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麗君 郁建興 徐銥娜



摘要:實現共同富裕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構建體現中國特色的共同富裕指數模型,對于推進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探索推進共同富裕的體制機制和制度體系具有重要意義。本文系統回顧已有共同富裕理論內涵與評估指標體系的相關研究,在總結認知分歧和借鑒現有指標體系的基礎上,以共同富裕的內涵和特征為邏輯起點,精準識別影響共同富裕進程的重要因素,確定以發展性、共享性、可持續性作為共同富裕指數模型的三大評價維度(一級指標),并基于當前中國各地推進共同富裕實踐,開發了二級和三級指標。同時,基于問卷調查基礎上的層次分析法,測算了各因素的重要性程度及其關聯度,形成各指標權重,構建了包含3項一級指標、14項二級指標、81項三級指標的共同富裕指數模型。這一指數模型有助于多維度、多主體、多視角評價各地共同富裕建設進展,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富裕事業探路。
關鍵詞:共同富裕;指數模型;指標;特征
中圖分類號:F124;D61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7-9092(2021)04-0005-012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首次提出“扎實推動共同富裕”的重大歷史課題。國家“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將“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明顯的實質性進展”作為2035年遠景目標之一,并明確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如何實質性推進共同富裕,成為當前我國最具前沿性的重大理論和實踐議程。管理學大師彼得·德魯克說:“沒有測量,就沒有管理。”相應地,推進共同富裕偉大事業的核心議程之一,就是在深刻理解共同富裕理論內涵的基礎上,科學構建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多維度、多主體、多視角全面評估各地區共同富裕建設進展。這構成了本文的目標。
一、共同富裕的內涵與基本特征
如何理解共同富裕是構建指數模型的重要前提,只有厘清共同富裕的內涵、范疇和特征,才能進一步思考共同富裕的目標、評價指標和標準。
(一)理論內涵
共同富裕是歷史的永恒主題。在前現代社會,共同富裕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資本主義的興起讓人類社會第一次看到共同富裕是可及的,其根源在于機器大生產的使用及生產社會化疊加以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極大促進了社會生產力的發展。特別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歐美主要發達國家普遍建立了福利國家,并將社會保障制度逐步擴展到全民。但是,福利國家對于資本主義的改造更似一種權宜之計,而非資本主義制度本身所追求的核心目標。20世紀90年代以來,隨著社會各階層的福利鴻溝擴大,歐美發達國家距離共同富裕的目標不是更近了,而是更遠了。郁建興、劉濤:《共同富裕方略:中國對全球治理的重大貢獻》,《學習時報》,2021年4月16日第2版。
