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璐 呂穎
摘 要: 李水花是2021年熱播扶貧電視劇《山海情》劇中的人物,作為寧夏西海固貧困地區底層婦女的代表,她超越苦難,自立自強,緊跟國家扶貧政策,用自己的勤勞創造了美好生活。她是女性美好品質的代名詞。本文從水花如何憑借自己的力量改變苦難生活出發分析人物形象,挖掘其身上承載的優秀精神品質,并從劇內走向劇外,分析電視劇《山海情》對于當代社會價值觀引導的積極意義。
關鍵詞:《山海情》 李水花 苦難 救贖 精神品質
由孔笙執導的二十三集扶貧電視劇《山海情》于2021年春季在寧夏衛視、福建衛視等各大衛視上演,該劇由真實故事改編,“講述了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國家扶貧政策的引導下,在福建的對口幫扶下,西海固的人民群眾移民搬遷,不斷克服各種困難,探索脫貧發展辦法,將風沙走石的‘干沙灘建設成寸土寸金的‘金沙灘的故事”a。 《山海情》劇情緊湊,主題鮮明,真實還原了以寧夏閩寧鎮為代表的西部地區脫貧之路的艱辛,塑造了眾多性格鮮明的人物形象。如將論文書寫在大地上,用科學知識帶領西北群眾致富的凌一農教授;心中記掛百姓事,為金灘村移民忙前忙后的馬德福、張書記等人民的好干部;還有將一生奉獻給鄉村教育的白崇禮老師,等等,他們的身上散發著迷人的魅力,彰顯了苦難環境中人性的溫暖與光輝。在眾多崇高的男性形象之外,《山海情》塑造的底層婦女李水花形象也讓人印象深刻,她自立自強,堅強樂觀,用堅韌超越苦難,創造幸福。她是對娛樂至死時代“物化”女性的驅魅。本文以劇中人物李水花為研究對象,分析其優秀的精神品質以及該劇在價值觀傳播中的積極意義。
一、底層婦女的哀歌
20世紀的寧夏西海固地區素有“苦瘠甲天下”之稱,西海固地區由于植被稀少、水資源欠缺等惡劣的自然條件導致當地物質條件匱乏,物質匱乏在一定程度上又導致當地群眾思想的保守和落后。因此,西海固的一些底層女性仍然受到貧窮和落后文化的侵害:婚姻不自由、教育不自由。水花就是西海固底層苦難女性的一個縮影。水花出生的涌泉村,是西海固最貧窮的地方之一,她自小就勤勞質樸,種地、讀書樣樣不比男孩差。馬得福在種菇宣講會上對水花的介紹道出了她的聰慧:“我們村的水花聰明得很,以前我們是同學,學習比我還好。”但因物質的貧窮和父權文化的影響,當地女性的教育得不到保障,所以她念完初中就必須輟學在家務農,等待和大多數當地底層女性一樣的未來:結婚、生子,操持家務。輟學只是她苦難的開始,婚姻不自由是等待她的另一個悲劇。她爸李老栓為了一口水窖、一頭驢和幾只雞的彩禮,毅然將她許給了苦水村的安永富。等待她的是未知的丈夫和未知的生活。在當時的西北地區,女性婚姻不自主的情況大量存在,她們是待價而沽的商品,是落后思想的犧牲品,水花是當地底層受害女性的縮影。
在寧夏本土作家馬金蓮、李進祥等作家的作品中大量存在如水花一樣在苦難中生長的女性,她們不僅要面對艱苦的生存環境,還要在未知的家庭里接受公婆妯娌的刁難與生兒生女決定的家庭地位。水花的不同之處在于,她沒有像大多數當地女孩一樣選擇隱忍,她選擇反抗命運,掙脫苦難。她人生中的兩次出逃都是她主動選擇的見證:一次是為了愛情和青梅竹馬的得福出走;一次是在安家來迎親前逃婚,但兩次出逃的失敗都證明了在物質匱乏、思想落后的地方,底層女性想要擺脫既定命運是何其艱難。
最后水花出逃失敗而不得不嫁到安家時,丈夫安永富對水花的尊重是這場包辦婚姻的一絲安慰。但短暫的幸福掩蓋了厚重的苦難,永富在為水花修水窖時被塌方的泥土掩蓋,造成下半身終生殘疾。自此家庭的整個重擔全部壓在了水花身上,她的救贖沒有結束,才剛開始。水花只是萬千個于苦難中掙扎的底層婦女的代表,《山海情》對水花故事的講述流露出了創作者對底層女性的悲憫,這些女性在生活的邊緣掙扎,在困境中等待救贖。
二、苦難的突圍者
