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中的蘆葦

徐昕張

秋冬時節，蘆葦最是漂亮。此時，風已有些清冷，一縷一縷，從蘆葦蕩中掃過，美極了。

我得閑時，喜歡靜靜地佇立在蘆葦蕩前，看蕩中蘆葦隨風搖曳。那毛茸茸的、輕飄飄的蘆葦枝，原以為它會經不住風吹，就此夭折，然而事實是：不管被風壓得多低，過一會兒，風變小之后，它又倔強地直起了腰，也難怪古人會用“蒲葦韌如絲，磐石無轉移”來形容人的堅貞和不屈。這種深入骨髓的堅韌，讓我想起了一個身姿清麗的女子——李清照。

對蘆葦有過觀察的人當能明白蘆葦的驕傲。它雖無“歲寒三友”的筋骨，卻有松竹梅的氣節，“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風來，它站在風中，雨至，它站在雨里。似乎除了死亡，這世間沒有什么能將它擊倒。但它并不是好斗的“野蠻者”，波平浪靜時，它有另一種別樣的婉約和美麗。陽光灑落蘆葦蕩，天地一片澄明，令人心馳神往。

蘆葦開了又凋零，凋零了又開，給人一種生生不息的感覺。

縱觀李清照的一生，與蘆葦一般無二，她有過人的美麗，現實卻不安穩。“繡面芙蓉一笑開，斜飛寶鴨襯香腮。”毫無疑問，早年她與趙明誠的婚姻是美滿而幸福的。詩情畫意，令人欣羨，而她的才華和聲名甚至都蓋過了胸藏“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的丈夫。只是好景不長，先是新舊黨爭把李家卷了進去，后又遭逢靖康之變，沒過幾年，趙明誠也離她而去。種種的不幸攪亂了李清照原本風不侵、塵不起的宛如細雨和風的生活。李清照也曾悲傷，也曾頹唐，但她始終不曾放棄對藝術的追求和對生活的希望。

雖然人在亂世，歷經動蕩，李清照的心中始終懷揣一顆赤子之心。當她坐船行至烏江楚霸王項羽自刎之處，想到南宋統治者的懦弱無能，她發出了與杜牧迥然不同的感慨：“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當她輾轉來至金華，登臨八詠樓，心憂國事，又發出了“千古風流八詠樓，江山留與后人愁”的悲嘆。她的不屈，她的風骨，在她對時局的詠嘆里顯露無疑。

可她畢竟是個弱女子啊，憂愁如許，悲傷如許，讓她著實有些無奈和無助。“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一曲《武陵春》，可以說是她心境的一種臨摹。

過去的歷史若能回放。也許，我們會在某一個天氣晴好的黃昏，看到長滿蘆葦的濕地里李清照泛舟彷徨的身影。寒風蕭蕭，落木飄搖，蘆葦歷經風吹，依然挺立，意興闌珊的李清照，眼眸里忽然閃過一絲亮光。人活著，當如這些不會言語的生命，寧折不屈，迎難而上吧。

記得去年過蘆葦蕩時，秋風瑟瑟，不時有聲音自從水草間傳來，好似800多年前的那位女子在輕輕吟唱：“生當作人杰，死以為鬼神。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葦枝輕搖，柔情中自有一股豪邁氣概，驚呆了游覽的我。以至于那夜歸去，已是街燈四起。

——選自《西部散文選刊》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