社會主義產生于資本主義批判及社會革命與建設的具體實踐中,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是共同富裕,終極目標是全人類的解放,而與此制度目標相適應的則是人民物質生活水平與精神生活水平的普遍提升與飛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毛澤東在1953年首次提出“共同富裕”的概念,從鞏固工農聯盟的角度闡釋了農民實現共同富裕的重要性,明確指出社會主義制度所要實現的富裕不同于資本主義制度的少數人富裕,而是要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改革開放后,鄧小平深刻論述了“先富論”“共富論”及其辯證關系。在著名的“南方談話”中,他說:“走社會主義道路,就是要逐步實現共同富裕。共同富裕的構想是這樣提出的:一部分地區有條件先發展起來,一部分地區發展慢點,先發展起來的地區帶動后發展的地區,最終達到共同富裕。”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從共產黨執政規律、社會主義建設規律和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高度,在多個重要場合深刻闡述了共同富裕的重大意義、本質要求、目標安排、實現路徑和關鍵舉措,為扎實推進共同富裕提供了科學指引。
《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支持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中對共同富裕概念下了一個定義:“共同富裕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中國特色,是全體人民通過辛勤勞動和相互幫助,普遍達到生活富裕富足、精神自信自強、環境宜居宜業、社會和諧和睦、公共服務普及普惠,實現人的全面發展和社會全面進步,共享改革發展成果和幸福美好生活。”我們在前期研究中基于學術思想史,曾經嘗試著提出一個共同富裕概念,那就是:通過補償和矯正制度性因素導致的不平等,讓全體人民有機會、有能力均等地參與高質量經濟社會發展,并共享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果。參見郁建興、任杰:《共同富裕的理論內涵與政策議程》,《政治學研究》,2021年第3期。
(二)共同富裕的特征
基于上述對共同富裕內涵的界定,我們認為共同富裕具有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三大特征。
共同富裕具有社會總體財富增加和人民收入增長的發展性。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實現社會公平正義是由多種因素決定的,最主要的還是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我們必須緊緊抓住經濟建設這個中心,推動經濟持續健康發展,進一步把‘蛋糕做大,為保障社會公平正義奠定更加堅實物質基礎。”歷史上諸種社會理想基于物質、文化、技術高度發達的基礎上描述分配問題,共同富裕首先要突出富裕,縮小差別,即要在高水平發展上實現全社會福祉與福利總量不斷提高,這是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與前提要求,這就要求在現階段推動共同富裕仍要把發展放在第一位,在發展中逐步實現共同富裕,保持穩定、持續的經濟增速,鞏固壯大經濟總量,提升自主創新能力,夯實共同富裕的經濟根基。
共同富裕具有讓改革發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體人民的共享性。共同富裕處在平均主義與兩極分化之間,確保不同群體具有獲得財富和優質公共服務的公平權利。實現共同富裕需要基于社會成員基本需求和政府基本職責,設計一整套包括就業、教育、社會保障、健康服務、生活服務、文化體育、環境保護、公共安全等在內的基本公共服務體系,在社會制度建構中保證所有人機會均等,最大限度推進民眾有能力機會均等地參與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并在分配正義上共享高質量經濟社會發展的成果,最大限度補償和克服“馬太效應”“階層固化”對社會弱勢群體行使自由權利和可行能力的影響。
共同富裕具有發展的協調適應、長遠利益和種族繁衍的可持續性。共同富裕是一個動態概念,是隨社會變遷的持續善治過程,發展要與人口、資源和環境的承載能力相協調,要與社會進步相適應,在時間維度上要考慮到代際公平。這意味著共同富裕既要滿足當前的需要,又不能以犧牲環境質量、破壞自然資源和后一代人的利益為代價,同時不能只依靠不斷加重個人稅賦負擔、出臺過多社會政策、過多過高承諾社會保障水平來實現。共同富裕需要實現社會環境體系與自然環境體系、生產體系與再生產體系之間的均衡發展,包括高質量經濟發展、高水平治理、環境可持續承載等。
