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音樂”在我國民族音樂中占據了一席之地,無論奇數一、三、五、七、九,或者偶數二、四、六、八、十均有涉及[1]。數字對我國傳統(tǒng)音樂的體裁、題材、板眼、曲式結構以至于民族樂器的構造、演奏法、音區(qū)劃分等多方面有著深遠的影響。“數字文化”對傳統(tǒng)文學、風俗掌故、哲學觀念、宗教信仰的交叉包容不斷被中外學者認知。目前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數字”現象研究主要集中在傳統(tǒng)[2]文學、修辭學、宗教文化學領域,雖有部分學者開始把數字作為關注中國傳統(tǒng)文化獨特的切入點,以分析中國人傳統(tǒng)的思維體系和社會情景,但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重要的組成部分,民族音樂中的數字現象及背后樂本體分析鮮有涉及。“數字音樂”關聯(lián)著中國人的傳統(tǒng)思維、經驗及歷史實踐,其背后的人文層面亟待厘清。
筆者在我國民族音樂中爬梳出一部分涉及數字“三”形態(tài)元素的曲目(劇目),包括了琴曲、器樂合奏、戲曲、曲牌等若干類型,試對其展開樂本體方面討論。
(一)琴曲中的“三”
大量琴曲形態(tài)學分析實例表明,在現存打譜演奏的傳統(tǒng)琴曲中體現出“泛起、中段、泛止”的三段式形態(tài)特征,是“三”在古琴藝術中的一個重要表達。在琴曲結構中“由三個分段組成的琴曲最小,數量較多,省去每一個組成部分只含一個分段,琴曲的種種構成要素都在萌芽狀態(tài),是結構最簡單的小曲。”聆聽經驗方面,三段式的琴曲演奏過程即開頭散起,節(jié)奏和緩曲調不明顯,此部分亦為“入調”,中間段落則是作品核心部分表達,第三部分為入慢,最后由尾聲泛音結束全曲。古琴演奏上,有“掐撮三聲[3]”作樂段結束聲的技法。古琴在演奏當中,采用的是復合律制,即“三律交替”的形式來表達音樂。縱觀琴器表面十三個“明徽”,每根弦以第七徽為中心宮音,向左的第7—13徽,向右的第7—1徽,自然泛音音階均是“宮—角—徵”的音高序列,即純五度的音程框架中包含大三度、小三度的音程關系。以七徽為中心,兩邊音高呈對稱規(guī)律分布,此琴弦震動中的聲學物理現象與“三”之關系有待思考。
以三個字命名的琴曲數量相當可觀,其中不少都是著名的古琴大操等。即便是中小型琴曲,如《關山月》《仙翁操》《鳳求凰》《山居吟》《秋風詞》《雉朝飛》等也是廣為流傳的優(yōu)秀曲目。歷代琴論中均有古琴泛音、散音、按音對應天、地、人的敘述,琴曲題名中帶“三”的還有《梅花三弄》《韋編三絕》《陽關三疊》《岳陽三醉》《三才引》等。
(二)民間器樂組合中的“三”
廣東音樂,廣義上包含以廣府文化為中心的珠三角地區(qū)器樂合奏(粵樂)、以潮汕地區(qū)為中心的潮州音樂和梅州客家文化為中心的客家漢樂。從人文視角觀察廣東的區(qū)域性特征:廣府、潮汕、客家呈現出了三足鼎立的格局,三者之間人文特點鮮明、界限清晰。廣東音樂中“三”的元素,舉例如下:
《三汲浪》(粵樂傳統(tǒng)樂曲)、《三醉》(漢調傳統(tǒng)樂曲)、《垂楊三復》(粵樂、何柳堂)、《三潭印月》(粵樂、呂文成)、《柳娘三醉》(粵樂、宋郁文)、《金蓮三疊》(潮州佛樂)《三月三》《三更月》《三點金》《北腔三板》《鳳求凰三板》(潮州音樂)等。
