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美學內(nèi)涵

廉麗

關(guān)鍵詞：《哪吒之魔童降世》;期待遇挫與藝術(shù)魅力;情感符號

中圖分類號：J954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 — 2234（2021）02 — 0147 — 03

2019年7月26日，《哪吒之魔童降世》上映，短短39天，累計票房47.19億，一舉拿下中國電影歷史票房第二名，媒體對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做出了高度評價，實至名歸。影片《哪吒之魔童降世》再次將關(guān)照的視角對準了現(xiàn)實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成見，命運的不公又該如何面對？這是一個古老的主題，從哪吒身上，我們找到了自己的影子，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哪吒有些不同，時代在變，哪吒在變，李靖變身慈父，不變的依舊是哪吒不畏強權(quán)的英雄品質(zhì)，以及李靖保衛(wèi)陳塘關(guān)老小的赤膽忠心。

一、期待受挫與藝術(shù)魅力

影迷在觀影中，會出現(xiàn)兩種情況，一是影片的情節(jié)，人物走向與自己期待中的完全一致，它或多或少勾起了影迷心中的小歡喜，但看久了，便會覺得乏味，竊笑導(dǎo)演的低能。另一種情況是影迷觀看影片時，片子中的人物塑造、情節(jié)轉(zhuǎn)換，與自己預(yù)測的不一致，甚至相反，它激發(fā)了影迷觀影的好奇心，心中不斷涌起為什么？期待受挫促使影迷目不轉(zhuǎn)睛地跟隨著導(dǎo)演的不斷創(chuàng)新，結(jié)合自己舊有的觀影經(jīng)驗，進行一番別具風格的審美體驗，遇挫與開釋的交替出現(xiàn)，將影片的藝術(shù)魅力大放異彩。

（一）《哪吒鬧海》的順向相應(yīng)

《哪吒鬧海》是由上海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制作的一部動畫電影，1979年5月19日在中國上映，它在國內(nèi)外各大電影節(jié)上均獲得過多個獎項。影片講述了少年英雄哪吒打死龍王三太子敖丙，抽其筋，四海龍王得知后，聯(lián)合降暴雨，給陳塘關(guān)總兵李靖（哪吒生父）施壓，李靖不準哪吒與四海龍王交戰(zhàn)，哪吒被迫割肉還母，剔骨還父。師傅太乙真人用寶蓮燈保住了哪吒的魂魄，使哪吒得以重生。《哪吒鬧海》上映后，得到了全國影迷朋友的喜愛，不僅是兒童，成年人也被影片中鮮亮的色彩、充滿英雄氣概和正義感的小戰(zhàn)士哪吒吸引，觀眾們?nèi)ビ霸嚎匆槐橛忠槐椤Ｄ敲矗赌倪隔[海》的劇情真的吸引人嗎？《哪吒鬧海》的劇情完全按照我國古典小說《封神榜》改編，編劇本著在尊重原著的基礎(chǔ)上，重點對影片中出現(xiàn)的人物進行了深加工，比如：哪吒人物形象總體色彩非常艷麗，赤橙黃綠青藍紫，哪吒便用了七種顏色，這對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剛剛從文革中走出來的人們，單是視覺效果就足以讓人折服。太乙真人是中國古典繪畫中工筆畫的代表，對于這一形象，編劇刻畫的細膩傳神，與影迷心中神仙的定義，睿智寬容善良的老者形象完全一致，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極度匱乏的年代，《哪吒鬧海》的問世打破了影壇黑白灰的沉悶，受到了觀眾的贊許。四十年后，我們再次觀看這部影片，依舊會為上海美術(shù)電影制片廠工作人員嚴謹細致的人物塑造、配音所點贊。《哪吒鬧海》依舊能夠促使我津津有味地看下去，整部劇情采取的是順向相應(yīng)，它暗合了我們觀眾的期待視野和審美角度，符合中國人對人物形象善惡定義，哪吒在影片中順利被編劇勾畫出一個不畏強權(quán)，長袖飄飄，天真可愛，長著一雙丹鳳眼的小男孩;龍王三兄弟則是清一色的尖嘴猴腮，一副小人得志的丑惡嘴臉。《哪吒鬧海》的成功，取決于時代特定的背景，取決于影片剪裁時的用心專注，更離不開老一輩藝術(shù)家對電影制作的熱愛。

