洲30余名學者和實業家組成的羅馬俱樂部發布《增長的極限》這一研究報告。該報告指出,工業革命以來的經濟增長模式已經導致全球性的人口激增、資源短缺、環境污染和生態破壞,人類社會的破壞性行為因超出環境承載力的極限而陷入永續發展的困境。進言之,自然的對象化和他者化將人類引向永續發展的危機和風險叢生的境地。②

現代性巨變引發社會學的合法性危機。傳統社會學的“社會”概念植根于資產階級的崛起和民族國家的形成這一歷史基礎之上。③圍繞地域的隱喻所形成的“社會”概念以及由此衍生的問題意識、理論承諾和話語系統,在全球化的沖擊下愈益凸顯其想象力的貧乏和解釋力的貧困。傳統社會學理論無法有效應對現代性新變所提出的挑戰,學術與社會之間的裂痕愈益擴大。社會學先驅奉“社會必然會朝著進步和越來越完善的方向變化發展”④的信條為圭臬,這一信條自20世紀60年代以后幾乎完全失去了存在的社會基礎。“在自然界遭到破壞,有可能影響我們人類生存的情況下,我們作為社會學家能做些什么呢?”⑤面對現代性危機尤其是環境危機的惡化,社會學既有的知識體系和思維方式無法有效地予以解釋或介入其中。在某種意義上,社會學所面臨的危機是現代性危機的折射。一時間“危機話語”甚囂塵上,對“社會”概念進行批判則成為反思社會學危機的路徑之一。

(二)地域隱喻意義上的“社會”批判

面對社會學危機,吉登斯指出,社會學應對其研究對象即“社會”進行深刻反思。在他看來,“社會”是一個含義模糊、曖昧不明的詞語,既可指一般意義上的“社會交往”或“社會互動”,亦可是一個對特定社會體系的精確界定。長期以來,社會學的“社會”特指現代民族國家,但在分析中卻將民族國家視為同質性的社會。吉登斯認為,此乃虛假的正統共識。①事實上,民族國家內部存在不同程度的區域差異,其差異既體現在自然稟賦上,亦體現在社會構成上。同時代的英國社會學家鮑曼更加強調流動對社會的影響。鮑氏認為,現代性分為“穩固的現代性”和“流動的現代性”。前者是資本與勞動相結合的時代,這種結合將工人的勞動空間和生活空間固定化;后者則是資本與勞動相分離的時代,工人的勞動空間和生活空間不再固定。流動的現代性引發兩大轉變:一是定居者向游牧者轉變,二是生產主義向消費主義轉變。這兩大轉變對以民族國家為邊界的社會造成有力的沖擊,傳統的“社會”概念所指已經失去了在制度上所能清晰劃出的地理邊界。②

在某種意義上,“流動的現代性”即是“全球現代性”的同義語。較早將全球化帶入社會理論的美國學者伊曼紐爾·華勒斯坦(I. Wallerstein)認為,資本主義市場將相對封閉的民族國家逐漸聯結成一個世界體系,而既有的“社會”概念將民族國家視為封閉的實體,而非與外部發生關聯的網絡。其結果是,把社會現象具體化、明確化、固定化而忽略其流動性和韌性。③作為全球化的助推器,信息技術不僅導致網絡社會的形成,更深刻地改變了社會互動的形式和機制以及人類社會生活的本質。以《信息時代三部曲:經濟、社會與文化》蜚聲學林的曼紐爾·卡斯特(M. Castells)認為,信息技術的革命、網絡社會的崛起和全球經濟的擴張徹底動搖了以固定疆域為基礎的民族國家或所有組織的既有形式,而“網絡化邏輯的擴散實質地改變了生產、經驗、權力與文化過程中的操作和結果”,④“流動是支配了我們的經濟、政治與象征生活之過程的表現”。⑤在卡斯特看來,以民族國家為想象的“社會”在信息時代名不副實。作為卡斯特最為重要的老師和朋友,法國社會學家圖海納(A. Touraine)對“社會”概念的批判同樣立場鮮明。圖氏認為,社會與民族國家的混同不僅錯誤地把社會邏輯等同于國家邏輯,而且無法解釋跨越地域疆界的社會生活。⑥