其中器樂配置上有粵樂(廣府地區(qū))“三架頭”伴奏:粵胡、秦琴、洋琴;潮州音樂中缺一不可的“潮樂三大件”:二弦、椰胡、揚琴;客家漢樂中的“清樂”伴奏:箏、琵琶、椰胡。今人編著的音樂譜集著作方面,亦有《廣東漢樂三百首》《廣東新漢樂三百首》書籍[4]出版。
在我國環(huán)太湖流域,有一個典型的樂種“江南絲竹”,其代表性曲目“八大曲”中有著名的“三六體系”,即《老三六》(《原板三六》),和在原始譜基礎上加花形成《中板三六》《花板三六》共計三首獨立的樂曲。在演奏組合編制上,江南絲竹少則有三五人,三人編制組合樂器有:二胡、曲笛、琵琶。二胡是線條性樂器,曲笛在二胡的線條上加花點綴,即是行話描述的“糯二胡、花笛子”。琵琶作為能發(fā)出“珠落玉盤”聲音美學的顆粒性彈撥樂器與二胡、曲笛的演奏互為應和形成最簡單質樸的“吹、拉、彈”形態(tài)組合。
(三)音樂典故中的“三”
我國歷史上與“三”相關的音樂典故列舉如下:
“三日繞梁”(即“余聲三日”)出自《列子·湯問》:“昔韓娥東之齊,匱糧,過雍門,鬻歌假食。既去而馀音繞梁,三日不絕。”韓娥的歌聲,在其人離開后仍然能夠在原地余音繚繞、三日不絕。這個典故以文學性的描述反映了韓娥高超、動人、入情的歌唱技巧。“朱弦三嘆”出自《禮記·樂記》:“《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倡而三嘆,有遺音者矣。”孔穎達疏:“越,謂瑟底孔也,疏通之使聲遲,故云疏越。”這個典故中承擔器樂演奏、伴奏的瑟“朱弦疏越”,譯為白話即瑟張有紅色琴弦,底板上有大面積(疏)的出音孔(越)。這種出音孔設置的瑟能發(fā)出余韻悠長的聲音,這種余韻悠長的器樂伴奏應和人聲相得益彰,形成一唱三嘆的現場效果。“三日不彈”出自清·曹雪芹《紅樓夢》第八十六回:“這果真是‘三日不彈,手生荊棘。”這個典故反應了技藝學習要遵循“曲不離口、拳不離手”的古訓,器樂演奏也要時刻溫故知新、保持“每日必彈”的良好習慣,不能有懈怠,這樣才能保持技能水平的不退化。此外,古人云:“絲不如竹,竹不如肉。”蓋指在音樂的審美感受中人聲最為可貴美好。又《論語·述而》:“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于斯也”朱熹其“蓋心一于是,而不及乎他也。”孔子在齊國聽到《韶》樂,聽得入迷陶醉,三個月當中吃飯都沒覺查出肉味,可見《韶》樂的魅力。
(四)民族音樂中其他可見的“三”
我國民族音樂中“三”之現象,據不完全統(tǒng)計還有:浙江婺劇:曲牌《三五七》;川劇三吹:川劇單列演奏形式,其在正式開演前,吹奏的三支嗩吶曲牌,以起開場或定場的作用;蘇州評彈:傳統(tǒng)書目《三笑》;京韻大鼓:傳統(tǒng)劇目《三堂會審》;南音:傳統(tǒng)曲目《三千兩金》、《陳三五娘》,京劇文武場:京胡、月琴、弦子被稱為“文場三大件”,單皮鼓、大鑼、小鑼稱為“武場三大件”;河北吹歌:常用的樂器有嗩吶、笛、笙三件,白族“繞三靈”:三腔(腔調有高、中、低三腔或南腔、北腔、海東腔。);采茶舞:“三絕”矮子步、單袖筒、扇子花;湖南山歌:高腔、平腔、低腔;昆曲伴奏:曲笛、三弦、鼓(點鼓、板鼓);南曲伴奏:簫、管、拍板,曲牌:《金殿樂三疊》《三轉小梁州》《快活三》《鬼三臺》《三犯白苧歌》……
