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沛然 別凡
“我們村不讓燒煤、燒柴,發現了要罰錢。用電取暖效果不理想,只好用天然氣。但只要新裝天然氣就得交4000元,沒得商量。”
“我們沒趕上以前煤改氣有政府補貼的‘大潮,現在新裝的,不管離燃氣入戶主管線遠近,只要新加一塊燃氣表,基本都要交4000元。如果離主管線太遠,還得再交管線錢。真的太貴了!”
“我家5月份剛裝的,也是交了4000元。要是再買個新壁掛爐,還得三四千元。不想再在這上面花太多錢了,最后只好買了個二手的。”
……
日前,記者在河北省保定市賢臺鄉大辛莊村、大石橋村、東莊村等多個村莊走訪時發現,近期新裝天然氣的農戶大多繳納了4000元左右的初裝費,村民普遍反映價格偏高、遠超預期。
作為相對清潔低碳的能源,天然氣使用便捷、干凈環保,已成為很多城鎮居民取暖做飯的標配。在北方地區清潔取暖大力推動“煤改氣”的背景之下,今年中央一號文件又明確提出“燃氣下鄉”,廣大農村百姓也有了“早日通氣”的期盼。但目前看來,部分農村尚存在燃氣初裝費高企的問題,讓燃氣入戶這一惠民工程有點“變了味”。
燃氣初裝費即城鎮燃氣工程安裝費,是指為保障用戶通氣,相關企業提供建筑區劃紅線內燃氣工程勘察、設計、施工、監理、驗收等服務而收取的與工程建設相關的服務費和材料費等費用。
據2021年初召開的保定市農業農村工作會議發布的數據,2020年保定市轄區內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6883元,4000元的燃氣安裝費加上三四千元的壁掛爐購買費,幾乎占到了當地農村居民人均可支配年收入的一半。
記者注意到,除河北外,河南、山西、浙江、云南等地均有村民通過網絡留言板等途徑反映被收取高額燃氣初裝費的問題,價格在2800—8000元不等,涉及昆侖燃氣、新奧燃氣、華潤燃氣等多家城燃企業。
那么初裝費到底該不該收?
據了解,近年來國家相關部門曾多次發文規范燃氣初裝費,如2019年6月國家發改委等三部門發布的《關于規范城鎮燃氣工程安裝收費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2020年12月國務院辦公廳轉發的《關于清理規范城鎮供水供電供氣供暖行業收費促進行業高質量發展意見的通知》等,都明確提出,取消與建筑區劃紅線內燃氣工程安裝不相關或已納入工程安裝成本的收費項目,包括初裝費、開口費、開戶費等類似名目費用。
據記者了解,目前城鎮新建商品住宅燃氣初裝費已納入房價,不再單獨收取;由于農村自建建筑并無“建筑區劃紅線”概念,因此仍需單獨收取。
而在接受記者采訪的多位業內人士看來,燃氣初裝費并非簡單的“存在”或“取消”的問題。“完全取消燃氣初裝費,不利于整個行業的快速發展和廣大農村地區的天然氣普及。城燃企業如果單靠在農村銷售燃氣,其利潤基本為零甚至為負,因為多數城燃企業無法決定上下游氣價,只能依靠出售工程建設服務產生利潤,通過收取初裝費來建造燃氣設施。”
“初裝費等燃氣工程安裝費在城燃企業的經營收益中占有重要地位,城燃企業也需盈利。由于農村基礎設施薄弱,燃氣安裝成本一般高于城鎮,所以在政府補貼期限過后繼續收取安裝費沒問題,初裝費并非‘過街老鼠。”中國城市燃氣協會安全管理工作委員會專家劉曉東認為。
《指導意見》明確,城鎮燃氣工程安裝收費標準由市場形成的地方,工程安裝企業要合理確定收費標準,不得有價格欺詐、價格串通、謀取暴利等不正當行為。
那么農村地區初裝費該收多少呢?目前看來,怎樣的價格才算“合理”很難界定,這也成為村民與燃氣企業之間的分歧所在。
“農村房屋較分散,收費跨度大,會出現同一公司在不同地區收費價格不一、同一公司在相同區域收費不同的現象。原因在于國家規定了城鎮燃氣初裝費的收費標準,但農村地區的相關政策法規缺失。”陜西燃氣設計院原院長郭宗華表示。
記者就此問題向昆侖燃氣了解相關情況,對方表示“該問題由政府回應更為合適”,并未就定價標準給予正面回復。
記者隨后致電保定市發改委,一位工作人員對記者表示,現有的燃氣安裝政策大多針對城鎮燃氣,且當地發改委只負責城鎮小區燃氣收費問題,農村安裝燃氣收費標準由農戶和企業協商,具體需問“雙代辦”(氣代煤電代煤工作領導小組辦公室)。記者咨詢保定市“雙代辦”后得到了相似的答復:目前沒有專門針對農村燃氣安裝費用的文件,每個區情況不同,農村燃氣初裝費不屬于政府定價,如果沒有政府補貼,村民需自行與燃氣公司協商價格。
“目前燃氣安裝市場仍被各大城燃企業壟斷,并未形成真正的市場化競爭,導致村民與城燃企業的議價能力不對等,致使初裝費水分較多,還應‘再擠擠。”郭宗華說。
某燃氣行業資深從業人員坦言:“讓村民自行與城燃企業協商價格,無異于讓‘羊去和‘狼商量,最后還要被‘狼咬幾口,這其實是監管失職和懶政的表現。”
據了解,燃氣初裝費已為相關企業賺得巨額利潤。上述行業資深人員透露,燃氣初裝成本普遍在1000元左右,以此估算,記者探訪的農村地區4000元左右的收費無異于“暴利”。另外,各大城燃公司往年的年報顯示,不少燃氣安裝項目的凈資產回報率高達30%—40%,這意味著燃氣初裝費已經成為燃氣企業的主要利潤來源之一。
一邊是經濟承受能力、議價能力相對較差的農民,一邊是“財大氣粗”、擁有強大定價話語權的城燃企業,難題如何破解?
“建議城燃企業及時公示燃氣安裝收費標準和細則。政府相關部門也要加強監管,對燃氣安裝中存在的高價亂收費現象予以重罰。例如,強令相關企業退出。”郭宗華說。
但值得注意的是,與城鎮一樣,農村地區目前實施的燃氣特許經營權制度并無明確的退出機制。燃氣企業一旦被授予燃氣特許經營權,即使其怠于進行燃氣基礎設施建設、履行保供和維修維護義務,政府相關部門也難以援引法律條款要求該企業退出市場,除非雙方在特許經營權協議中已經約定相應的處罰條款。在此背景下,很難在燃氣安裝中建立充分的市場競爭機制。
對此,有業內人士指出,應逐步剝離城燃企業的燃氣安裝業務,成立專業的工程安裝公司,并引入具有當地國資背景的企業進行聯合持股,促成良性競爭,并嚴格控制投資回報率,適當降低價格。同時,相關住建部門對于用戶燃氣工程的施工單位及材料選擇要進行足夠的監督、管理和引導工作,嚴把質量關,不能為了放開市場,而犧牲燃氣工程安全。
另據劉曉東透露,目前有關農村地區的燃氣初裝費標準正在多方利益博弈下艱難討論中。
(《中國能源報》2021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