從吉登斯到圖海納,當代社會學家逐漸意識到社會不應與民族國家等同,亦不應以固定的物理空間或地理疆域隱喻。古典社會學立足于西歐資本主義興起所殘留的封建社會廢墟之上,或許無法預見到資本、市場、技術、消費等作為時空重組的重要力量在20世紀60年代以后所引發的革命性巨變。全球化時代的生產方式、生活方式、思維方式、情感方式不再被民族國家的意象所籠罩,而是被富有流動性的關系網絡和虛擬網絡所形塑。在此過程中,任何一個民族國家的制度和文化都對全球化予以程度不同、形式不一的回應并進一步塑造其“社會”形態和狀貌。身處全球化時代的吉登斯、鮑曼等社會學家正是基于這一點,對“社會”概念的批判主要集中于以民族國家為邊界的地域隱喻。然而,這種批判幾乎完全在社會/自然的二分框架中進行,與其說是對社會學本體論的挑戰,毋寧說是對之進一步確認和強化。

(三)“社會/自然”的二分范式批判

真正試圖撬動社會學基石的是社會/自然的二分范式批判。較早從事這一工作的是法國社會學家埃德加·莫蘭。莫蘭認為,關于社會的既有理論“不僅僅是毫無基礎的空中樓閣,更是根據認識論的一些陳詞濫調而把各種概念羅列在一起的大雜燴”。①社會學若將“社會”繼續視為一個內部協調、統一、和諧的封閉物體,只會將研究引向死胡同。在他看來,社會是一個動態、開放的自我生態組織系統,而非靜止、封閉的物體。在自我生態組織系統的再生產中,自然環境的干擾及其不確定性是不可忽視的重要因素。與莫蘭相比,美國社會學家卡頓(W. R. Catton)和鄧拉普(R. E. Dunlap)更為明確地主張社會學本體論應該轉向。兩人于1978年合作發表的《環境社會學:一個新的范式》(Environmental Sociology:A New Paradigm),對社會/自然二元論進行根本否定。在他們看來,傳統社會學的研究范式在強調以社會事實解釋社會事實的同時忽視了自然因素對社會事實的影響。人類是包含在全球生態系統中的互相依賴的眾多物種成員之一,不僅受社會文化因素的影響,也受自然網絡中原因、結果和反饋的錯綜復雜聯系的影響。因此,社會學的本體論應從“人類例外主義范式”(human exceptionalism paradigm)向“新生態范式”(new ecological paradigm)轉變。②在“新生態范式”的影響下,創立于20世紀80年代早期的生態現代化理論反對社會與自然的二元分割,認為研究社會問題不應將自然剝離在外,而應將自然屬性、物質流、能量流以及在人類社會中循環的各種物質等因素納入其中。③

20世紀90年代以后,西方對自然與社會二元圖式批判的學者有所增加,代表人物為貝克、厄里、拉圖爾、墨菲等。風險社會理論的創立者貝克認為,在發達的現代性中,自然與經濟、政治、文化、家庭等系統之間相互影響、彼此滲透的現象日趨凸顯。“不可見的自然的社會化之副作用是對自然的破壞和威脅的社會化,以及它們向經濟的、社會的和政治的對立和沖突的轉化。”因此,“自然不再能被放在社會之外理解,社會也不再能被放在自然之外理解。”“在20世紀結束的時候,自然就是社會而社會也是‘自然。任何繼續將自然說成非社會的人,就是在說一些不再能夠把握我們的現實的另一個世紀的術語。”④無獨有偶,英國社會學家約翰·厄里亦作如是觀。在他看來,全球化時代的社會實踐越來越依賴由各種新奇混合體或物質世界促成、生產和設定的大量新流動,社會生活的物質性日漸顯著且已與社會性密不可分。“社會世界和物理世界已經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不能再將社會與自然或人類與物體等彼此拆開來分析。”⑤顯然,傳統社會學的二分范式已經不再適用于研究全球化時代的社會生活。