（二）《哪吒之魔童降世》的逆向受挫

《哪吒之魔童降世》是由餃子導(dǎo)演執(zhí)導(dǎo)、編劇的一部動漫電影，它改編自中國神話故事，講述了哪吒雖“生而為魔”卻“逆天而行斗到底”的成長故事。天地靈氣間孕育出一顆混元珠，因其能量巨大，元始天尊將混元珠提煉出靈珠和魔丸，并命太乙真人將靈珠投胎給陳塘關(guān)總兵李靖未出世的兒子，取名哪吒。申公豹不甘心位列十二金仙之外，他與龍王策劃，決心偷天換月，將靈珠留給龍王三太子敖丙;將魔丸投胎給哪吒。命運的不公，陳塘關(guān)百姓的疏遠，哪吒渴望與人交流，渴望有伙伴和他一起玩耍。機緣巧合，敖丙與哪吒成了最好的朋友，兩人一起抵抗天雷，魔咒，成了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影迷在觀影時，心中的期待與影片中人物性格走向，情節(jié)和主題的轉(zhuǎn)變不符。我們欣賞《哪吒之魔童降世》時，讓人眼前為之一亮的是哪吒的煙熏妝、失落的神情、尖尖的牙齒，面對天劫咒語，他呲牙;面對小伙伴的惡作劇，他壞壞的笑;面對陳塘關(guān)百姓的誤解，他憋住兩行淚，眼中空洞，發(fā)呆，讓人心疼。哪吒的形象顛覆了記憶，這是小英雄哪吒嗎？龍王之子——敖丙英俊倜儻，頭上長著一對可愛的龍角，他在哪吒危險，困難的時候伸出了援助之手，因為哪吒說過：“敖丙是他唯一的好朋友。”三年后，天雷如期而至，哪吒用繩子捆好父母，一人承擔天雷的襲擊，敖丙用萬龍盔甲幫助哪吒抵擋了天雷，二人合力保住了魂魄，還有陳塘關(guān)人民的性命。《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和敖丙不再是仇人，他們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心心相惜的好兄弟。靈珠和魔丸的錯投，天公讓哪吒有了一張混世魔王的臉，卻生了一顆永不服輸?shù)男模屹澞倪福澦骸懊\自己掌握，是魔是仙，自己說了算！”

觀影至此，我們腦海中舊有的哪吒鬧海思維已完全被餃子導(dǎo)演所打亂，哪吒不再以少年英雄的形象示人，他的丹鳳眼不再一如既往地閃爍著光芒，相反，哪吒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孩子，人們誤解他時，他會憤怒;踢毽子的小女孩被家人抱走的那刻，哪吒的眼睛黯然失落;敖丙在生日宴中的現(xiàn)身，讓哪吒眼中有了光彩;李靖夫婦的愛，善良的靈珠謊言讓哪吒重獲了新生，他的雙眼重現(xiàn)了希望。觀眾們愛這樣真實的哪吒，他接地氣;我愛這樣的哪吒，因為當他對敖丙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當申公豹說：“人的偏見就像一座大山，任憑你怎么努力，都挪不動他”時，我一個人在影院里淚流滿面。作為成年人，我在影片中看到了另一個自己，一個永不言棄的自己，哪吒，好樣的！

敖丙自小生長在龍宮，靈珠是龍王用計聯(lián)合申公豹換來的，敖丙沒有朋友，他的使命是拯救龍族于地牢，龍王要他的兒子封神登天，光宗耀祖。沒有人關(guān)心敖丙是否同意這樣的安排？敖丙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不再是那個被寵壞的龍子，他成為了一個風度翩翩的美少年，是英雄、善良、仗義、友善、堅韌的化身。敖丙和哪吒共同經(jīng)歷那夜的天雷共劈后，他成為了龍族的驕傲。所有的陰謀、算計、權(quán)利、名利都抵不過兩顆善良真摯的心，最終太乙真人出面耗費幾百年的功力換取了哪吒與敖丙魂魄的平安。