我國古典戲曲音樂論著《唱論》中亦有:“竊聞古之善唱者三人:韓秦娥、沈古之、石存符。……三教所唱,各有所尚:道家唱情,僧家唱性,儒家唱理”的表述。在我國的民族音樂形態(tài)學分析方面“三”有著典型意義,追溯中國古代音樂史可發(fā)現民族音樂在漫長的歷史時期主要來源于中原音樂、四域音樂、外國音樂三大類型。這三類音樂通過相互間的借鑒融合,最終形成了華夏音樂系統(tǒng)。我們再從傳統(tǒng)音樂的音本體及樂本體層面考察,這種特征亦無處不在;例如“一帶一路”沿線的民族音樂就是一個典型研究案例。其次我國古代音樂史研究[5]有“上古音樂(先秦)”“中古音樂(秦漢—隋唐)”“近古音樂(宋元明清)”的劃分。民族音樂學家董維松先生認為“頭腹尾式的‘起展落(包括‘起平落、‘起轉落等)結構,是我國傳統(tǒng)民族音樂三部性結構的主要特征,它最普遍、最富有典型性。”[6]劉正維指出“我國的漢族民間音樂旋律調式,系由不同表現性能的徵、羽、宮三色‘三音列連接而成;調性變化則靠屈調與揚調。三色‘三音列,美術界的萬紫千紅靠紅黃藍‘三原色調配,我國音樂的‘色彩大都靠徵羽宮‘三原色調配。”[7]
自然光通過三棱鏡的折射化為“紅、橙、黃、綠、青、藍、紫”七色光譜,而人眼對“紅、綠、藍(青)”之光的“三原色”敏感性最為強烈。我國紫砂壺造型藝術中的三大基礎壺型:西施壺、供春壺、石瓢壺,“三生萬壺”生成了千百種形態(tài)的紫砂壺;我國民族音樂亦是在“三”的形態(tài)基礎上衍生出了龐大、完善的藝術文化體系,“三”在音樂教育、音樂美學、音樂批評、音樂形態(tài)、音樂鑒賞等方面有著深遠的影響。[8]
作為傳承中華民族傳統(tǒng)文化重要媒介,民族音樂中蘊含了中華民族特有的哲學、倫理、道德和審美,它與中國古典文學、美學相結合。
(一)出自典故、傳說
此類數量龐大如琴曲:《韋編三絕》《岳陽三醉》《陽關三疊》等,這類琴曲題材源于歷史故事或諸如《岳陽三醉》呂洞賓飛升得道的傳說。我國傳統(tǒng)文化借鑒音樂藝術來表達的一種樣式,在我國的傳統(tǒng)戲曲、曲藝中此類劇目尤為繁多。例如:《三打祝家莊》《三請樊梨花》《三借芭蕉扇》《三笑姻緣》等。這些典故在我國廣為流傳、婦孺皆知。其分別以說唱、曲藝、戲曲、文學等方式來表現。這些題材的音樂化運用,應和了音樂的教育、教化作用。戲曲(曲藝)在傳統(tǒng)乃至現代社會,這些典故傳說依靠音樂藝術的表達,在豐富我國傳統(tǒng)音樂的同時仍然肩負著基礎的音樂教育意義。而成語類“一唱三嘆”“三日繞梁”“朱弦三嘆”“三日不彈”等則以“三”[9]之數目表述數字文化在音樂教育、音樂欣賞、音樂傳承等方面的意義。
(二)出自中國傳統(tǒng)文化哲學觀
古語曰:“天數極高,地數極深,盤古極長。后乃有三皇。數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處于九,故天去地九萬里。”《春秋繁露·官制象天》指出:“三起而成日,三日而成規(guī),三旬而成月,三月而成時,三時而成功。寒暑與和,三而成物;日月與星,三而成光;天地與人,三而成德。由此觀之,三而一成,天之大經也,以此為天制。”又有明·吳承恩《西游記》第二十七回:“常言道:事不過三。我若不去,真是個下流無恥之徒。”《禮記·禮記上》:“卜筮不過三。”《論語·公冶長》:“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聞之,曰:再,斯可矣。”《曹劌論戰(zhàn)》:“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妙法蓮華經》:“法華三車(羊車、鹿車、牛車)”喻法。在佛經中高頻出現的蓮花,其表法喻義在于,根部蓮藕生成長在水底淤泥中,代表六凡境界,莖處在水中表示四圣法界、而蓮花頂出水面,代表中道、不落兩邊。蓮的三部分各有喻義。在八卦圖中,每卦都有三爻。