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爭艷
(山東省圖書館,山東 濟南 250100)
進入新世紀以來,互聯網技術高速發展,人們閱讀方式發生顛覆性變革,公共圖書館面臨自建成以來最大的生存危機:公共圖書館存在的必要性開始受到質疑。據報道,2010至2019年間,由于英國政府的財政緊縮計劃,消減了大量的公共開支,英國已關閉近800家圖書館,付薪圖書管理員的數量也直線下降。在我國,隨著各種成本的上升,圖書館資金開始捉襟見肘,這成為阻礙公共圖書館事業發展的掣肘。如何在質疑聲中站穩腳跟,使圖書館事業平穩向前發展,成為現代公共圖書館共同探討的話題。
提到圖書館,很多人腦中浮現的是成排的書架和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書籍,其實,這是對于現代圖書館的一種片面的刻板印象。一些圖書館悲觀論者認為,數字時代公共圖書館的消亡是置疑的,因為公共圖書館只是人們獲取紙質書籍的一個渠道,相較于互聯網上豐富多彩且容易獲取的網絡資源,公共圖書館逐漸呈現出“館藏貧困”,搜索軟件和網絡資源將讓公共圖書館成為過去時。
對此,圖書館支持者們給予了嚴厲的批駁。他們指出,公共圖書館在過去曾經做了許多意義重大且有巨大影響力的工作。但是,他們大都是用感性的話語訴說著圖書館的書籍對其童年的影響,同時深深懷念著圖書館曾經的輝煌。但是這種懷舊之情就像是迷戀童年時代的回憶一樣,不僅無助于推動圖書館的發展,還會成為阻礙。每當支持者們宣稱書籍永遠不會消亡時,他們都變相地強化了這樣一個事實:即圖書館與紙質書籍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系。但是,在現代社會,對于大多數經濟體和個人來說,紙質書籍已經失去了相對的稀缺性價值。在這種情況下,繼續強調圖書館與紙質書籍的緊密聯系,會使得圖書館在實際競爭中逐漸邊緣化。
還有一些支持者指出,公共圖書館正在改革創新服務形式,開拓多種形式的閱讀推廣活動,如開展早教和幼兒繪本閱讀、弱勢群體幫扶、開展藝術文化類的活動等,對于凝聚社會力量和經濟、社會、文化的發展作出了突出的貢獻。但是,這些活動并不是圖書館所獨有的,其他社會組織也可以開展。那么,圖書館存在的價值又在哪里呢?有哪些功能是公共圖書館特有且不可替代的?圖書館員的獨特之處是什么?這些基本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
自圖書館出現以來,館藏紙質書籍就一直是各級公共圖書館引以為傲的資本。但是,進入到信息時代,圖書館服務不能緊緊圍繞紙質版書籍開展。比如,山東省圖書館建館宗旨是“開民智,保國粹”,在20世紀二三十年代,“開民智”的目標只能由閱讀紙質書籍實現,但是在當今網絡社會,這個目標還有更多其他的實現方式。所以,筆者認為,圖書館和圖書館員的任務是幫助人們擴充知識量,了解自己、了解組織、了解社會和了解世界,從而凝聚各方面合力,建立一個真正的強大的知識型社會。由此可知,圖書館員從事的應該是傳播知識、促進學習、開發創造力和想象力的工作。
有人將未來公共圖書館比作智能手機平臺。根據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截止2020年12月,我國手機網民規模達9.86億。智能手機已經成為人們生活工作的基本必需品。智能手機作為一個平臺,包含了不同類型的應用程序。其中有一些通用程序,如電話、短信或者拍照,另外一些應用程序則取決于用戶喜好。把圖書館想象成這樣一個平臺,這個平臺有各種知識、學習資源、開發創造力和想象力的服務等多種功能。圖書館員的任務是在這樣一個平臺上組裝不同的程序,來滿足不同群體或者組織的需要。其中一些程序對所有平臺都是通用的,另外一些則針對特定群體。圖書館的服務就相當于這些程序,每項服務都是獨立的活動,在不同時間、不同環境中以不同的組合方式出現,這些活動可以是線下的,也可以是線上純虛擬的。