由于話語權的掌控和社會、文化等多方面的影響,當下大多數的文藝作品中,“底層女性的救贖都是完全依賴于外來力量,這些底層女性大都沒有自我言說的能力和欲望,沒有自我意識,呈現出‘在場的‘不場,是一群沉默的‘他者,為啟蒙者、革命者反抗與斗爭的合理性提供證據”b。《 山海情》為底層女性發聲,水花作為苦難的突圍者證明了反抗的女性可以憑借自身的努力在一定程度上實現自我的拯救。面對苦難,水花沒有表現出刻板印象中女性的依附性和軟弱,而是成為生活的主動掌控者,用智慧和勤勞扛起生活重擔,用堅韌讓生活在苦難中開出幸福之花。
“去”代表著奔向更美好的未來,而“留”代表著責任,代表著對家庭的堅守。水花身上既有傳統女性對家庭的那份質樸擔當,又有新時代女性不怕吃苦、探索未知的勇氣與魄力。當永富殘廢后,她沒有在生活的苦難中沉淪,也沒有選擇丟下永富獨自逃離,而是堅毅地扛起救贖整個家庭的重擔:“永富,不管你變成啥樣子,你都是我男人。”為了整個家庭,她選擇了“留”,留在丈夫身邊,留在孩子身邊,留在不知道未來的金灘村,放棄了去福建打工掙錢的機會。“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女性的原始意向即為‘女神,原始的女性崇拜與中古男性意識的弱化導致了男性對女性的要求更強調其救助性和依賴性,即母性”c。 在她為家庭犧牲的這方面,她身上閃耀著的是傳統母性的光輝,但她沒有將母性泛化,也沒有依賴別人來拯救自己,而是主動掌握決定家庭未來的方向權。
為了美好生活,她選擇了“去”:主動去金灘村吊莊移民,主動跟著凌教授學種雙孢菇,主動面對癱瘓丈夫情緒的喜怒無常,緊跟脫貧政策,改變苦難命運。她在聽到移民政策后,不顧保守丈夫的反對與路途的艱辛,獨自推著板車上的孩子和殘疾的丈夫走了七天七夜到了金灘村。累了她就唱花兒,歌唱內心的那份柔軟與倔強:“走嘞,走嘞,走遠嘞,越走越遠嘞,眼淚的花兒把心淹下嘞。褡褳的鍋盔就輕下嘞。”她不知道自己會走上一條什么樣的路,但她明白死守在苦水村只會更沒有希望,所以她咬牙走了出去,也咬牙扛起了一切辛酸,越走越遠。
在金灘村剛開始生活的時候,她也和其他村民一樣陷入了迷茫:“政府老說未來未來,未來這個好,未來那個好,未來是啥嘛?未來就是還沒有來嗎?啥時候能來?誰又能知道呢?”但她沒有選擇和其他人一樣消極抱怨,而是相信科學,相信國家的扶貧政策,主動跟著凌教授學種雙孢菇。她在菇棚里撒下的不只是菌種,還是希望。在水花的幫助和鼓勵下,鄰居弟弟得寶成功種出雙孢菇,成為村里率先致富的那個人。得寶的成功燃起了水花對美好生活的期望,也點燃了其他村民對國家脫貧的信心和對美好未來的期待。
在苦難的突圍過程中,她還遇到了很多問題。在家中要面對殘疾后喜怒無常的丈夫;在村里她要面對如何放下昔日的情感,與得福保持恰當距離。在其他人對國家扶貧政策動搖時,如何堅定內心信念,在國家的引導下走向致富之路;在其他人讓孩子輟學打工宣揚讀書無用論時,如何堅定對白老師的支持……面對大大小小的選擇與苦難,水花沒有妥協和依附別人,而是用堅韌和勤勞贏來了物質富足,也用真誠和溫柔與丈夫達成和解。“爭氣讓一家人過得更好”,她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也完成了苦難的突圍。
多年后,水花在鎮上開起了屬于自己的超市,日子越過越好。“你水花姐可算翻過身嘞”。水花作為西海固底層婦女的一個代表,她用自己的倔強與堅韌讓我們相信,即便無法逃離苦難的出身,卻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創造沒有苦難的未來,完成自我與家庭的救贖。《山海情》李水花一角是對底層女性的另一種詮釋,是對女性力量的發聲。
三、劇內劇外的小美好
水花是個苦命的女人,但她內心有勁兒。在她生命的每個時期,她都扮演好了自己的角色,對苦難進行突圍。柔軟與堅定并存的水花為當下一部分出現精神危機的受眾提供了一個精神寄托。
