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游記（外二首）

蘭晶

人們追逐的名利如同春雪

剛一觸碰大地的軀體，就無影無蹤

所以，我并不在意這一切

我只要，嘴角上揚的弧度

以及，你棕色的瞳孔為我畫下剪影

當褐紅色新月擦亮城市的燈盞

赤足走過白夜的石階，我看到

舞動的醇酒霜化為晶體

欲望的舌頭被寂靜封印

平行空間溫柔地為人群褪去夜禮服

過去與現在我都不想要

一場甜蜜的夢游，恰如其分安慰到我

睡意已懶懶淹沒到我的腳踝

再沒有誰能讓我感到揪心

那些讓我沮喪的人

以及，那個把我留在谷底聽風的人

你會在春天歸來嗎

你會在春天歸來嗎

若真如此，我就把冬天攢成一個雪球

擲向時光序列的鏡子

讓你的目光從碎隙中溜出來

在黏稠的雨后，站立為我回家的路標

你真的會如期抵達嗎

如是這樣，我將把愁悶的思念和小心翼翼的淚滴

收納入左心室制成的首飾匣中

沸騰的血液日夜灌養的晶體

把帶有體溫的珍珠，放在你蒼涼的手掌中

當我清晰地看見

那些游弋在春風里的水蒸氣

早晚會攀上山巒的肩頭，成為晴空的云朵

當我堅信

你去年在我裙擺上撒下的花籽

終會盛放為承諾的花朵

盡管，等待的時日不能計算

我竟能輕易地原諒，落在我身上的整個冬天

老 屋

老屋前的榆葉梅生出玫色的指甲

在仲春的心尖兒輕輕撓了一下

疲憊的面孔鑲嵌在新建的公交站臺

三十年前，老屋目睹了小城最熱鬧的生活

節慶里，手持塑料花束的人們在鮮艷的彩旗里巡游

漆著朱紅的鐵框老窗，風裹挾著喇叭聲穿堂而過

淺咖地板膠發出喑啞的咔啦聲

四歲的我從奶奶寬大的床上一躍而起

埋怨去上班的母親忘了給我梳頭

嶗山可樂褐色的沁涼氣泡里

三十年前的夏天浮上來，裂開了，失蹤了

每天上班的3路車，我驚惶地向老屋投去一瞥

仿佛在窺探一個前世的故人

三十年了，一樓的老奶奶仍坐在門口曬太陽

老屋赭紅色的磚墻、斑駁的紅色窗框還是舊貌

如同我的回憶

她從未年輕過，也從未老去

奶奶搬去山上，永遠和爺爺一起生活了

我再也不敢回到老屋

生活撒在身上的鹽粒辜負了童年僅有的糖

奶奶知道原因，可她再也不能告訴我

庇護我的墻消失了一道，身體竟單薄得比一枚鑰匙還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