行動者網絡理論(ANT)的創立者之一、法國社會學家拉圖爾矢志于社會/自然二分論的批判。在他看來,傳統社會學的本體論將自然視為社會的容器和被動的待發現者,不僅過于夸大社會的能動性和優先權,而且極大地簡化了現實世界的復雜性。現實世界并不僅僅由純粹的自然現象和純粹的社會現象構成,介于兩者之間且不斷增殖的“混合物”(hybrids)正在形成一個中間王國。拉圖爾認為,主體與客體、自然與社會的嚴格界限根本不存在,人和非人(nonhuman)既是行動者亦是受動者,因此,社會是一個由人與非人所構成的行動者網絡。⑥與拉圖爾的“混合物”相近,“社會自然”(socionature)這一概念試圖彌合社會與自然之間的鴻溝,并被一些學者應用于經驗研究中。①環境社會學家墨菲則將自然與社會的關系比喻為“跳舞”,有時是自然領舞,有時是人類領舞。他認為,無論是自然還是人類都應動態地適應對方的舞步,一旦離開對方或無法適應對方的舞步都將引發危機。②

中國社會學的本體論批判始于21世紀初。歷經農業社會、工業社會和信息社會的費孝通在切身體驗現代性擴張所帶來的種種危機中,逐漸對社會/自然二元論產生深刻懷疑并明確表達“找回自然”的學術主張。在他看來,傳統社會學的本體論將自然視為社會的對立面,否定二者之間的包容和融通關系,這種二元分立的思維不僅制造了社會學方法論的內在分裂,而且限制了社會學的理論視野和解釋邊界,因此,社會學應通過“找回自然”擴展其傳統界限。③鄭杭生和楊敏在對西方社會學理論傳統進行反思的基礎上提出超越二元對立的“社會互構論”。他們認為,在社會互構論中,自然不再外在于社會而是社會的構成部分,社會系統、社會事實和社會關系無不具有自然與社會相互型構所產生的二重性。④王建民則指出,自然被剝離于社會之外的現代性后果,是造成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自我之間難以紓解的緊張,“找回自然”是現代性重建的前提。⑤

綜上可知,社會學本體論的反思與批判內在于現代性的演變過程中。古典現代性成功地制造出自然與社會分離的幻覺并將之植入社會學的知識體系之中,以至于社會學無法對現代性演變過程中所出現的環境危機作出系統的論說。⑥尤其在現代性跨越地域邊界的全球化時代,各個國家、地區的經濟、政治、社會和文化正在經歷翻天覆地的巨變,而此巨變進一步導致自然與社會的界限更加模糊,自然與社會的互動過程更加隱蔽,自然與社會的互動結果更加復雜。面對生動鮮活的社會現實,植根于古典現代性的社會/自然二元論愈益黯淡無光,自然與社會分離的幻覺無法繼續保持。“找回自然”的學術吁求正是在此背景中發出的。

四、“找回自然”與基礎議題再檢視

面對學術與社會互動失調所引起的社會學危機,“找回自然”不僅意味著社會學的本體論轉向,而且為重構社會學的合法性提供了可能。通過“找回自然”,社會學的基礎議題將獲得新的理解和認識。一般而言,社會學的基礎議題主要包括:以個體與社會的關系為起點的社會行動研究,以個體與個體的關系為起點的社會不平等研究,以社會與自然的關系為起點的現代性研究。三者圍繞“社會秩序的構建及其正當性”這一社會學的根本問題展開。

(一)重新理解社會行動

古典社會學三大家之一馬克斯·韋伯(M. Weber)將社會學界定為一門旨在解釋性地理解社會行動并對其過程和影響進行因果性說明的學科。⑦雖然這一界定未能獲得定于一尊的地位,社會行動成為社會學的基礎議題卻是無可爭議的事實。在社會學的傳統視域中,社會行動嵌入于個人與社會的關系中,其邏輯內在于人性與制度、文化、結構所形成的張力之中。無論在以涂爾干為代表的實證主義傳統中還是以韋伯為代表的理解主義傳統中,行動者的意義賦予、符號選擇、情境識別、規則依從、策略表達等無不受制于“社會”的影響。正因如此,以理性主義或邏各斯中心主義為導向的社會學研究在理解社會行動時所援用的知識“內在上是以人為本的,是以國家、社會、國際為基本限定的,在根本上還是排除自然的,是以自然為客體或對象的,即使關注自然生態,也是將之作為外部存在而予以關注的”知識。①此種知識被邁克爾·波蘭尼(M. Polanyi)等學者視為富于確定性、邏輯性和普適性的“顯性知識”。

