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野緣》的幾點看法

楊德

一位七十多歲的老人用十五年的時間，出版了一部長達160萬字的長篇小說《野緣》，不得不讓人敬仰。我曾讀過周俊儒先生的童話作品和長篇小說《殘夢》，近日拜讀了他的長篇新作《野緣》，深感作者對文學的熱愛。下面就談談自己對《野緣》粗淺的看法。

一、《野緣》最成功的地方，就是全景式地真實展現了，在我們國家農業大開發這樣一個特殊背景下，主人公楊寶平辭去公職創辦農場，歷經坎坷、百折不撓，去實現個人夢想的一段感人故事。

1996年，作為招商引資項目，楊寶軍在吉木薩爾縣開荒造田創辦農場，弟弟楊寶平任總經理，負責農場的管理。在創辦農場初期，“牛氣哄哄，那個架勢好嚇人啊，占著鎮上半個飯店，坐著小車下地，地上拖拉機、挖掘機、小四輪、農機具一應俱全，嘩啦啦一開幾千畝地，又挖了一道道排堿溝，又推了兩百畝的大水庫……后來呢，拖拉機沒了，挖掘機沒了，小汽車沒了，小四輪沒了……”通過二十年艱辛的努力，開墾出6700畝耕地，使昔日的荒灘變成了良田?？墒?，到最后“最好的結局就是還完外債、內債，寶平和于梅還能拿上欠二十年的工資”。就這個結局，還是得益于國家退耕還林的政策。不然，不但內外債還不了，連工資也拿不上，創辦農場最終以失敗告終。

我以為，造成失敗的原因有四點：一是不重視科學技術。種地看上去是粗活，但其實是一門技術活，從整地、選種、播種、澆水、施肥、防治病蟲害等等，都需要技術支持。特別是在農業逐步走向現代化的今天，不依靠科學技術就想豐產豐收是不可能的。而寶平自己不懂農業科技，又沒有聘請相關技術人員，導致產量上不去也是必然。比如，當地農民小麥畝產三四百公斤，而寶平農場的只有九十公斤，等等。二是經營不善，管理不到位。一方面市場意識差。種什么，養什么，不去研究市場，不以市場為導向，而是憑著個人喜好和感覺來決定。碰巧了還行，碰不巧便種啥啥不值錢，養啥啥不值錢。比如寶軍養羊，沒有對市場進行調查和分析，而是因為“地上死氣沉沉，沒有活氣，他要給地上增加一些活氣，讓別人看咱們的農場還是有希望的”?！坝谑窃诠镜牡乩飫澇鲆粔K地方，蓋了兩排羊圈，養羊”，結果賠了幾十萬元。再比如，賣青苞米棒子，第一次到北園春市場賣了個好價錢，原因是全市場就他一家有賣。由于天氣原因耽誤了幾天，第二次到市場時賣青玉米的人多了，一個青玉米棒子只能賣兩毛錢，寶平舍不得賣便拉了回來。不但賠了運費，玉米也發霉變質。另一方面管理不到位。由于公司沒有專門的電工等維修人員，經常是頭痛治頭足痛治足，耽誤農時。三是抵御自然災害的能力差。比如，由于沒有提前防范，遇到降溫、大風、暴雨等災害時束手無策，造成減產或絕收。四是當地政府政策的不穩定。如水費漲價、土管費增加、實行以水定地，等等。

同時，作者通過作品反映了當前農業發展中普遍存在的一些比較突出的問題。因為這些問題，不光是寶平農場存在，當地其他農場和農村同樣存在。

二、《野緣》塑造最成功的人物形象是寶平和于梅。

1996年，楊寶平斷然辭去公職，滿懷雄心，到北臺鎮開荒建農場，去實現自己的夢想。剛開始，“牛哄哄”的，讓周圍的農民羨慕不已。但是由于不善經營，不懂種養殖技術，加上土地貧瘠、鹽堿泛濫等原因，連年虧損。最終走上了貸款——種地——賠錢——再貸款——再種地——再賠錢的艱難的創業之路。二十年過去了，要不是國家退耕還林政策，幾百萬的欠賬恐怕越來越多。即便這樣，寶平卻樂觀地說：“雖然我沒掙上錢，但是這片土地留給了子孫后代?！边@就是楊寶平。