二、已有研究回顧
當前國內僅有少數學者基于中國情境對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作了探討,或從收入分配角度將共同富裕分解為富裕度和共同度,以基于購買力平價的當期收入和人均儲蓄及其離散系數對全國31個省市進行了實證分析與比較,陳正偉、張南林:《基于購買力平價下共同富裕測算模型及實證分析》,《重慶工商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3年第6期。或將共同富裕的指標體系劃分為三部分:一是用于反映我國發展總體水平的基礎指標,涵蓋經濟、社會、文化、生態及制度;二是用于反映差距存在與消除的核心指標,包括收入差距、地區差距與社會保障;三是用于反映與國際水平比較的輔助指標,包括發展水平與人的感受。宋群:《我國共同富裕的內涵、特征及評價指標初探》,《全球化》,2014年第1期。還有學者基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視角,以農村居民生活富裕為評價對象,設計了物質和精神二重維度劃分的評價指標體系,物質生活狀況包括收入水平、生活便利和生活品質;精神生活狀況則包括社會保障能力和科教文衛服務。申云、李京蓉:《我國農村居民生活富裕評價指標體系研究——基于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視角》,《調研世界》,2020年第1期。總的來說,國內現有的幾個關于共同富裕的評估研究大多采用國際流行的指標,評價重點各有側重,尚未形成一套完整的具有中國特色的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詳見表1)。
由于共同富裕處在平均主義與兩極分化之間,其對立面是貧困,學術界關于貧困的測量對共同富裕的評價工作具有重要的借鑒與啟發意義。貧困就其內涵界定來說,國際上有絕對貧困和相對貧困的兩類界定,其測量包含了以收入為基礎的測量和非收入測量的方法,陳宗勝、黃云、周云波:《多維貧困理論及測度方法在中國的應用研究與治理實踐》,《國外社會科學》,2020年第6期。唐鈞:《度量貧困的絕對方法和相對方法》,《中國人力資源社會保障》,2021年第1期。若跨越簡單的收入標準討論,各國都共同認可的測量標準包括四大類:(1)獲得能夠滿足最低住房標準的住房;(2)獲得保證最低衛生條件的基本服務;(3)獲得基本教育;(4)實現最低消費水平的經濟能力。這也為我們詮釋和測量共同富裕提供了借鑒。
更具體地,由于前文探討了共同富裕的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特征,因此,我們將研究視角擴展到對這些特征的國內外現有評估。
關于發展性的測度,國際上大多以收入或消費作為基礎,將標準線設定為社會中位收入或平均收入的某個比率,低于標準線的人口即處于相對貧困狀態,反之則較為富裕,汪三貴、劉明月:《從絕對貧困到相對貧困:理論關系、戰略轉變與政策重點》,《華南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6期。如美國皮尤中心將“中產階層”定義為家庭年收入是全美中位數的三分之二至兩倍的家庭,并根據家庭人口數和大都市區生活成本列出躋身“中產階層”所需最低收入門檻。“基尼系數”是國際上通用,用以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居民收入差距的常用指標,取值范圍在0~1之間,越接近0表示收入分配越趨向平等。“泰爾指數”是衡量社會資源分配均衡性的常用實證指標,它可進一步分解為區域內和區域間差異,其取值范圍在0~1之間,數值越低則表示資源配置的差異性越小,越具有公平性。世界銀行提出的“共享繁榮溢價”指的是各國最貧困的40%人口年收入或消費的增長率,與所在經濟體年均增長率之間的差額。溢價為正,則表示底層40%人口的收入占經濟體總收入份額正在增加。