然而,在社會行動中,那些“看不出、說不清、感覺不到、意識不到、很難測量和調控的文化因素”有時可能起到隱含的決定作用。②所謂“只能意會”的知識,是與顯性知識相對的“默會知識”,是將人與自然融為一體而加以關注,卻不以國家、社會或國際為限定,是當地居民在長期的生活實踐中適應自然環境、應對自然威脅所形成的生存性智慧。③即使在現代性擴展過程中,基于自然環境所形成的默會知識依然不同程度地扎根于行動者的心靈深處,與顯性知識共同構成了支配社會行動的知識體系。然而,以社會/自然二元論為預設的社會學在研究方法上依賴研究主體的觀察和研究客體的自我報告,而忽略了難以表達的默會知識對社會行動的影響。由于對默會知識的忽略或無視,傳統社會學對社會行動的理解存在某種簡單化或目的論的傾向。為此,墨菲主張社會學應走出語言、回到經驗,將社會行動置放于人與自然的復雜互動中予以考察。④申言之,“找回自然”意味著要將長期被遮蔽或忽略的默會知識帶入到社會學的分析中,深入細致地探索和辨析社會行動的自然基礎。

隨著現代性的擴展,自然對社會行動的影響更加隱秘而復雜。在自在自然向人化自然轉變的過程中,自然與社會的界限日益模糊,面向自然的社會實踐不斷衍生出新的現象。生態衰退、能源危機、工業污染、環境風險以及禽流感、瘋牛病、狂犬病等傳染性疾病所引發的社會行動無法在社會學的傳統視域中予以解釋。作為深刻的現代性危機,環境危機在很大程度上改變了人類的生存境況,以進步信念、階級意識和工具理性為核心所編織的唯理主義正在社會行動中解構。將自然他者化和對象化的現代性沖動逐漸成為重構社會的力量,而一度試圖脫嵌于自然的社會卻更為深入、復雜地嵌入自然之中。可以說,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的相互交織不僅構成社會行動的外在場景,而且成為社會行動的動員、組織、規范、限制等內在力量。在新的現代性情境中,社會行動的邏輯、過程、策略、后果顯然不能僅僅從個體之間的關系聯結或相對封閉的社會系統中尋求解釋,而應從社會與自然互動所決定或衍生的人口密度、居住模式、生產方式、生活樣式、默會知識、社會制度、環境問題等“總體性”視角考察。

(二)重新揭示社會不平等

從古典到當代,社會學一直致力于揭示社會不平等,并將之作為批判社會秩序正當性的價值基準之一。眾所周知,高擎“平等”大旗的資產階級革命所創設的社會秩序不僅未能消除不平等反而制造出更大范圍、更為隱蔽、更加深刻的不平等。社會成員之間、階級階層之間、社群族群之間在權威、身份、財富、資源的分配訴求與實際占有之間存在不可調和的矛盾。以社會公正為價值關懷的社會學曾試圖對之進行解釋,并努力喚起抗議和消除不平等的行動。①然而,社會學對社會不平等的分析更多地將目光聚焦于權威、身份、財富、資源等“社會性”因素且以民族國家為地域疆界,而有意無意地忽略了社會與自然互動所產生的不平等以及隱含其間的復雜機制。隨著現代性的擴展和演變,社會不平等逐漸從顯性轉化為隱性,并通過制度體系予以合法化,通過社會化機制予以正當化。

傳統社會學中的不平等主要局限于人與人之間在財富、權力等占有與分配的不平等,而極具隱蔽性的自然占有與風險分配上的不平等卻被掩蓋。為彌補這一缺憾,生態現代化理論把自然這一維度帶回到社會不平等的分析范疇中,將之分為三種類型,即人類與自然關系中的不平等、因環境政策分布而產生的不平等以及環境風險分布的不平等。②人類與自然關系中的不平等具體表現為不同階級階層或社群族群在自然資源的占有和征服自然能力的不平等,而這種不平等與后兩種不平等互為因果、相互強化。在生產和消費過程中,權力、資本借助于科學技術和制度政策對自然進行控制和征服,在攫取巨額財富的同時制造出生態衰退、能源危機、工業污染、環境風險等環境問題。環境問題在社會結構中沿著階層地位進行逆向分配:階層地位越高所受到的環境威脅或侵害越少,而階層地位越高對環境的破壞卻越大。易言之,階層地位決定和強化了環境風險地位。尤為悖謬的是,環境政策的實施常常在不同的經濟群體或階級階層中產生相異的社會-經濟后果,而這種后果進一步擴大了既有的不平等。