世上最難的事之一就是向別人借錢，世上最尷尬的事之一就是被人堵在家里要債。寶平幾乎每年都是在借錢和還債中艱難度過。特別是每年的下半年，要債的人一批接一批，有時要債者用幾輛車把公司大門堵上不讓人出入，寶平不得不求助于公安部門來解決。就在這樣的環境中，寶平不斷地在充滿希望的春天里借錢播種，在入不敷出的秋天里借錢還債。然而，寶平堅強地扛著，七十歲了依然沒有退縮，沒有氣餒，依然堅持著，并且渡過了一道道難關。他身上那種頑強、在困難面前不低頭的精神令人欽佩。

楊寶平的失敗是由他的不正確的價值觀所決定的。他之所以堅決辭職辦農場，是因為“自己在單位上感到憋屈、束縛、壓抑，一種被人制約、驅使、不自由的感覺，他說他太討厭單位上爾虞我詐的環境，討厭把命運押在爾虞我詐的爭斗上。他說他總想干成一件事，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搞公司正好適應他內心的需求”。是的，他創辦農場實現了“自由自在，隨心所欲，把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美好愿望，但是，“他總想干成一件事”的目標終究沒有實現。他是個失敗者。我們常說“干一行愛一行”。楊寶平原單位的領導對寶平“很器重”，說明他在原單位的工作是值得肯定的。如果他能夠正確地理解和對待“爾虞我詐”、“憋屈、束縛、壓抑，一種被人制約、驅使、不自由的感覺”，繼續在單位努力工作，或許是個成功者。然而，他在沒有完全了解自己的情況下做出了錯誤的選擇。畢竟，社會是復雜的，現實是殘酷的，創辦農場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事。要知道，在“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境界中成就一番事業，不是人人能夠做得到的。楊寶平沒有做到。

于梅不是楊家人，但又是楊家人。當初，她是在本地被招來的廚師，后來，她成了公司的會計，并且天天給人做飯，還要喂狗喂雞，打掃衛生，處理公司的日常事務，整天忙里忙外，是公司名副其實的大管家。她此前當過經理，工作能力很強，卻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全身心堅守在農場，為農場奉獻自己的聰明才智。更讓人不解的是，她二十年沒有拿到工資，反而到處借錢、湊錢幫助寶平。而且，在生活上對寶平也是關愛有加。她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寶平曾經幫過她一個忙”。如果真是這樣，這個女人的感恩之舉實在讓人感動。

作品中的于梅才能出眾，從不張揚。干凈利落，為人隨和。性格開朗，活潑善良。能喝酒，會唱歌。既能為公司出謀劃策，又能在關鍵時刻為公司排憂解難，讓人印象深刻。

三、《野緣》中最感人的是楊家人團結友愛、同甘共苦的精神。

作品中楊家兄弟姐妹共五人，都各自有家，平時都是各忙自己的事。創辦農場把五個人的心拴在了一起，并且五個人擰成一股繩，齊心協力為農場的發展“牽腸掛肚、撕心裂肺、喜怒哀樂”。為了辦農場，楊家人包括親戚都各盡所能，全力以赴。在農場資金困難時，他們把自己的錢借給農場，沒有錢便變賣房產想盡辦法解決農場的急需。沈姐夫從北京寄來13萬，外甥女還捐出5000元的存款支援農場建設，楊寶琴東借西湊35萬元借給了農場，還有個晚輩拿自己房子抵押貸款給農場解決燃眉之急?！拔摇备墙裉?000元，明天3000元，拿私房錢給了農場……

一無所有的寶寧病了，楊家所有人湊錢為他看病。寶寧生活困難，兄弟姊妹每人每月定時給寶寧寄生活費，一直到他拿到養老金。

四、《野緣》最親切的是樸實無華的語言。

作品中，作者沒有刻意追求華麗的詞匯進行敘述、描寫等等，而是用新疆本土的，接近口語的語言，從第一人稱“我”的角度來講述故事，使整個作品顯得樸實、親切、接地氣。比如，對吃飯喝酒場面的描寫，實在又熱鬧，讓讀者有身臨其境的感覺。同時，作品中大量的人物對話都采用北疆本地的語言，有著濃郁的地方特色。

五、《野緣》最大的特點就是構思獨特。

《野緣》采用第一人稱視角進行敘述，在表現手法上有很大的局限性。比如，對人物進行心理描寫就不好把握。但是，作者通過自己掌握的大量的素材優勢以及敏銳的觀察力，把人物內心世界巧妙地用“我”的眼睛來呈現給讀者，倒是讓讀者體會到強烈的現場感和真實感。

很顯然，作者想通過《野緣》為楊家開荒創辦農場樹碑立傳。而這部小說定位為“非虛構”，所以，或多或少“隱去”了一些不便讓他人知道的細節。因此，造成作品中的故事不夠完整，人物形象不夠豐滿，部分情節敘述太細。