關于共享性的測度,國際上大多基于非收入測量的方法,一些國際組織提出了可操作的測量指標,牛津大學貧困與人類發展研究中心開發的A-F方法最為典型,根據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將指標值界定為“預期壽命”“教育年限”和“生活水平”三個分指標的幾何平均數。Alkire S. , Foster J. ,“Counting and multidimensional poverty measurement”,Journal of Public Economics,vol. 95(2010) , pp.476-487.國際勞動組織將健康狀況、教育與物質作為測量的核心維度。聯合國開發計劃署發布的人類發展指數則將參與社會和市場的機會、過上有尊嚴的生活、保持健康和生活自主性等要素整合進行測量。波士頓咨詢公司在《全球民生福祉報告》中將民生福祉的測量確定為經濟(包括收入、經濟穩定性和就業)、投資(包括教育、健康和基礎設施)、可持續發展(包括環境、社會包容性等)三方面。
關于可持續性的測度,中國人民大學發布的財政發展指數全面反映了各地在人均財力、財政收入結構、財政支出結構、地方債務率、社保負擔、預算管理等諸多方面差異。北京大學發布的PPP指數則從地方政府保障水平、社會參與情況以及PPP市場整體運行狀態、發展環境和發展機會等方面,提出促進各地提供更好保障、引導社會資金進入、推動PPP可持續規范發展的建議。中共浙江省委政法委和浙江大學公共管理學院聯合研發并每月發布的平安浙江指數,及時反映浙江各地平安建設水平,成為全省各地平安狀況的“晴雨表”。相關評估研究的比較詳見表2。
概括起來,當前國內外圍繞共同富裕、發展性、共享性、可持續性等概念已進行了一定討論,探索開發了評估框架與指標體系,這對于我們構建共同富裕指標模型提供了有益的啟示與借鑒,即重視提升收入和財富水平,同時盡可能縮小不同群體間和城鄉間區域間收入分配差距;圍繞人的全生命周期擴大共享公共服務范圍;強調多主體參與的多維度可持續。然而,現有評價指標的選取主要基于結果正義,即在結果上兼顧社會最弱勢群體的基本利益,較多關注經濟和社會民生領域,對于政治和生態環境等關注較少,而且,一些國際流行評估的價值理念與我國存在較大差異,我們不可簡單地因襲。具體而言,關于共同富裕評價尚需克服以下局限:一是在評價內容上,現有評價維度選取較為有限,社會追求的關鍵價值目標與政策目標銜接度不高,對于推進共同富裕建設進程的決策意義不高;二是在評價主體上,現有指標體系對于符合正義原則的資源分配方案是否為人們所接受和群眾的主觀評價有所欠缺,多從供給側角度考量各地政府的工作,忽視從需求側考察民眾的感受,可能導致客觀測量與民眾主觀感受之間的割裂;三是在指標測算上,基尼系數、離散系數等計量指標僅著眼于結果公平,評價結果容易流于簡單平均,與共同富裕的內涵存在一定背離;四是在結果應用上,局限于橫截面結果的絕對對標,考核色彩過濃,不利于區域、群體間的橫向比較和縱向時間序列上的動態監測。
有鑒于此,本文旨在立足我國實際,以共同富裕的內涵特征為邏輯起點,銜接理論與具體制度設計,界定共同富裕的評價維度,構建共同富裕指數的理論和實踐評估模型。
三、共同富裕指數模型構建
(一)構建目的
一是成為刻畫共同富裕狀態的樣板圖和風向標,先見森林,再見樹木,以頂層設計方式回答共同富裕“是什么”的問題。共同富裕是一項首創性事業,評價指標體系可以對共同富裕的內涵進行準確把握,對共同富裕所要達成的結果進行精細刻畫與頂層設計,從而通過這張藍圖凝聚全體人民推進共同富裕建設。
二是成為輔助共同富裕決策的智囊庫和預警器,有的放矢,對癥下藥,以問題導向方式回答共同富裕“如何做”的問題。通過多維度、多主體、多視角評價共同富裕建設情況并予以排序,推動各級黨委政府對共同富裕建設成效及問題精準把脈,決定議題優先級,為共同富裕建設積極作為、有效分配資源。
三是成為測量共同富裕效果的溫度計和晴雨表,人心所向,眾望所歸,以民眾視角回答共同富裕“怎么樣”的問題。人民是共同富裕的主體,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可以對各區域的公共服務、民生保障等情況進行動態監測,指數的數值及變化值能幫助各級黨委政府把握轄區共同富裕建設情況及建設過程中短期、靜態與長期、動態的關系,增強人民獲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
(二)構建原則
