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青春有關的詩歌記憶

余曄

在我看來，詩歌藝術是生活當中的絕對奢侈品，可遇而不可求。一直以來，我對詩歌寫作的態度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也正是緣于這樣的原因，二十年前，當朋友們慫恿我出版詩集的時候，我婉言謝絕了！遲至今日，當我的手上拿到這冊薄薄的集子的時候，我的內心依然充滿著忐忑不安。

在更早的時候，我那時大概是七八歲的樣子吧。在從外婆家返回的路上，遭逢了一場急雨。泥濘的鄉間小路讓我步履維艱，我不得不棄掉破舊的布鞋，挽起褲管，赤著腳板趕路。行走在雨幕里，我渾身濕透，像一枚小小的無助的飄萍。急驟的雨點砸在地上，擊濺起茫茫的泥霧，我一路爬起來滑倒、滑倒再爬起。雨霧迷蒙著我的眼睛，但我全然不顧，奮力地往家里趕。行走到故鄉西山梁的時候，大雨突然間停了。那是一場陜北高原常見的雷陣雨。太陽光從厚厚的云層里穿越出來，把雨后的西山梁，照得清清亮亮，天際間懸掛著美麗的彩虹，整個故鄉籠罩在一片云蒸霧嵐當中。我行走在天地之間，感覺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牽引著我，鼓勵著我，激蕩著我。我莫名地激動起來，腳步在雨后綿軟的沙地上，輕盈而矯健，渾身充滿著力量。我第一次感受到世界的宏大和美好，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不再卑微和渺小！許多年后，少年時的這一幕常常重現在我的腦海里。這是我第一次真實地感受到詩意的存在！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一直在尋找和捕捉著那樣的感動，尋找給予我無限力量的神秘存在！

在我成長的人生履歷當中，在生存和活著的嚴酷考驗面前，也曾有過類似的摸爬滾打的行走經歷，但堅強意志的種子，深深地根植在自己的生命里，從來不曾畏懼過。我一直固執地相信，自己是一個詩人，與生俱來。就像歌者能夠唱出心儀的歌聲而陶醉一樣，詩人也會因為記錄下自己真實感觸的文字而充滿幸福感。所以，寫詩，會讓我有一種真實的幸福感。

逝川如水，坐擁大把的青春時光，仿佛在一夜之間消耗殆盡。我擁擠在公交車上，行走在鋼筋水泥的縫隙，過平庸的生活，簡單乏味、日復一日。像一匹馬，被生活的韁繩困住，像一條河，被漫漫的黃沙阻隔，內心飛翔的詩意，總是稍縱即逝，生活回歸了它平靜、冗長、冷漠的面孔。想要擁有一種滑翔和輕靈的感覺，是那么的不易！

必須要找到奔騰的出口！必須要找回滑翔的感覺！這個時候，生活當中的歌唱和詩意，會帶著一抹亮色，點燃我的精神和靈魂。是的，在生活中，我愿意做一個心靈純粹、敏于感動的人。近乎輕靈，觸摸感動，真實地體驗和聆聽那種貼近的溫暖和發自內里的呻吟。

詩歌是高貴的。但本質上，詩歌又是簡單的。簡單卻充滿著力量！荷爾德林說：詩意地棲息在大地上！這樣的棲息，一定是架構于內心世界，架構于靈魂深處。

我愿意做一個詩人。但在嚴格意義上，我只是一個詩愛者。生活當中，職場上，我是一個兒子，一個父親，一個丈夫，一個企業職員。我不能夠信馬由韁，而恰恰相反，我常常刻意地抑制自己的內心觸動。更多的時候，在靜夜，一個人斗室面壁的時候，我才會默默地鋪展開自己的思緒，感受“詩意地棲息”或者徜徉詩境。

一直以來，我總是提醒自己，去做一個普通的人，做一個踏實的人，做一個真誠的人，做一個有責任和擔當的人。在現實當中，我甚至討厭和反感自己被稱為“詩人”。我深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去迎合你的詩境。正因為如此，我有時也會為自己還在寫詩而羞愧和臉紅。

詩歌，是青春的記憶，青春，是詩歌的靈魂！人的命運也會像一條河流的命運。在北方干旱少雨的土地上，極少看到真正洶涌澎湃的大河。或是一汪泉眼的噴涌，形成一塊濕地，或是在石縫間流淌出小小的瀑布，形成一條沙河，染起一片綠洲，甚或是一場突來的暴雨，形成一片汪洋，匯聚成一條季節河。而正是這些泉眼、小溪、季節河的存在，才使得故鄉這片土地，充滿活力，生生不息。尋找出口，流淌到遼遠，也許正是所有的北方河流突圍命運的一種象征。

斷斷續續三十多年了！花兒都謝了，鳥兒都倦了，頭發都白了。文學，依然是曾經少年時的迷夢，是工作之余、靜夜消閑的最好方式，是這一天就要翻過去之后、留有痕跡的一種欣慰。但，這一切不會是生活的全部，不會成為一種飛蛾撲火般的冒險。一條河在尋找出口，而我，要背負起所有的責任，行走在路上！

謝謝我的朋友們，我會在經意與不經意之間，更多地撿拾起散落在道路上的詩意，為了自己，也為了對我尚有著期待的朋友們！

最后說上一句：詩也是構成命運的一部分，是要挾人生走向的神秘伴侶，就像我的愛人，我的兒子！

這是與青春有關的詩歌記憶！謹以此薄薄一冊，獻給那些行將逝去的如火青春和激情歲月，獻給愛著我和我愛著的人們！

——選自西部散文學會微信公眾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