《哪吒之魔童降世》，為什么會有新老觀眾一同觀看呢？為什么有人在影院買了兩次票呢？影片中不僅有逆向受挫，更有順向相應(yīng)，這才是導(dǎo)演餃子出彩的地方。哪吒至始至終的為人仗義、內(nèi)心善良、英勇無畏;龍王千年不變的陰險狡詐，所有這些喚起了影迷期待視野中的預(yù)定積累，整部影片的基調(diào)沒有改變，依舊是懲惡揚善，依舊尊重原著。餃子改變的是影片的敘事風格，近乎完美地將順向相應(yīng)與逆向受挫揉捏在一起，打破了觀眾的傳統(tǒng)思維，大膽地塑造人物形象，餃子想象奇特新意，卻又戳中人心中最柔軟的部分，這也就合理地解釋了為什么在影院中流淚的皆是陪伴孩子的家長，動漫的表述，夸張搞怪的動作，成人溫柔的內(nèi)心，傳統(tǒng)文化的遵從，哪吒你想不火，都難。

二、光芒四射的情感符號

情感符號是導(dǎo)演在影片中對人物形象、性格、情節(jié)轉(zhuǎn)變的標記，對于導(dǎo)演來說，能夠自如操縱情感符號在電影中的靈活運用，也就掌控了影片的細節(jié)和脈絡(luò)。

《哪吒之魔童降世》這部影片，運用了多個情感符號：毽子、寶蓮燈、換身符、乾坤圈、雨柱、江山社稷圖、風火輪、混天綾……這些情感符號經(jīng)過導(dǎo)演的處理，別具匠心，給觀眾帶來了一場視覺盛宴。

（一）愛的紐帶——毽子

哪吒喜歡毽子，他和殷夫人在李府里玩耍，母子兩人盡享天倫之樂。殷夫人作為陳塘關(guān)守海為民、除妖斬魔的總兵夫人，她守衛(wèi)的不僅僅是自己的兒子，更是陳塘關(guān)千萬百姓的性命。殷夫人于風和日麗的午后和哪吒踢毽子，哪吒臉上洋溢著幸福，盡管殷夫人臉龐已掛彩，還要帶上盔甲，但只要哪吒快樂，殷夫人便覺得足矣。這是“毽子”在影片中出現(xiàn)的第一次，它代表母愛。哪吒是魔丸，一出生便注定了天劫咒語，師傅太乙真人也說：“不認命，才是哪吒的命”。哪吒渴望百姓的信任、愛戴，但是沒人信他，只因他是魔丸。幼年的哪吒第一次在街中佇立時，偶遇了一個小女孩，女孩真誠地拿出毽子，要約他玩，哪吒驚喜，終于有人拉他入伙了，他有小伙伴了。可哪吒還沒穩(wěn)穩(wěn)地接住毽子，女孩就被家人抱走了，家人擔心魔丸會傷害到自己的孩子，哪吒卻只需要一個伙伴，一個可以和他玩兒的孩子。這是“毽子”在影片中出現(xiàn)的第二次，哪吒被人們世俗的偏見孤立了，這偏見就像一座大山，任你如何努力，都無法移動它。李府鎖不住混世魔丸，哪吒溜出來，這次他從泡泡水怪手中救下了一個小女孩，也結(jié)交了他人生中唯一的朋友龍王三太子——敖丙，兩人聯(lián)手打敗泡泡水怪，敖丙和哪吒在海灘上盡興地跳著，打幾個滾，踢幾腳毽子，奔跑著……靈珠和魔丸的偶遇，讓孩子們心中碰撞出友情的火花……影片中“毽子”第三次出現(xiàn)，哪吒收獲了屬于自己真摯的友情。

毽子本是童年的玩伴，它本身沒有樂趣，但是人們踢毽子過程中會有互動，溝通，增進感情，在影片中，“毽子”不僅代表了母子間的親情，朋友間的友情，更重要的是它讓影片的感情基調(diào)起伏變化，使整部影片充溢著童真，卻又不失睿智。