在水花的少女時代,她大膽追求愛情,跟著得福出逃:“跟著你我就不會受苦”,這是她對得福的信任,也是她對美好愛情懷有的期待。雖最后沒能和得福在一起,但他們的一生卻擁有了超越愛情的美好情感。當水花步入婚姻后,她是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忠于婚姻,理解丈夫。在家庭極度貧困,丈夫又癱瘓的情況下,毅然挑起家庭的重擔,外柔內剛,用智慧和勤勞創造財富,實現自我和家庭的救贖。作為一位母親,她細心地呵護女兒的幸福。和技術員小研的對話中表達出她對女兒滿滿的愛:“我就希望我女兒將來一定要像你一樣,好好念書,好好戀愛,隨著她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的。”由于貧困和包辦婚姻的束縛,她無法實現教育和戀愛自由,但她努力讓自己的女兒不再受苦,而她女兒的幸福成長在一定程度上也完成了她前半生的創傷治療。作為金灘村的一分子,她比大多數人更有遠見和獨立意識,她支持基層干部的扶貧工作,也在國家政策的幫助下把日子越過越好。作為一位成年女性,她沒有停留于家庭,她有自己的追求和擔當。她在自己的能力之內,擔任了金灘村婦女主任一職,為村里的婦女排憂解難,為閔寧鎮的建設獻出了自己的一分力量。她有傳統女性的美德,又有現代女性的獨立意識,她是女性美好品質的代言。《山海情》呈現了一個底層女性的苦難突圍,水花用堅韌美好的品格和對生活的熱愛打動了無數觀眾,與受眾特別是女性受眾達成了情感共振,得到了精神洗禮。
正如波伏娃所說:“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形成的。”d由于社會文化造成的性別不平等,影視劇中的女性往往按男性想象的形象進行建構,女性常常被置于“妖”與“神”的極端對立中,成為男性陪襯的扁形人物,沒有自己的思想和意識。電視劇《山海情》不僅展現了閩寧扶貧的壯舉,更在充滿悲憫的人文關懷下塑造出水花這一西海固底層女性形象,她是女性美好品質的代名詞。水花這一形象是對物化的女性和極端母性化的女性形象進行的一次驅魅,女性既能保持傳統忠貞善良的美好品質,也能擁有現代的自由思想和反抗意識。
觀眾對水花產生共情離不開演員的精彩演繹。水花的扮演者熱依扎用精湛的演技闡釋了一個演員的專業素養,也向大眾證明了女性演員不是靠身體靠顏值才能獲得認可,扎實的演技才是這一職業中最持久的保鮮劑。電視劇《山海情》的美好不僅來自于水花這一劇中形象的魅力,還在于劇組對處于哺乳期的熱依扎的善意以及水花這一劇中人物對熱依扎帶來的影響。拍攝《山海情》時,熱依扎還處于哺乳期,很多女演員在哺乳期都是接不到戲的,但《山海情》劇組及孔笙導演在發現她適合演水花這一角色時,沒有因她帶著孩子拍戲而拒絕她,反而給了她更多的幫助。熱依扎說:“每一個你遇到的善良的人,都成就了你的現在。”e她感恩拍攝期間得到的幫助,也用精湛的演技為觀眾、為劇組、為自己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山海情》劇組內外對女性的關切也讓這部電視劇真正起到了傳播人性美、理想美、文化美的作用,讓受眾更深刻地思考當下女性的生存與處境。
水花給熱依扎帶來的面對生活的勇氣也充分說明了一個好的影視作品確實能給予人精神力量。熱依扎在談論《山海情》時說她是用笑來詮釋水花的,因為她知道水花代表著樂觀與希望,即便生活很苦,但她眼里有光。“每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我覺得這是老天給我的啟示,是生活給我的一個新力量。讓我有一個多種的可能,雖然可能那一刻我很躊躇,但我知道翻過去就很好,這就是水花給我的力量。”f 《山海情》水花這一形象不僅治愈著熱依扎,更為廣大的女性帶來了感動與面對生活的勇氣。
四、結語