社會/自然的二元論不僅賦予人類征服自然、控制自然的合法性,而且掩蓋了“社會”為爭奪對自然的控制而產生的沖突。③社會/自然二元論遮蔽了自然與社會互動所產生不平等的深度與廣度,以及社會不平等的深層結構和生產機制。在全球化時代,環境危機的跨地域擴散對社會不平等的解釋提出了挑戰。“社會不平等的新社會學不再可以依靠這一前提,即國內舞臺和國際舞臺截然有別。采用了國家主義方法的國內不平等的社會方程式,已經成為產生最嚴重誤差的根源。同時,社會學當中的基本前提,即社會不平等與自然不平等之間的差異,也已經變得毫無根據。以往在民族國家內部不平等的視野中加以分析的生活條件和生活機會正在轉化為全球風險社會中的‘生存條件和‘生存機會。”④“自然”甚至被宣稱是“權力的場域”和“意識形態的戰場”,是給精英階層、大男子主義、異性戀主義、白人至上主義、人本主義賦予特權的機制。⑤以此觀之,將自然他者化的社會/自然二元論不僅為社會不平等披上了合法性外衣,亦在很大程度上導致了社會學對社會不平等之復雜性的肢解。

(三)重新擘畫現代性圖景

作為社會學的邏輯起點和核心主題,現代性是在啟蒙運動的推動下、通過英國工業革命和法國大革命所建構的一種新的文明形態。這種新的文明形態立基于社會/自然、傳統/現代、東方/西方、文明/野蠻等一系列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之上,經由西方中心主義的歷史敘事逐漸轉換為具有世界普遍意義的文明形態并被東方模塑和追尋。然而,西方中心史觀不可避免地抑制了世界歷史原本的多元性和開放性,造成一種目的論式、視野狹窄的線性歷史敘事。⑥以社會/自然二元論為思維范型的西方現代性在向世界范圍內拓殖的過程中,人類中心主義逐漸成為世界主流意識形態。這一主流意識形態將現實世界劃分為相對封閉的自然世界和社會世界,而社會世界利用科學對自然世界的單向度拓殖,既使得“自然的毀滅”成為現實,也使得“沒有約束的現代性”成為一種信仰。

在一個由發達、中等發達和落后三個發展梯度的國家所構成的現代世界體系中,“自然的毀滅”似乎成為不可避免的命運。從本質上來說,現代世界體系是一個由發達國家主導的不公平競爭系統。在此系統中,各國競相征服和開采自然,最終導致資源枯竭、能源危機、工業污染、生態退化、環境風險等一系列問題。環境危機的本土化與全球化消解了經濟增長所帶來的幸福幻象,將人類帶入一個新的生存困境。與環境危機相伴的是個體生存的意義危機。以社會/自然二元論為基礎的現代科學和理性精神將自然塑造為獨立的、封閉的、可供人類利用和改造的系統,將個體從與外在世界的關聯中切割開來。個體在獲得自由的同時失去了生活意義。①環境危機和意義危機的發生逐漸侵蝕了社會/自然二元論的合法性基礎。與西方的“天人對立”相比,中國文化的“天人合一”將自然與社會視為相互依存、通融的統一體。人類的欲望、技術的使用、市場的擴展、國族的競爭嵌入于自然之中而非脫嵌于外不受任何約束。申言之,個體、社會、自然之間的相互融通可以抵御現代性擴張所帶來的環境危機和意義危機。