一是兼顧科學性與可操作性,維度框架體現對共同富裕內涵的科學理解,具體指標依據可獲得、可測量、可比較性進行選取。二是兼顧群體與區域,既衡量群體之間,又測量區域之間共同富裕程度。三是兼顧供給側和需求側,既服務于各地政府的工作,又讓人民群眾感知。四是兼顧動態監測和有效對標,既可以用于動態監測各地共同富裕實現狀況,同時提供可對標的標準,協助地方黨委政府決策。
(三)維度劃分
一是發展性指標,用以反映社會總體財富、人民收入的增長情況和物質基礎建設水平,衡量的是群體、代際、城鄉、區域之間的貧富差距。
二是共享性指標,用以反映改革發展成果是否公平地惠及全體人民,從教育、醫療、社保、精神等方面衡量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期待與現有發展之間的差距。
三是可持續性指標,用以反映經濟和社會發展與人口、資源和環境的承載能力相協調適應的程度,衡量的是經濟發展、財政支出、社會環境和生態環境的長遠發展潛力。
(四)指標遴選
結合黨委政府在推進共同富裕過程中實際作用的發揮和民眾在這一過程中的獲得情況,以客觀性、可量化性、可獲得性為標準,確立三級指標(見表3)。
1.發展性指標遴選
發展性指標包含富裕度、群體共同度和區域共同度3項二級指標。
富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前提。體現在三級指標上則是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人均可支配收入占人均GDP比重、勞動報酬占GDP比重、城鎮居民人均消費支出、農村居民人均消費支出、居民人均投資額、居民人均存款余額、人均社會消費品零售總額、居民消費率、恩格爾系數等11項。它們是發展階段和財富總量的標準線,衡量是否富裕。
共同富裕涵蓋的對象是全體社會成員,共同富裕要求在群體之間實現發展成果的收斂。考慮到我國復雜的歷史、代際和階層問題,群體共同度衡量的是人群、代際之間的貧富差距,包含中等收入群體比例、低收入群體收入增長、低收入群體財產性收入增長、城鎮居民最高最低收入倍差、城鄉居民最低生活保障標準、最低生活保障增速與人均可支配收入增速之比、代際收入彈性等7項三級指標,反映弱勢群體向上流動的可能性。
城鄉、區域是社會的基礎單元,是共同富裕建設的著力點,具有復雜性和多樣性,指標體系既衡量群體之間,又測量區域之間共同富裕程度。區域共同度下設常住人口城鎮化率、區域經濟發展差異系數、地區人均GDP差異系數、城鄉居民收入倍差、地區人均可支配收入差異系數等5項三級指標,用以衡量城鄉、區域之間的貧富差距。
2.共享性指標遴選
依據幼有所育、學有所教、勞有所得、病有所醫、老有所養、住有所居、弱有所扶等全生命周期民生需求,共享性指標下設教育、醫療健康、社會保障、住房、公共基礎設施、數字應用、公共文化(精神富足)7項二級指標。
教育主要包含勞動年齡人口平均受教育年限、普通小學生均公共教育經費支出、普通初中生均公共教育經費支出、小學階段生師比、初中階段生師比、高等教育毛入學率6項三級指標,用于反映國民總體平均受教育水平,衡量教育資源可及性、教育資源分配均等化。
醫療健康用于反映社會成員總體健康水平,主要包含出生時預期壽命、健康預期壽命、每千人擁有執業(助理)醫師數、每千人醫療機構床位數、每萬老年人擁有持證養老護理員數5項三級指標,以衡量醫療資源可及性與分配均等化程度。
社會保障是指社會保障的普惠性,包括社會保障支出占GDP之比、民生性支出占一般公共預算支出之比、城鄉居民基本醫療保險政策范圍內住院報銷比例(含大病保險)、養老保險撫養比4項三級指標。
住房是熱點議題,切實關系到廣大群眾的民生福祉,劃分為保障性住房覆蓋率和城鎮人均住房使用面積2項三級指標。保障性住房覆蓋率反映了通過保障性住房和棚戶區改造改善住房條件的情況,城鎮人均住房使用面積則反映居民的住房條件。
公共基礎設施主要包含每萬人公共交通車輛、城市污水處理率、人均體育場地面積、城鎮每萬人擁有公廁數、農村每萬人擁有公廁數5項三級指標,用以衡量公共基礎設施建設水平。
數字應用用于衡量信息化發展程度,下設移動電話普及率、互聯網普及率、依申請政府服務辦件“一網通辦”率3項三級指標,前兩項反映公眾使用移動電話和接觸互聯網程度,最后一項則反映政務服務數字化水平,衡量群眾、企業辦事便利度。
共同富裕建設的主體是各地政府,核心落腳點在人民,共同富裕是物質富裕和精神富裕的統一。公共文化(精神富足)用于反映公眾享受公共文化服務水平和精神富足狀況,主要包括人均教育文化娛樂消費支出、農村文化禮堂覆蓋率、人均擁有公共圖書館藏量、居民綜合閱讀率、群眾幸福感獲得感調查5項三級指標,反映人民群眾滿意度和認同感。