天有日月星三寶;地有水火風三寶;人有精氣神三寶。古老術數“六爻”之法,即“預測人將三枚銅錢放于手中,雙手緊扣,思其所測之事,意念所測信息注入于手中三枚銅錢,合掌搖晃后放入卦盤中,擲六次而成卦。”我國文學中亦有“三字成文”“三單成復”的傳統(tǒng),《三字經》即是其典范。其他相關表述還見:魏蜀吳、中日韓、基督教中圣父、圣子、圣靈,道教三清(太清、上清、玉清)、佛教三寶(佛、法、僧)、東方三圣(藥師佛、日光菩薩、月光菩薩)、西方三圣(釋加牟尼佛、大勢至菩薩、觀世音菩薩)等。
龐樸則認為:中國人具有“一分為三”的思維模式,此形成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約定俗成“三”之傳統(tǒng)。“三”的概念貫穿中國傳統(tǒng)文化各個方面,其中就包括了中國民族音樂中的“三”之普遍現象。其中相當數量的一部分曲目,源自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哲學理念及信仰,舉例如下:粵劇《三官堂》、川劇《中三元》、湖南花鼓戲《喜報三元》、琴曲《三才引》、廣東音樂《三寶佛》、《金蓮三疊》、道教音樂《三清勝境》等。這些曲目和儒釋道信仰體系有密切聯(lián)系。如源自道教的福祿壽三星、天地水三官、天地人三才、佛教的佛法僧三寶、儒家科舉“連中三元”等觀念。這類作品往往富于內涵、哲理豐富,表現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人們的精神情緒。
(三)出于自然與人文景觀
這部分音樂曲目也很常見,例如譽滿中外的廣東音樂《平湖秋月》(即《三潭印月》)是作曲家呂文成于20世紀30年代中秋時節(jié)暢游杭州西湖,觸景生情創(chuàng)作的一首富有人文情懷的音樂作品。另有廣東音樂《三汲浪》、《垂楊三復》;琴曲《梅花三弄》、道教音樂《三清勝境》等。這類作品借自然界的景觀例如月亮、浪花、植物等寓意美好的心境。需要進一步指出的是這類自然景象,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往往被賦予特殊的意義。譬如“歲寒三友”中高潔的梅花和“三汲浪高魚化龍”之典故等。據不完全統(tǒng)計,我國的風景名勝,以“三”命名的并不少見。例如江西“三清山”、黃山“三主峰”、故宮“三大殿”、蘇州“盤門三景”、杭州“三生石”、曲阜“三孔”、長江三峽、大理崇圣寺三塔等。這些用“三”數來命名的景點與我國傳統(tǒng)人文觀關系緊密。
(四)出自人物姓名或稱謂
此類如下:
京劇:《三打陶三春》《三娘教子》、昆曲:《張三借靴》;越劇:《三夫人》;潮劇:《三姐下凡》《陳三兩》《活捉三郎》;晉劇:《三姑鬧婚》《三娘教子》;彩調:《王三打鳥》……
為什么在中國傳統(tǒng)社會,姓名喜好帶“三”并對排行老三有特別的偏愛,這是個非常有趣的問題。例如劉三姐是流傳在中國南部的著名民間傳說形象(她還有著不同的稱呼:劉三妹、劉三姑、劉三娘、劉娘、劉仙娘、劉三婆、劉三、劉仙、劉王、農梅花……)。[10]劉三姐是否在其家族中排行老三?筆者暫無發(fā)現有關敘述資料。相同情況在重慶秀山民歌《黃楊扁擔》中可見一斑,其歌詞唱到“……柳州的姑娘會梳頭,大姐梳一個盤龍髻;二姐梳一個插花紐;只有三姐梳的巧,梳一個獅子滾繡球。”會梳頭的柳州姑娘,人們對三姐梳出的“獅子滾繡球”造型尤為贊賞,用一個“巧”字作為最高評價;又如道教護法神、我國百姓民間信仰中的哪吒三太子(其大哥金吒、二哥木吒)在李家三兄弟中故事最為豐富。