從文化的生成邏輯看,西方現代性作為超越時空的文明形態被世界追尋顯然是一場“歷史的誤會”。所謂文化,乃是某一社群為了適應自然環境所創制的一套生活方式。換言之,所有文化都是在特定的自然環境中所生長出的地方性知識。在流動的現代性中,任何一種文化的自然處境都在發生變化。西方文化將自然視為社會的欲望對象,在長期征服的過程中破壞了人類生存的自然根基。作為西方文化的對立面,中國文化的“天人合一”價值觀可以成為現代性危機的解毒劑和重建現代性的思想基礎。②以天人合一為內核的文化邏輯抵御以天人對立為內核的資本邏輯,藉此可以化解西方現代性所造成的環境危機和意義危機。需要強調的是,在“超越國家和領土邊界的自然地理、交通和物質網絡連接而成的”③不同區域所構成的現代世界中,不同文化在相遇、匯聚、沖突和融合中共冶一爐。現代性的理想圖景應由不同文化在“美美與共”中攜手擘畫,在重建社會與自然的關系中重構社會學的知識體系和話語體系。

綜上可知,現代性所制造的“自然和社會分離的幻覺”在很大程度上阻礙了社會學對社會行動、社會不平等、現代性等基礎議題的深入討論和正確認識。“找回自然”旨在破除這種幻覺,在自然與社會、理性與感性、身體與心靈、歷史與現實、西方與東方等一系列二元對立中重新建立連接、對話或融合,重新理解被社會/自然二元論掩蓋、遮蔽、遺忘、肢解或扭曲的研究對象,在重構社會學的問題意識和診斷方式中拓寬社會學的想象力。社會學的想象力不再局限于米爾斯(C. W. Mills)意義上的“理解歷史與個人的生活歷程,以及在社會中二者間的聯系”,④而是擴展為在個體的思維方式、生活樣態、生命歷程、社會處境與特定的歷史、結構、文化及其依憑的自然基礎之間建立關聯的能力。

五、暫時的結語

通過匆匆的歷史回眸不難發現,一部社會學史既是一部正統共識對邊緣思考予以屏蔽、隔離、征服和壓抑的歷史,亦是一部社會學與現代性從相互因應到彼此齟齬的歷史。在古典現代性階段,孟德斯鳩、莫斯、托克維爾、波蘭尼等關于自然與社會的關系論述幾乎被視為異端而無法進入社會學標準史;隨著古典現代性的終結,莫蘭、卡頓、鄧拉普、貝克、厄里、拉圖爾、墨菲等越來越多的社會學家開始對社會/自然二元論進行批判。作為19世紀確立的主導范式,社會/自然二元論鍛造了社會學的感受力和想象力,問題意識和診斷方式,價值關懷和理論承諾。立基于此的社會學曾經為現代社會的變遷路徑作出設定,為人類未來的理想圖景作出擘畫,為社會秩序的正當性作出辯護,呈現出一定的歷史合理性。然而,任何一種學術范式的長久盛行都有可能與其立足的社會基礎發生脫節,從而無法準確地解釋世界和正確地改造世界。在現代性不斷演變的過程中,社會/自然二元論不僅越來越難以有效地解釋世界,更是常常將社會實踐引向歧途。

面對方興未艾的學科危機,社會學亟待在“找回自然”中重建學術與社會的良性互動。通過“找回自然”,社會學的本體論、認識論和方法論將發生整體范式轉型,而知識體系、理論承諾和價值關懷亦將深刻重構。在新的范式中,社會學的研究對象不再是剝離于自然之外的純粹社會事實,而是自然與社會在互動過程中所產生的“混合物”或“社會自然”。這種“混合物”或“社會自然”的復雜性無法通過傳統的社會學研究方法予以揭示和解釋,需要打破社會科學與自然科學之間的藩籬,在超越實證主義與人文主義對壘的基礎上引入新的方法和技術。正在興起的復雜性科學似乎為超越自然與社會的二元對立提供了最好的方法論手段,而以研究自然與社會關系為己任的環境社會學業已提出超越自然與社會二元分割的分析模型。①可以說,一股“找回自然”的學術沖動正欲噴薄而出。然而,“找回自然”注定飽受爭議,困難重重。我們應以開放包容的心態,跳出思維窠臼,跨越傳統邊界,回應時代呼喚,積極而審慎地推動社會學的本體論轉向。

責任編輯:胡穎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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