當下是文化多元的時代,主旋律電視劇作為國家意識形態的一種傳播形式,在輸出文化軟實力,提高國民精神素養,為受眾提供精神典范及情感寄托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女性作為社會的一分子,她在參與社會建設、實現自身價值方面發揮著不可取代的作用。然而當下的影視文藝作品,包括主旋律電視劇中仍存在大量對女性進行物化、污名化、刻板化的現象。女性被置于“被看”的位置,缺少對女性本質真正的挖掘,從而導致受眾不愛看,也無法發揮積極作用。因此影視劇文藝工作者要認真對待女性角色的塑造,“需要用一種通俗易懂、生動活潑的方式,即用真正的‘人來承載某種意識,讓大眾準確接收到作品所要傳達的思想內涵,以人為中心建構敘事,重視女性塑造的意義,從而使觀眾獲得情感認同。” g
苦難可以突圍,女性在困境中依靠自己的力量可以找尋到自己的一片天空。《山海情》水花一角是對廣大影視劇中塑造的刻板女性形象的驅魅:她用自己的故事向觀眾傳遞出真正的女性力量,正如演員熱依扎對水花的評價:“她把人生看得很透徹,她曾經被生活壓到土里了。可她還能從土里破土而出。生活帶來的困難如一顆顆石頭一般,砸向你,但永遠不知道砸過來的石頭有多大,它激起來的水花有多大。”h電視劇《山海情》在劇內劇外都流露出對女性的關懷和悲憫,為女性發出自己的聲音提供了舞臺。其承擔了加強現代社會精神文明與道德建設的責任,為其他電視劇的制作提供了參考。
a 《黃軒主演正午新劇〈閩寧鎮〉,張嘉譯、閆妮再度合作》,《新京報》2020年7月28日 https://ent.163.com/20/0728/10/ FIK9F5A900038FO9.html
b 劉傳霞:《論中國底層婦女的主體性與救贖之路——以〈我在霞村的時候〉和〈姊妹行〉為樣本》,《文藝爭鳴》2014年第7期,第108—112頁
c 劉淑萍: 《池莉〈生活秀〉底層市民女性形象探析》,《西昌學院學報》2016年第28期,第1頁.
d 〔法〕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鄭克魯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年版,第9頁。
eh 《熱依扎談〈山海情〉 :命運如石,砸向生活,激起水花》,《澎湃新聞》2021年1月25日https://baijiahao.baidu. com/s?id=1689843773128136432&wfr=spider&for=pc
f 《互相治愈,共同成長,謝謝你水花》,《新浪微博》 2021年1月27日https://weibo.com/3867011203/JDvmY3BUA?type=comment
g 張玉坤: 《主旋律影片中女性角色塑造》,《西部廣播電視》2015年第3期,第77—79頁
參考文獻:
[1] 劉淑萍.池莉《生活秀》底層市民女性形象探析[J].西昌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28(1).
[2] 張玉坤.主旋律影片中女性角色塑造[J].西部廣播電視,2015(3).
[3] 劉傳霞.論中國底層婦女的主體性與救贖之路——以《我在霞村的時候》和《姊妹行》為樣本[J].文藝爭鳴,2014(7).
[4] 王世鵬.論李進祥小說中的悲劇色彩與女性救贖[J].北方文學,2020(12).
基金項目: 寧夏回族自治區研究生產學研聯合培養基地建設項目(YDT201606)
作 者: 高璐,北方民族大學文藝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當代文學與影視文化;呂穎,北方民族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教授,研究方向:文藝學。
編 輯: 康慧 E-mail: 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