哪吒鬧海中,被哪吒打死并剝皮抽筋的恰恰又是東海龍王的三太子敖丙;在《西游記》中的護送唐僧西天取經有孫悟空、豬八戒、沙和尚共計三人,而唐僧騎的白龍馬,原型則為西海龍王三太子敖烈;京劇《玉堂春》中經典唱段“蘇三起解”;《紅樓夢》中的“紅樓二尤”,后世讀者對尤三姐人物評論方面明顯稍多于尤二姐。趙樹理小說《小二黑結婚》中的“三仙姑”、《水滸傳》中“拼命三郎”石秀、《封神演義》中“三霄仙子”(云霄、碧霄、瓊霄)、儒家有“連中三元”之吉語,道教中的“福祿壽”三星、“天地水”三官、佛教中的觀音、善財、龍女之組合;西方三圣中的阿彌陀佛,大勢至菩薩,觀世音菩薩……都是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中以“三”流傳的典型。
如果把研究視野擴充至一、三、五、七、九等陽數體系,就會發(fā)現涉及的民族音樂作品數量非常龐大,簡列如下:
曲牌:《一枝梅》《一枝花》《九連環(huán)》;彈調:《九子鞭》《九蓮燈》;廣東音樂:《七星伴月》《一片飛花》《東風第一枝》;南音:《一紙相思》;京劇:《一箭仇》《一兩漆》《三岔口》《趕三關》《五人義》《七星燈》《七擒孟獲》《九龍杯》;昆曲:《十五貫》《張三借靴》;川劇:《三孝記》《五行柱》《五貴連芳》《九龍柱》;豫劇:《三上轎》《三哭殿》《五世請纓》;越劇:《一錢太守》《五女拜壽》《三洞房》;呂劇:《五女興唐》;湘劇:《一品忠》;湖南花鼓戲:《西湖三流》《三里灣》;潮劇:《三姐下凡》《陳三磨鏡》;《父子三登科》《三篙恨》《三竿恨》《五子掛帥》《五福連》《七日紅》《活捉三郎》《三鳳求凰》;桂劇:《三毛箭打鳥》《七部吟》;高腔:《三元記》;祁劇《三討站蕩》《三闖擋夏》《三孝堂》;粵劇:《三笑姻緣》《三下南唐》《七國齊》;《三春審父》《七虎渡金灘》《五郎救弟》《一捧雪》《七賢眷》《三打節(jié)婦碑》《三帥困崤山》《九件衣》《九天玄女》;晉劇:《三關點帥》《三姑鬧婚》;秦腔:《射九陽》《三上殿》《三滴血》《出五關》……
而傳統(tǒng)音樂中陰數[12]體系的題材則少得多,譬如:
廣東音樂:《雙飛蝴蝶》《雙聲恨》;錫劇:《雙推磨》;潮州大鑼鼓:《雙咬鵝》《十仙慶壽》;琴曲《四大景》《神游八極》;山東箏曲:《四段錦》;京劇:《四進士》《四郎探母》《六月雪》《八大錘》;南音:《八駿馬》、(潮州弦詩)、《大八板》;琵琶大曲:《十面埋伏》……
從統(tǒng)計上看,在我國民間音樂中,陽數體系數量大大超過了陰數體系。而在一、三、五、七、九這幾個陽數中,又特別青睞數字“三”,其中奧義值得探討。
三、結語
筆者從樂本體、音本體角度對我國民族音樂中“三”之現象進行了解讀,首先在傳統(tǒng)人文教育方面,“三”交織了傳統(tǒng)文化的多樣層面;其次從音樂形態(tài)學及樂器演奏法方面觀察,“三”的觀念深刻融入曲式結構、伴奏配器、板式規(guī)律中。例如傳統(tǒng)樂理當中“同均三宮”、“中國傳統(tǒng)三種音階[13]”等理論;20世紀50年代樂器改革前使用的傳統(tǒng)四相十二品琵琶、三弦十二品、十七品的月琴和秦琴;十六、十七弦箏和均孔笛、舊式六孔簫(前sol后do)等,在這些民族樂器的傳統(tǒng)演奏法上均有“三個把位”、“三個音區(qū)”和“三種音響(散音、按音、泛音;筒音、按音、超吹音等)”;再如曾侯乙編鐘分上、中、下三層,其中42枚鐘發(fā)小三度音程、22枚鐘發(fā)大三度音程[14];五度相生律中每一次相生(do-sol、sol-re、re-la、la-mi、mi-si、si-fa)都包含一個大三度音程和小三度音程;此自然生成的聲學現象,或反映出宇宙間某種定律法則,玩味其中都有“三”痕跡;音樂欣賞在聆聽中也存在三個層次:感官欣賞、情感欣賞、理智欣賞;在學術研究上,亦有學者倡導“三重證據”[15]作為方法論……總之“三”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焦點。