我們將之稱為解構圖書館。在解構圖書館中,目的和服務被分離,圖書館為完成目標所提供的各種活動被分解(如圖1所示)。圖書館將發展目標分解為若干小的子目標,結合自身情況,確定每個子目標的實現途徑:由自身提供、與其他組織合作提供、委托或由其他組織獨立提供,由此產生出更多的活動內容和類型;圖書館員在其中的作用是將這些活動進行排列組合,然后根據組織或個人不同的需求,提供組合后的服務,將每個活動的社會效益最大化。這一模型還說明了活動組織的不同方式,通過這一開放平臺,圖書館與其他組織合作的頻率越來越高,共享人員和資源。如文學項目可以和大學或者藝術團體合作開展;數字服務可以和IT企業合作,有些活動甚至可以委托或直接交由第三方負責,人與人之間的互動將會帶來更多發展機會。
圖1 解構圖書館框架
在于不同組織合作的同時,圖書館平臺管理也要做好開放和控制之間的平衡。開放平臺并不意味著所有人或組織都可以自由地參與活動創作。所有有意向參與圖書館項目的組織或者個人都必須證明,他們的目的與圖書館平臺的目標(擴大人們的知識面,開發想象力和創造力)是基本一致的,他們所提供的服務可以帶來社會效益。
解構圖書館將圖書館從一個書籍提供者轉變為服務的設計者和傳遞者。圖書館將成為連接個體、組織和社會的橋梁,通過提供新的服務和創意,激發社會創造活力,進而成為社會內部驅動力,推動社會向前發展。
在解構圖書館概念中,每個活動都可以在實體或者虛擬空間進行,有些活動甚至可以是純數字的。在未來的圖書館,線上資源將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如果沒有強大的在線服務,圖書館將會失去競爭力。但是現在的公共圖書館仍然以傳統形式為主,而且,不可否認的是,圖書館的實體空間仍然十分重要。在現代社會,如果沒有面對面的交流,那么很多聯系將無法建立。
社會學家雷·歐登伯格(Ray Oldenburg)曾在《絕好的地方》(The Great Good Place)中提出“third place”(第三空間)的概念,是指我們在家和辦公室以外習慣待的“中間地帶”,是人們交流、培養感情和打發時光的地方,而這些地方,恰恰是城市發展的活力所在。在一些城市,傳統意義上的“第三空間”已經消失,圖書館可以將實體空間打造成新的“第三空間”,滿足人們交流的需要。
同時,我們需要對圖書館空間進行創造性改造。19-20世紀蓬勃發展的總分館模式,就是為了方便讀者獲取紙質書籍所創造的一個新的空間利用模式。對于解構圖書館來說,有多少種排列組合的活動,就應該有多少活動空間。在這個概念下,根據不同活動需求或者其他合作組織的需求來改造圖書館空間,這種改造可以是臨時性質的,這樣的活動空間會比傳統的圖書館空間機動性更強,而且,在這樣的空間里,參與活動的各方都會覺得更受關注,圖書館與其他組織的合作將更加容易。
盡管圖書館在數字時代的定位存在諸多不確定性,但圖書館作為城市文化新地標,政府仍會將大量公共資金投入到新的圖書館建設中去,這就引發了人們的新一輪思考:圖書館服務的創新和建筑的創新,哪個影響力更大?當人們看到世界各地風格迥異的圖書館時,會產生一種錯覺,那就是建筑風格秀才是圖書館真正的意義所在。以天津濱海新區圖書館為例,“濱海之眼”和中庭的書山使這座白色建筑產生了強大的視覺沖擊力,荷蘭建筑師希望這座建筑能夠激發人們閱讀的興趣,但實際效果如何,還需要后續的調查研究。另外一種觀點認為,建設新的圖書館完全沒有必要,圖書館應該專注于幫助人們擴展知識面以及深化人們對于自身、生活和世界的理解。但是,在當前文旅融合的大勢下,具有特殊建筑風格的圖書館會讓人們記住一座城市,助推城市旅游產業發展。同時,我們也認識到,單一的建筑,無論建筑風格多么令人印象深刻,都無法獨自完成圖書館傳播知識的使命,所以,對于未來的公共圖書館來說,創新服務和創新建筑風格應該齊頭并進,相輔相成。
人們對于圖書館的刻板印象會阻礙新時代圖書館事業的發展,重新認識和闡述公共圖書館的服務宗旨,能夠使我們更深刻地理解圖書館在促進知識的傳播方面的不可替代性。在數字化時代,公共圖書館應該擁有新的身份,成為城市和社會發展的內生驅動力,從解構圖書館概念中延伸出來的新的服務模式,創造性地利用圖書館實體空間,以及圖書館獨特的建筑風格,都是實現公共圖書館轉型的有效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