（二）神秘讖語——寶蓮燈

粉紅色的花瓣，綠色的枝葉，元始天尊用寶蓮燈護住了靈珠，打算讓靈珠投胎做李靖的兒子，協(xié)助周伐紂。“寶蓮燈”第一次在影片中出現(xiàn)，他寓意著元始天尊對靈珠的愛，對哪吒所給予的殷切希望。太乙真人貪酒誤了靈珠投胎的時辰，李靖家中的家丁和產(chǎn)婆又分別被申公豹貼了符，心甘情愿聽從申公豹的差使。家丁想要抬走寶蓮燈，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那是徒勞的，寶蓮燈需要太乙真人的密碼和手紋驗證才有效，家丁失敗了。“寶蓮燈”第二次出現(xiàn)在影片中，它寓意靈珠有難，天尊預(yù)言精確，“寶蓮燈”開始行使靈珠保護者的職責。三年后，天雷降臨哪吒，哪吒走完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段路，哪吒說：“這三年，他值了，看了想要看的風景，有疼愛他的父母，唯一的遺憾是沒和李靖踢過毽子。”哪吒用繩子捆住父母，將換身符撕掉，直面自己，接受天雷襲擊。這是“寶蓮燈”在影片中出現(xiàn)的第三次，太乙真人感動于靈珠（敖丙）和魔丸（哪吒）聯(lián)手的力量與情誼，他甘心耗費掉幾百年的修行，用法寶“寶蓮燈”護住了哪吒與敖丙的魂魄，成功保住了魔丸與靈珠。

（三）親情無價——換身符

李靖為了保全兒子哪吒性命，三去天界，尋找天尊。李靖最初的心愿是請求天尊將哪吒的天劫符解開，后從云中子處得知無解。第二次，李靖又去天界，他想請求天尊不要讓天雷劈死哪吒，卻被云中子告知，天尊去籌謀封神榜了，云中子給李靖兩道換命符，血親之人，可以用這個辦法替換親人，自己赴死。李靖毫不猶豫的答應(yīng)了，但是哪吒卻深諳這一切，他感受到了父愛，情濃于血，與《哪吒鬧海》中的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不同，《哪吒之魔童降世》中的哪吒深愛他的父母，同樣，李靖夫妻也疼愛這個兒子。哪吒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撕掉了“換身符”，他決心獨自面對天雷。“換身符”的出現(xiàn)讓哪吒懂的了感恩，體驗到了父愛的深沉與偉大，他表示不后悔來到這世上，因為有愛他的父母。

（四）危急兇險——雨柱

哪吒被民眾孤立后，太乙真人帶他去暢游了江山社稷圖，師徒二人乘坐兩只木筏，彼時，哪吒仿佛置身于童年的樂園，他的心兒飄了起來。哪吒用手觸摸雨柱，眼睛瞇著，彎彎的，好看至極，那是單純的心。哪吒生辰宴那晚，敖丙被申公豹蠱惑，妄圖淹死陳塘關(guān)所有的百姓，突然，天空彌漫著各種式樣的雨柱，它將天空遮蓋，所有人都會死于申公豹與龍王的陰謀，靈珠和魔丸偷換將成為千古之謎，敖丙可以封神，申公豹將名列十二金仙。敖丙卻在最后時刻，改變了主意，他喜歡哪吒，情愿搭上自己的性命。“雨柱”渲染了影片危急兇險的氛圍，增強了敘事節(jié)奏，也凸顯出敖丙內(nèi)心的寧靜，不急不躁，而靈珠遇事冷靜、果敢的本性也得到了釋放。

“你的命，你說了算！影片中反反復(fù)復(fù)的一句話，哭了多少人，《哪吒之魔童降世》給我們帶來的不僅是審美的愉悅、3D動漫視覺的沖擊、期待視野的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更讓人眼前一亮的是：眾多情感符號的潤物無聲，它們豐富了影片的內(nèi)涵，幫助導(dǎo)演將主人公哪吒和敖丙的內(nèi)心填涂的豐滿多彩。

〔參 考 文 獻〕

〔1〕瞿蘇民.美的尋覓與闡釋〔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2005.161

〔2〕加繆.加繆全集散文（卷3）〔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

〔責任編輯：楊 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