審視中國人的哲學傳統(tǒng)和思維模式,“三”是歷史經驗和對世界認知及生活實踐共同作用的產物,“三”的現象既是一種文化證據,更是一種文化內核,中國民族音樂中蘊含的“三”是多重合力形成的文化表達樣態(tài)。
注釋:
[1]筆者按:例如《一枝花》(山東梆子曲牌)、《雙飛蝴蝶》(廣東音樂)、《梅花三弄》(琴曲)、《四大景》(琴曲、潮州音樂)、《五人義》(京劇傳統(tǒng)劇目)、《六月雪》(京劇傳統(tǒng)劇目)、《三五七》(婺劇亂彈唱腔)、《八極游》(琴曲)、《九連環(huán)》(曲牌)、《十面埋伏》(琵琶大曲)……
[2]王震亞:《古琴曲分析》,中央音樂學院出版社,2005年版,第5頁。
[3]彈法:左名指按弦,用大指于上位“掐起”,右手即一“撮”,左大指又兩掐,右手復一撮,總名“掐撮三聲”。
[4]可見成果例如廣東省大埔縣文化局廣東漢樂研究組編:《廣東漢樂三百首》(內部資料),1982年版。
[5]例如楊蔭瀏的著作《中國古代音樂史稿》對我國音樂史的分期即是采用此體例。
[6]董維松:《論民族音樂中的三部性結構》,《中央音樂學院學報》1984年第2期。
[7]劉正維:《“三色”析〈二泉映月〉》,《人民音樂》2018年第4期。
[8]層次性結構:微觀的“語言-結構”批評、中觀的“歷史-美學”批評、宏觀的“文化-哲學”批評,見李詩原:《音樂批評的層次性結構》,《解放軍藝術學院學報》2012年第1期。其他可見“世界音樂教育三大體系(匈牙利柯達伊、德國奧爾夫、瑞士達爾克羅茲)”;音樂美學研究方面有李西安:《中國民族音樂美學三題》,《樂府新聲》1985年第1期;李凌:《音樂美學三題》,《星海音樂學院學報》1983年第2期等。
[9]筆者按:數字“三”在我國傳統(tǒng)文化當中,一定程度上是一種虛數概念,例如成語“三日不彈”“三日繞梁”“一唱三嘆”等中,即是虛數的表達。
[10]梁昭:《劉三姐》,《民族藝術》2018年第4期。
[11]陽數即奇數、單數,筆者指民族音樂中冠以一、三、五、七、九、十一、十三、十五等“單數”涵義的作品。在我國傳統(tǒng)樂理、傳統(tǒng)律學研究中,亦有學者提出“單陽雙陰”律呂問題討論。譬如黃大同先生在2010年11月18日韓國首爾舉行的第五屆東亞樂律學會議宣讀的論文《六律六呂的單陽雙陰交替十二律形態(tài)研究》較深刻地涉及了這一問題。
[12]陰數即偶數、雙數。指民族音樂中冠以二、四、六、八、十等“雙數”涵義的作品。
[13]筆者按:黎英海首次提出“中國傳統(tǒng)三種音階雅樂音階、清樂音階、燕樂音階”的理論。參閱黎英海:《漢族調式及其和聲》,上海文藝出版社,1959年版,第7—36頁。
[14]“以曾侯乙編鐘為例,其中正鼓音和側鼓音或成大三度關系,或成小三度關系。”可參閱漆明鏡:《論雙音編鐘的音程組合》,《音樂研究》2007年第3期。
[15]“三重證據法”的代表性學者有黃現璠、徐中舒、饒宗頤、楊向奎、鄧少琴等。
徐海龍 廣西民族文化藝術研究院助理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