3.可持續性指標遴選
可持續性指標包含高質量發展、財政、治理、生態4項二級指標。
高質量發展是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主題,主要包括人均GDP增長、R&D經費投入增長、R&D經費支出占生產總值比重、數字經濟產業增加值占GDP比重、高新技術產業產值占規上工業產值比重、每萬人口高價值發明專利擁有量、全員勞動生產率增長、城鎮登記失業率這8項三級指標,用以綜合衡量地方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可持續能力。
財政為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提供保障,為保障財政支出的可持續性,就必須有穩定的財稅收入和財政結構。財政下設人均財政收入、稅收收入占比、大稅占比、土地出讓金依賴度、財政透明度等6項三級指標,用以綜合衡量財稅收入的穩定性和透明公開程度。
加強和創新社會治理可以降低社會成本,有助于降低、減少社會沖突與危機。治理用以反映社會安全、法治、市場運行環境、社會力量參與的總體情況,主要包含平安指數、民間資本投資比重、慈善捐贈占GDP比重、每萬人擁有登記社會組織數、志愿者活躍度、志愿服務滲透率、銀行不良貸款率、每萬人擁有律師數8項三級指標。平安指數反映一定時期內,社會安全的幾個主要方面(社會治安、交通安全、生活安全、生產安全等)的總體變化情況;民間資本投資比重和慈善捐贈占GDP比重反映社會資本參與治理的程度與水平;每萬人擁有登記社會組織數反映該地區社會組織的發展程度;志愿者活躍度和志愿服務滲透率反映志愿服務情況;銀行不良貸款率反映金融機構信貸資產安全狀況;每萬人擁有律師數反映法律服務發展程度。
生態綜合反映包括水環境、大氣環境、土壤環境、能源消費等的水平,主要包含森林覆蓋率、地級及以上城市空氣質量優良天數比例、地級及以上城市PM2.5平均濃度、地表水達到或好于Ⅲ類水體比例、單位GDP能耗、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消費比重這6項三級指標,涵蓋生態各主要領域。
四、共同富裕指數模型的計算與合成
(一)權重測算
共同富裕指數模型包含3個維度(一級指標)、14項二級指標、81項三級指標。我們采用層次分析法,計算一級二級指標權重,以表示該指標在指標體系中的相對重要程度。
為了對同級指標重要性進行兩兩比較,我們設計了《“共同富裕指數”AHP專家咨詢問卷》,用來協助專家和實務工作者判斷評估指標的相對重要性程度。該問卷會對每個一、二級指標進行解釋,引導被調查者對同一組指標的重要性進行兩兩比較判斷。比較的衡量尺度劃分為更重要、比較重要、同等重要、比較不重要、更不重要等5個等級,分別對應5、3、1、1/3、1/5的分值。問卷對于維度共計對比3次,二級指標共計對比30次。問卷構造的比較矩陣示例見表4:
第二步,根據不同層級指標的比較,可以構成判斷矩陣A。矩陣中i行j列的元素aij(i,j=1,2,3,4)表示ai與aj重要性程度比較的結果。
第三步,計算判斷矩陣各行各個標度的幾何平均數,并將之標記為Wi。隨后對其進行歸一化處理得到權重系數Gi,具體公式如下:
同時,為了確保指標體系的科學性與合理性,還需要對問卷結果進行一致性檢驗,其中一致性系數CI計算公式如下:
當CI=0時,則表明判斷矩陣具有完全的一致性,反之若CI的結果越大,則表明判斷矩陣的一致性越差。同時,考慮到隨機性誤差等因素,一致性檢驗中需要引入CR,作為隨機一致性比率,具體公式如下:
其中RI及對應n的取值見表5:
根據Saaty的建議,CR可以用來衡量判斷矩陣的一致性。如果CR≤0.1時,則表明判斷矩陣在一致性上是可接受的,反之則要排除收集到的無效數據;徐澤水、達慶利:《兩種修正判斷矩陣一致性方法的比較分析》,《東南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02年第6期。本文面向為共同富裕指數模型提供理論支持的治理、社保、金融等領域專家學者和政府官員發放問卷,共發放并回收專家問卷38份,實務工作者問卷446份,排除未通過一致性檢驗的問卷,根據上述步驟得出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的權重模型(見表6)。
(二)指數合成
指數是指將因不同度量而不能直接匯總的多種事物在不同時間對比的綜合相對數。涂葆林:《論綜合指數的同度量因素問題》,《統計研究》,1987年第3期。由于各個指標量綱、經濟意義、表現形式以及對總目標的作用趨向彼此不同,不具有可比性,必須對其進行無量綱處理,消除指標量綱影響。
在共同富裕指數的計算與合成過程中,首先采用極值法(功效系數法)對各個指標進行無量綱化處理,具體公式如下:
即每一變量值減去該變量最小值后除以該變量最大值與最小值的差值。其中,x*i表示經過標準化后的變量結果,xi表示具體三級指標變量數值,xmin表示該組變量的最小值,xmax表示該組變量的最大值。極值法得到的無量綱化結果均分布于區間(0,1)內。
進而,在對三級指標進行標準化處理的基礎上通過加權求和進行指數的合成,一級指標和二級指標的計算公式如下:
最終,共同富裕指數的最終合成公式為:
(三)指數模型應用
指數進入評估階段后,不僅能對共同富裕的樣貌進行刻畫,更能通過客觀測量評估共同富裕的建設狀態處于何種層次和水平,并進一步進行區域內的縱橫比較,明確優勢短板。具體來說,共同富裕指數模型可以應用在如下方面:
1.動態監測各地共同富裕建設狀態,縱橫比較反映變動趨勢
運用本指數模型,在建設指標數據庫基礎上,通過動態監測在縱向時間序列上進行客觀比較和分析,及時科學地反映浙江省共同富裕建設成效。同時,也可在橫向全國范圍進行客觀比較和分析,全面反映共同富裕的總體變動趨勢,在應用中既方便各地比學趕超,也方便在全國動態對標對表。
2.常態化建設共同富裕指標數據庫,實時主動抓取指標數據
明確共同富裕評價指標體系中各指標對應的數源部門,將各指標納入浙江省大數據局和有關部門的數據庫建設,通過部門間數據共享和數字技術,打通各數源部門信息傳輸壁壘,杜絕中間環節的任何加工程序,從統計年鑒、教育局、衛健局等工作系統中挖掘抓取相關指標數據,實現數據傳輸方式從定期報送向實時抓取轉變,實時生成共同富裕指數。
3.科學研判分析共同富裕建設成效,反饋指導地方政府實踐
通過現代科技應用和社會治理體制創新深度融合,以客觀數據反映治理成效,精細刻畫和精準研判存在的問題,為地方政府查漏補缺、統籌規劃、精準施策提供科學、準確、動態的數據支撐和決策依據,從而倒逼地方政府在共同富裕建設上積極作為,推動共同富裕整體水平邁上新臺階。
五、結論
共同富裕是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先例的復雜理論與實踐問題,迄今為止尚未形成公認的理論體系與實踐經驗。構建共同富裕指數模型對于我國(尤其是率先開展共同富裕示范區建設的浙江)理解刻畫共同富裕內涵與樣貌,評價共同富裕目標實現程度,構建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扎實推動共同富裕建設,具有重大理論和實踐意義。
我們基于對共同富裕的理論內涵的理解,嘗試提出包含發展性、共享性和可持續性的共同富裕指數三維模型,以期通過指數指標和標準標桿的導向作用,促進地方政府在共同富裕建設上積極作為,包括重視發展與治理的頂層設計,優化資源和機會分配格局,提高發展規劃的系統性、針對性和全局性,增強政策的匹配度、前瞻性、穩定性等。同時激發各發展主體、治理主體積極參與共同富裕建設大業,推動全體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明顯的實質性進展,乃至實現共同富裕。
與此同時,共同富裕指數研究可在多個領域與國內、國際學術界對話。共同富裕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和中國特色,中國推動共同富裕的行動路徑應當主要基于中國豐富的經濟社會實踐及獨特的國家與社會關系。這并不排除我們在界定共同富裕的理論內涵時,需要認真吸收、借鑒西方福利國家發展模式、國際組織關于反貧困、人類發展指數、千年發展目標等諸多研究和實踐成果。在具體指標設計時,我們更加需要汲取收入分配和民生保障領域的研究,進而彌補現有研究評價維度有限、價值目標與政策目標契合度不高、忽視需求側、著眼于績效考核結果等缺陷。相應地,這一研究也就具有了重要的學術意義。
(責任編輯:徐東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